奉天範城隍（111）

範有澔要給六爺講講早年間的事，但先說了一句那些事有可能改變六爺將來的命運，提醒六爺想好咯是否要聽。六爺心琢磨自己這剛到手的榮華富貴還沒享受，萬一範有澔的故事真把自己大好前程給毀咯，那可是得不償失。想到這兩眼盯著範有澔訕笑道："賢弟，哪有那麽凶險，人的命天注定，這都定好的事了怎麽可能聽個故事就有所改變，你是不是在逗我呢。"說完這話看範有澔的表情如何變化，範有澔麵無表情輕描淡寫道："想聽我就講，不想聽咱們扯別的。"
六爺的好奇心那是滿天下數一數二，別說是跟自己有關的事，就算是街上兩條狗打架自己都得看到分出勝負才走，雖然範有澔把這事說的好像有凶險的在裏麵，要不弄個清楚後半輩子真沒法活了。六爺咬咬牙："講！"範有澔笑了起來，人家早就知道六爺不聽不行。
話說當年範家被貶到沈陽郊縣的深井子荒地溝，到了範文程這輩家境漸好，有了些閑錢可以供孩子讀書，範文程打小就聰明伶俐，天資過人，鄰村有個會看相的人早就說過範文程將來必成大事，位列三公。一十八歲那年範文程中了大明的秀才，同年有城隍托夢，讓他在荒地溝小崗之上建座城隍廟宇，還說大明氣數已盡，滿清即將替代，要範文程投靠大清做清廷的開國功臣，到那時封侯拜相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當時老祖發問為何要在小崗之上建築廟宇，城隍爺說那小崗本是當朝國運的龍頭，建廟之後冥界輔佑壓住龍頭，龍頭鎖住不能呼吸不能吸水更不能飛龍在天，大明的壽路就算完了。
範家雖為漢人，但至從被貶之後幾世不得翻身，既然大明將亡滿清當興，那自己助大清開國立業也不算欺師滅祖，更何況心中嫉恨前朝對範家不公，暗中立誌就按城隍爺指的路幹了。果不其然，城隍廟建成不久，努爾哈赤便攻下了撫順，範文程和哥哥範文寀入清軍大營投靠太祖，那時節清軍缺的就是謀臣文士，範家哥倆一到立受重用，範文程果然非同小可，不但協助大清得了天下，還臣服了朝鮮，撫定了蒙古，又參與製定國家法度政策，為滿清立下了汗馬功勞。到後來大清定都北京，範家全族老小舉家搬遷隨帝入關，可有一樣，大哥範文寀那支族人自願留下守護城隍廟保滿清基業，清帝大為感動又是封賞又是加官，一時間在朝廷傳為佳話。
哦，六爺心想原來咱們範家成名也是受了城隍爺的指點，城隍爺對我們範家還真是不薄，直到自己這輩兒還在受著冥府的恩典，咱範家跟冥府到底有什麽瓜葛呢："這麽說，城隍爺對咱們範家還真是不錯，能給指這麽條明路曠古少有，難道說冥界欠我們範家什麽？"範有澔聞聽六爺的問話琢磨了一下，繼續講了下去。
想當年範家先祖範蠡本就是冥神轉世，助越王勾踐滅了吳國，後功成名就急流勇退遊曆於名山大川，到最後神鬼不知的消失於人世之中，雖傳言攜西施歸隱山林，那都是民間杜撰，據說祖上留有手喻一封言講後世範氏子孫如有冥府差遣肩負城隍一職，須造福天下蒼生，如遇昏君亂世當以黎民為重，舍生忘死亦應順應天意誅殺暴君。雖說這手喻不知道真假，可上幾輩還真出了一位妄圖扯旗造反的人物，結果違背了冥府的旨意，冥府一怒之下使手段放火燒了官府的賬冊典籍倉庫，那位老祖全家被貶流放在塞北之地，就是我們這隻關外的範家。六爺琢磨這範有澔講的這段故事，想想裏麵有什麽破綻，好在目前為止還沒牽扯到自己的前程，接下來應該講講範家拆廟的事了吧。
範有澔喝了口茶，見六爺目不轉睛盯著自己聽故事，知道他最關心的隻是他自己個兒那點事，於是話鋒一轉，另起了個話頭。範家曆經幾世可謂風調雨順，官運亨通人丁興旺，但到了道光年間範有澔太爺爺那輩，清朝國力衰竭，海外洋人紛遝而至，連年的戰亂民不聊生，當年關外範家這支已不在官府任職，僅享受些旗人的待遇，對滿清已是極為不滿，大清皇上也忘了關外這支守護城隍廟的忠良賢臣，不再有任何恩賜，也可以說朝廷不太寬裕，哪有閑錢答兌這些外臣。這位太爺爺稟明地府參大清皇帝昏庸無道，黎民受苦國家屈辱，如此下去亡國亡種近在眼前，十殿閻羅仔細商議了此事，隻說大清該有三百年社稷，氣數未盡，曆經苦難皆為中華定數，不許奉天城隍再提及此事，違者重罰。太爺爺性子暴烈，見冥府不肯滅掉滿清，自己這口惡氣難以下咽，因平日裏與當地各路草仙冥鬼私交甚密，大家夥豁出來給他這個麵子，於是封鎖所有消息言路，太爺爺雇傭二百精壯苦力，一天一夜之間拆毀小崗之上城隍廟宇，又雇傭馬車百餘駕次將拆下磚木灰土載上運至渾水河邊，統統拋入水中，待冥府發覺為時已晚。

冥府大怒，太爺爺隔日暴斃，盡管如此冥府還是餘怒未消，又暗中知會北平的地仙托夢給朝廷，道光帝極為驚恐，此時才想起關外那座城隍廟，派欽差過來想恢複原狀，一打聽才知道拆下來的物件連一鍬土都沒給留下，回稟皇上，皇上本想下旨滿門抄斬，朝中國師力加阻攔，說主犯已死，範家先祖對滿清的功績足以赦免其他族人，倘若開了殺戒日後再無範家之人甘願為朝廷效力，大清朝七災八難少不了範家出手相助。道光爺強忍憤恨從輕處罰，全族流放寧古塔，永世不得回歸，又把在京城朝中的範家降了三級方才罷休。聽到這六爺才弄明白，自己家在朝中混了個內務府的苦差，沒當上總理大臣或軍機大臣，都是吃了範有澔他們家的瓜烙，你說這倒黴不倒黴。
六爺點了根煙，敢情還有這麽檔子事，自己阿瑪從來沒跟自己提過，早知如此還進什麽同文館學什麽洋文，整個範家得罪了朝廷，自己再有能耐又能如何。範有澔這家子可真是災星，他太爺爺毀了範家全族，現如今又要毀我，歸到底都是趙安這小子至從離開少帥便是瘟神附體，要不是為他送款哪能結識這位範爺，不認識他哪來的倒黴故事，自己個兒這半輩子都夠倒黴了，好不容易有了點奔頭，今天這位爺要是把故事都講完八成自己又得黴運連連。
範有澔帶笑瞧著六爺，六爺知道該說到自己了。那國師阻攔道光帝誅殺範家還有個緣由，說是大清國運不濟已經開始飄搖，倘若日後有什麽閃失還得範家後人出手相救，這人是誰還不知道，皇上要是把範家滅門萬一殺掉那位曠世奇人豈不誤了大清的前程。沒人知道這人是誰，但大清和範家都是在劫難逃，範家有此一難，大清必有一亡，這人要是能救了大清又挽回範家的罪過，那可是皆大歡喜。過了三代都沒人回歸範家發跡之處重建城隍廟，到了範有澔這輩大清已經亡了，前朝的那些往事也就隻當是個故事，沒人再掛在心上，直到那天六爺給趙安送款到了藥鋪，範有澔才知道趙安委派之人也是有字輩範家之人，而且在奉天建有廟宇一座，可趙安並不知道六爺已是城隍之身，故此範有澔故意問了一句六爺是否身為奉天城隍。
嘿，說的都對，完全是這麽檔子事，咱們範家就是城隍爺的命，隻不過這輩落到了自己頭上，這與國師預言完全相符，一切都是順理成章，這裏麵哪來的風險哪來的危難哪來的影響運程，範有澔好像是在危言聳聽。六爺扔掉煙頭，喝了口茶，悠悠道："賢弟，咱們如今可都是按老祖宗的路數走的，我可是沒少遭罪，生生死死多少回，也該我消停幾日享會清福了。"開了這個頭六爺又把自己怎麽在同文館肆業，又怎麽隨家境落敗浪跡琉璃廠，再怎麽被騙險些丟了性命，又怎麽流落關外飽經苦難熬到今天。範有澔聽罷也是唏噓不已，隻道城隍一職真是非六爺莫屬，同輩中人還真沒像六爺這麽能折騰的，老話說天降大任於斯人必先勞其筋骨，六爺這些修煉可不是尋常之人可遇可得，如今修成正果是可喜可賀。
六爺覺著範有澔恭維自己十分受用，本來就是這麽回事，自己付出辛苦就該有所斬獲，你在那風言風語總念叨六爺我好像是在自找倒黴，到底是何居心，妒忌?眼熱？著急？你也沒那命啊。想到這六爺沾沾自喜，眉毛笑成了彎月，嘴角咧到耳根，端起茶杯小抿了一口，正準備跟範有澔掰扯掰扯自己的難從何來，那範有澔卻忽然來了一句："範兄，現如今你相助複國這滿洲可不是大清，你心中有這個數嗎？"
這句話驚的六爺心中一冷，原來禍事 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