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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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103)

(2018-11-21 10:47:42) 下一個

六爺聽車把式說撫順有個煤礦,還看見不斷有拉煤的車馬打身邊駛過,就想看看到底多大的礦才能出這麽多煤,這興致一起又不想去新賓老城了。三個人奔往煤礦方向,走著走著車把式驚呼前麵有日本兵的崗哨,六爺不知崗哨有什麽要緊,奉天城裏城外到處是崗哨關卡慌張什麽,那車把式可不像六爺這麽想,低聲道:“完了,完了,要是征集馬車那就完了。”這話一出六爺才明白,車把式是害怕又被抓去拉煤,於是言道:“不用怕,咱們有護身符。”

聽六爺說有護身符車把式哪裏肯信,在日本兵麵前什麽符都白扯,除了祈禱觀世音保佑,也不敢調轉車頭回去,倘若自己敢於逃跑,日本兵就敢開槍打他。馬車雖慢但可沒停,不久到了崗哨跟前,日本兵舉手攔停了馬車,五個關東軍外加一個滿洲兵,六個人是一個班,鬼子兵的最小戰鬥單位,可摻進去一個中國人戰鬥力就差的多了。馬車停下日本兵沒說話,那滿洲兵走過來問了一句:“去哪啊,幹什麽去?”車把式扭頭看了眼六爺沒敢回話,心說有護身符那位大爺,您來來吧。六爺跳下馬車走近那滿洲兵,看看他的領花冷笑了一聲:“皇軍有懂中國話的嗎,你問我,不夠格。”這話可是挑釁,滿洲兵眉毛一立正要發火,六爺從懷裏掏出小本本懸停在滿洲兵麵前:“識字嗎,念念看。”看樣滿洲兵識字,認了下本本封皮上的字火氣就消了,回頭對身後的日本兵說了句日語,走上了個日本兵從六爺手裏拿過小本本翻看了一下,又還給六爺,接著對滿洲兵說了句日語,滿洲兵對六爺說道:“皇軍問你去哪,做什麽事。”六爺一看這小子還懂日語:“行啊,東洋留過學吧。”滿洲兵沒接六爺的茬,隻等回話,六爺把小本本揣進懷裏,再拿出手多了張對折紙片:“看看這個,講給他們聽。”
滿洲兵接過紙片打開一看,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再三看了幾遍好像有點不信,但言語客氣了很多:“這位先生,您稍等,我翻譯給皇軍聽。”六爺悠然的點上根煙,滿洲兵回頭拿著紙片指指點點講給日本兵聽,幾個日本兵好像弄懂了紙片內容,有個頭目喊了一聲,五個日本兵排成橫列舉手敬禮,單把那滿洲兵甩了出去,滿洲兵一看這狀況也立馬雙腳並攏向六爺敬禮,由於並不整齊顯得有些狼狽。六爺從滿洲兵手裏抽回紙片,折好揣進裏懷,隨即又跳上了馬車,日本兵頭目喊了聲開路,車把式身上一顫手就抖了下韁繩,馬車又走了起來。六爺拱手致謝,車把式和老疙瘩都嚇的一身冷汗,二人不知道六爺拿出那兩樣都是什麽,想問又怕因多嘴破了效力,還是戰戰兢兢沒有回神。
馬車前行,到處漆黑一片,六爺讀過的書裏說煤礦得有礦井,礦車和小鐵軌,但走了這麽半天一個都沒看到,東張西望之際問那車把式:“哪有礦啊,運煤的礦車和鐵軌呢?”車把式好像還是驚魂未定,六爺問完話隔了會子才答道:“什麽礦車,鐵軌?沒見過。”煤礦沒有礦車鐵軌,這到讓六爺糊塗了,初春的季節本來氣溫時宜,可這附近總是陰氣森森雲霧繚繞,不覺身上發冷,六爺拿起呢子大衣披在身上,正要問車把式礦井到底在哪,馬車突然停住了,車把式回頭道:“範爺,下車瞧吧,前麵就是煤礦。”六爺看前麵霧氣昭昭哪有礦井的影子,正要發問卻看見一輛運煤的汽車從雲霧裏鑽了出來,通身黝黑如同鬼魅,六爺下了馬車向前走去,車把式在後麵道:“留神腳下,深著呢。”
這句深著呢六爺不知什麽意思,走出十幾米後見剛才汽車駛出那位置有條道路,順著道路看下去漸漸看了清楚,不禁嚇的雙腿發軟,差點堆在地上。原來透過雲霧向下看去,下麵是一大片的天坑,巨大無比,看不到邊際,坑底下麵人影晃動有如螞蟻,坑底裏移動的汽車馬車宛如甲蟲,不細看都不知道是在行駛。這撫順礦是座露天礦,根本用不著挖洞打井,他們把這塊地挖開了。露天礦極為壯觀,這分明不是十年八年的活計,也不止百年,六爺心說關東之地如此富饒,隨便一挖就煤炭如雲,挖了這許多年居然還能綿延不絕,我大中華真是物產豐富驚世駭俗啊。六爺慨歎如此鬼斧神工的煤礦,老疙瘩站在六爺身後忽然說了聲:“六爺你看。”順著老疙瘩手指方向六爺看見從坑底駛上來一輛馬車,這馬車沒有拉煤,車廂上蓋了幾張草席,好像還有人胳膊人腿伸出車廂。
馬車越來越近,六爺漸漸看個清楚,車廂裏載的都是死人,趕車的把式麵如死灰,六爺定睛一看這就是個鬼魅,那鬼魅車夫也看見了六爺,連忙拉住韁繩跳下馬車,納頭便拜,老疙瘩知道個中蹊蹺並不驚慌,那鬼魅車夫拜道:

“卑職拜見奉天城隍爺,不知城隍爺駕臨有失遠迎望且贖罪。”六爺低聲問道:“哪來的死倒?”鬼魅道:“挖煤的煤黑子。”“為何不入殮下葬,這是葬人的規矩嗎?”六爺怒道,鬼魅車夫道:“稟城隍爺,每天枉死無數又沒專人安葬,卑職受地府差遣獨居於此專職領走這些冤魂,數目眾多毫無辦法呀。”六爺轉頭問老疙瘩道:“你可知曉此事?”老疙瘩搖頭:“不知,看樣是地府直接辦了。”六爺不明白這麽大的事為何地府越過自己直接了事,按理說有生有死的事都得自己記錄在案,自己身為地方冥吏怎麽會不知道呢,就算自己不知道土地爺也該知道,可從來沒聽他提起此事,甚是蹊蹺。
鬼魅車夫跪地不起,六爺又問:“至今走了多少生靈?”那小鬼答道:“至從大和一族臨此,每日殞命者不下十幾人,此礦西方十裏有一巨坑,過世之人皆葬於此,粗略算來近萬吧。”萬人葬於一坑,六爺心中劇痛,不能言語,老疙瘩趕緊說了句:“鬼差辛勞,走了吧。”鬼魅車夫又給六爺磕了個頭,起身上了馬車繼續趕路,六爺立於原地失魂落魄,日本人在這露天礦掠奪煤炭,還視人命如草芥,按這麽個死法中華要滅族啊。見老疙瘩喚走了鬼差六爺也不怪罪,因為再問下去隻怕自己無法承受,心中沒有憤恨隻有痛楚,想我大清已然複國,怎麽還保護不了臣民的性命,這是天意還是有人從中作梗,想到這起咒語呼喚土地,頃刻間土地爺站立六爺於眼前,六爺不悅說話也沒好氣:“土地,我來問你,礦上死人無數你可知曉?”那土地好像早有準備,並不驚慌:“城隍爺,撫順衛這露天礦方圓五十裏不在咱們管轄之列,故此並無記錄備案,絕非鄙人知情不報。”
六爺知道土地爺不說謊,人家是鬼仙用不著糊弄自己一凡夫,可撫順隸屬奉天,本在自己轄區,為何卻單列出去,土地知道六爺心中所想,於是說道:”城隍爺,冥府有令,此乃中華一劫,非人力所為,你管不了,我管不了,冥府也管不了,就算你心中有恨也扭不過天意,在我看來還是罷了。”人不可與命爭,國運亦是如此,可我中華的劫難還少嗎,為何單單又出此一樁。從土地爺嘴裏什麽都問不出來,去問閻王爺自己還沒那個權利,俗話說天機不可泄露,這裏麵的隱秘也許自己不該知道。
穩了穩心緒六爺謝過土地,土地轉身走了。再看看腳下這座露天煤礦得有多少冤死亡魂遊蕩與此,六爺不敢細想,怕有冤魂糾纏過來,轉身上了馬車,疾呼車把式快走。剛才這車把式坐在馬車上沒下來,他來過這裏多少趟了,對這裏極為恐懼,才剛看見拉死人的車夫居然下來給六爺磕頭也著實把他驚著了,心說莫非這座礦是範爺家開的,不但日本兵對六爺恭敬,連車夫都得跪拜,範爺這能耐還小得了嗎。三個人在回去的路上都不吭聲,一路上也沒人攔阻,下午的時候到了奉天城,把六爺和老疙瘩送回大和旅館,車把式收了車費走了,六爺還是悶悶不樂,老疙瘩也不敢勸阻,奉天城隍爺保不了奉天市民的性命,這打哪說都是丟人的事,六爺好麵兒,要換做是凡人做的梗六爺早就打上門去問個究竟,可冥府的事是真不敢問。
六爺心情不好也不願出門,跟老疙瘩在旅店裏糗了幾天,這一天中午二人剛要出去吃飯,有侍者上來讓六爺下樓接電話,接了電話是馬掌櫃打來的,說是有了買主讓六爺過去。差事要得六爺振奮了一些,跟老疙瘩到了聚雅軒令先生也在,雙方把事一說才知道,令先生在天津找了個買主,需要六爺帶著字畫去趟天津,六爺心想反正奉天城也不聽自己的話了,出趟遠門散散心也好。
六爺遠下天津衛,是福是禍咱們下回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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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n100 回複 悄悄話 感恩節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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