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這差事旗開得勝,可往後的買賣就有些難做,賴著金老爺子給出主意,爺倆琢磨半天也沒兩全其美的結果,走投無路間金爺說有個移花接木的法子,問六爺敢不敢試試。六爺遇別的事可能木訥,但一聽移花接木就知道是造假,拿皇上家的東西造假可是滅九族的大罪,這老頭給自己出這主意到底是何居心?
金爺見六爺沒接茬也沒反對,繼續說道:“中華幾千年下來不管朝代如何更換,留下的這些文玩字畫可都是天下百姓的物件,放皇上家裏也是暫寄,沒有萬萬代的皇上,這家不做皇上了就得把國寶還給百姓,說句到家的話,皇家出賣古玩度日都是逆天的事,非常不妥。”金爺的話六爺聽著在理,心裏合計若是自己當了皇上都不用幹別的,把宮中珍藏拿出去一賣,那可就千秋萬代做財主,錢就海了去了,怎麽花也花不完,到那時把八大胡同全買下來,京城那幾個大飯莊都盤下,還有琉璃廠所有的店都兌下,那日子......咱六爺也就這點出息。
金爺見六爺不語狀若沉思,他哪知道六爺又在算自己小帳,問了一聲:“賢侄,你說是這理兒嗎?”這聲賢侄驚醒了六爺,急忙答道:“老爺子說的極是,那些玩意怎麽能都是皇上家的呢,說句不該說的,我要是皇上我也得拿出去賣,不賣白不賣呀。”嗯?金老爺子沒懂六爺的話,六爺才發現自己表露的不對,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不是不是,我是說啊,那些都是曆代傳下來的國寶,誰當皇上誰都得保管好咯,拿出來賣總是不對的。”金老爺子點點頭:“所以說這事隻能悄莫聲的辦,張揚出去天下共譴之,咱們做臣子的知道皇上這事做的不對,除了旁敲側擊的勸阻,就是想法子把東西留下來。”六爺對這套大道理並不反感,這些稀世珍寶落到民間弊端極大,除了避免破損不易,再就是容易流落海外,曆代王朝網羅這些珍寶一是顯示皇家權勢,另外也是加以保護不愧對天下蒼生,妥善保護國寶是皇家的責任,現如今自己個兒幫著皇上賣祖宗這也是作孽呀。
老爺子的話不錯,接下來六爺想聽聽這移花接木到底是怎麽個做法。金老爺子給六爺倒了杯酒,舉杯二人喝了一個:“賢侄,人世間有些事都是定數,咱們幾家人有緣湊在一起,你覺得不是等我們做什麽事嗎?”什麽事,什麽幾家人湊一起,能做什麽事,金老爺子的話六爺不懂:“誰跟誰湊一起了?我怎麽不知道。”金爺皺了下眉,跟這愚笨的賢侄聊天確實辛苦:“範家重歸內務府掌管皇家珍寶,我們金家原造辦處司職製造,還有修複古董天下一絕的令家,咱們三家湊一起做個舊還是難事嗎?”完咯,完咯完咯完咯,這老頭果然是讓自己參與做仿品,這種殺頭的事可是萬萬做不得:“老爺子,這可是滿門抄斬的死罪呀,您兒孫滿堂安享著晚年,我可至今未婚無嗣無後,幹這事我虧大了。”金老爺子明白六爺的意思,自己一把老骨頭多活一天都是白賺,這範爺可是風華正茂好日子還在後頭,跟自己一起幹這掉腦袋的事人家不肯是情有可原。
話不投機二人都默聲不語,金老爺子想詞勸六爺入夥,六爺想詞斷了老爺子念想,這倆人各懷心腹事場麵就卡住了。頓了半晌金老爺子又道:“賢侄呀,這不是急事,你可再琢磨琢磨,老朽以為這是唯一的法子,既可保皇上免了罵名,又能造福後人,可謂功德無量,這事不但我等遺老掛心,就是天命守護愛新覺羅家族的大戶也是這個意思,這是眾望所歸呀。”嗯?守護皇家的大戶?六爺腦子裏閃過阿文:“老爺子是說吉林謝家?”金老爺子見六爺提到謝家很是驚訝:“你與謝家相熟?”六爺不知道金家謝家有什麽交情,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於是敷衍道:“耳聞,耳聞。”金爺展了展眉道:“謝家世代守護皇族,現如今也怕這事毀了大清的聲譽,咱們今天打開窗子說亮話,另一份字畫就是謝家出資買的,雖說謝家富可敵國,但也不能盡藏宮中珍寶,咱們若是不做這調包之事,恐無顏麵相對後世子孫了。”
這事忽然轉了這麽大個彎,阿文居然也參與其中,金爺的話可以不信,可阿文從不亂來,這麽說這事幹得過,不管對錯阿文也是同案至少避免了被她訓斥。想到這六爺臉上有了笑模樣:“老爺子,還是您見多識廣,這主意還真是不錯,待百年之後有人提起,咱們爺們兒也算是民族英雄,可謂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砍頭也不過是碗大的疤,過十八年又是一條好漢,生亦為人傑,死亦為鬼雄.....”金老爺子說行了行了行了。爺倆終於想到了一處,往下就是如何做這檔子事,料想這老頭是有備而來,六爺隻需出耳朵聽就行了。
果不其然,金老爺子早已有了謀劃,六爺明白這趟天津之行就是個套,跟路上盤檢關係不大,早先老頭那番話也不過是種托詞,眼下探明了自己的心思才和盤托出,如果自己翻臉報給皇上,那金家令家,連通馬掌櫃都得完蛋,萬幸的是自己深明大義,不然連嶽山都得遭受株連,保不齊就把阿文也害了,六爺越想越後怕,越想越凶險。金老爺子清了下嗓子道:
“我跟謝家令家通過氣,這事咱們這麽辦,賢侄你從宮中帶東西出來,還是交到聚雅軒手裏,老朽與令賢侄暗中仿製,而真品交於謝家收藏,仿品標出高價,想看東西得有足夠的存相,沒錢買的,現湊錢買的一概不理,這樣一來隻有洋人有實力購買,洋人不太懂行,隻能請各省行家前來檢驗,咱們這門做舊的手藝雖不敢說天衣無縫,可沒幾十年的眼力絕對看不出來,現在我這年紀的行裏人已經不多,關內僅我一個,關外倒是還有一些,這些人遠涉出關機會不大,如真的來了我想範爺你會有辦法裁定,老朽說的這法子行嗎?”
金爺滔滔不絕講了一堆六爺聽的雲山霧繞,前麵那些自己使不上力就沒太上心,最後這句說自己有法子裁定不免一驚,自己會有什麽法子,靠這張扯閑篇的嘴也不能逼迫行家走眼,什麽意思:“老爺子,這事我可借不上什麽力,我隻能把東西帶出來,再把銀票帶回去,別的......對,我還可以挑點容易仿製的玩意給你們。”金爺搖搖頭:“賢侄,話都說道這份上了,你也不必瞞我,謝家言說你貴為奉天城隍,可有此事?”喲,這事可長臉,沒想到老爺子還知道這事,六爺心中暗喜,強忍著傲氣朗聲道:“小可身肩人鬼兩界重托,造福蒼生本為份內之事。”說完這句又低聲道:“這跟你造假有什麽關係?”金老爺聽六爺說出造假二字極為不悅:“什麽造假,那叫做舊,唉,不跟你說這事,我是說你可令鬼差上身攝了來人的魂魄,在他五迷三道之際事不就成了嗎?”好家夥,這老頭也太有心眼了,怪不得敢幹這麽凶險的事,原來最後還得自己托著,可使鬼差上凡人身的事自己沒有做過,這事溫大姐家那白狐想必拿手,阿文家的各路草仙也能辦的穩妥,嘿嘿,要是用這手段還造什麽假呀,給買主張手紙他都得樂嗬嗬的拿走。
六爺訕笑了幾聲道:“老爺子,若是按這個法子咱們也不用費事了,我喚幾個草仙暗藏於店中,咱們來一個迷一個,來兩個迷一雙,這買賣做得,做得呀。”金老爺子看六爺這不著調的樣子又氣的顫抖:“你,你以為是孫二娘開店,我跟你說的正經事!”見老爺子生氣,六爺知道又得意忘形了:“老爺子,我這不逗您樂嗬樂嗬嘛,咱們這掉腦袋的事想想就揪心,舒緩一下舒緩一下。”金老爺子也不跟他計較,兩人又探究了些細節,六爺忽然想起那本老佛爺陪葬的冊子問道:“老爺子,您那本老佛爺陪葬冊子可真是好東西,造化何其了得,這樣的事也能遇上,一看您就是洪福齊天之人。”金老爺子苦笑一聲:“賢侄,你真相信是有太監進店賣玩意陪送的冊子?幼稚啊。”哦?這事有假?“那冊子本就是內務府送造辦處留備的,你阿瑪府上也有一份,咱們這些人不敢暴露身份,隻怕出了假貨被人懷疑參與其中,還有就是害怕有權貴上門強逼做舊,你也不好好過下腦子,太監散了都逃往沿海南疆,以圖流竄海外活命,哪有奔往塞外苦寒之地的,你呀,有時候....”後麵真傻兩字老爺子沒好意思說出來,六爺心知肚明,暗想以後有事真得多過腦子,靠點小聰明早晚吃虧。
這事就算這麽定了,不管成敗與否都要試試,有阿文在後麵撐腰料想危險不大,六爺跟老疙瘩第二天向金家辭行,老爺子也沒挽留,金祿叫了兩輛洋車送他們去車站,六爺說咱那汽車哪去了,金祿笑道能省點還是省點,六爺暗笑這老金頭比自己還摳。上火車回長春大事完畢,本想著見皇上等褒獎露上一臉,沒想到煩心事接連不斷,一樁又是一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