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101)

(2018-11-19 09:13:13) 下一個

劉振灜打開二樓那扇對開的屋門,六爺當時就傻眼了,為什麽?整個這一層樓就這一個房間,整個這房間裏麵全是大大小小的皮箱,木箱,博古架,條案,大大小小的卷缸,成套的古籍,數不清的瓶子,罐子,這麽說吧,整個琉璃廠的玩意加一起都沒這一半多。

看這情景六爺有點明白劉爺的話了,祖宗的東西真是出去一件少一件啊,全都在這呢。劉振灜呆立門口不動,六爺還真不好意思下手,靠門口有個卷缸,裏麵有幾軸書畫,放在門口的估計不是什麽好東西,走過去拿起兩件,尷尬道:“我先拿這兩件去試試。”劉振灜鐵青著臉往裏走了幾步拉開抽屜拿出個賬本,又扔給六爺一付細棉紗的手套,六爺把畫軸放在一張空條案上,戴上手套先打開一個,圖窮字現,一看落款顏真卿:大唐西京千福寺多寶佛塔感應碑文,看到落款六爺手就軟了,這一件價值連城。想想拿還不是拿,這件貴重,賣了可惜,看看另一件吧。六爺把這軸卷好放在一邊,又打開了另一個,展開畫軸一看,又傻了,唐寅的秋日騰春圖,敢情那卷缸是個唐缸,看了又看還是不敢拿,又卷了起來把兩樣都放回缸裏。
劉振灜一聲不吭,麵無表情,六爺站那左右為難,也不知道哪有稍微次點的東西,劉爺好像看出來他的意思,往西牆角努努嘴,六爺心領神會奔西牆角走過去,這裏沒有卷缸,一張明款的黃花梨桌子上橫七豎八的散放了一些畫軸。六爺就像抽獎一樣拿起兩個回到條案處,展開一個:明代董其昌臨摹的王羲之《蘭亭序》打開另一個也是董其昌臨摹王羲之的《十七序》,董其昌的字在前清那可著實風行,這倆雖說是真跡但年代並不久遠,還是臨貼,拿這倆行。
選好了東西拿給劉振灜看,劉爺也沒多說什麽,在賬本上記好了,讓六爺簽名,一切停當又給六爺拿了個畫筒,把兩軸字畫放裏麵。兩人出了小白樓劉爺隨口問了一句:“值多少錢?”六爺其實對這些古董真不知道價,自己的能耐也就是拉皮條,給賣家殺殺價,再給買家揚揚價,促成買賣自己抽紅,至於到底該是什麽價心裏一點數都沒有,當年爾昆說他是個棒槌他一點都不生氣,可不是嗎,棒槌。劉爺的話不回答不行,看他那鐵青的臉自己要是答不上來估摸都得挨揍,一咬牙狠狠心說道:“三十萬應該能拿回來吧。”劉爺歎了一聲:“也就夠支撐個吧月的。”劉振灜的話嚇了六爺一跳,三十萬隻夠花一個月?我的天,咱們皇上拿銀票生爐子啊,這也太奢侈了。
劉爺回宮不表,六爺坐車回了宅子,插好前院的大門,把畫筒拿到後宅鎖在櫃子裏,今天宅子裏隻有六爺和柳綿兩個人,這麽貴重的東西隻怕自己看不住,老李和老疙瘩最快還得三天後才能過來,這麽大的院子沒人看護可如何是好。跟柳綿說了這事,柳綿說找謝小姐幫忙最好,巡警都是賊,更不讓人放心,謝小姐家丁無數,安排幾個人過來呆上幾天應該不是難事。到前院給阿文打了電話,阿文說讓二虎帶幾個人過去六爺不必擔心。傍晚上的時候二虎帶了六個人到了,每個人都配著短槍,前院兩個,後院兩個,西跨院兩個,晝夜巡邏。柳綿給大夥做了飯,六爺跟二虎還喝了幾杯。
轉過天來六爺在家守著不敢出門,坐在前院正房裏苦捱日子,電話響了好幾遍,先是警察局問要不要派巡警過來看門,六爺拒絕了,過了會劉振灜又打來電話說是皇上問六爺開始做事了沒有,六爺跟劉爺解釋說得去奉天辦這事,自己找了貼身保鏢還沒到長春,最快也得三天後出發,請皇上別急,這事得辦穩妥了。
閑著沒事六爺開始琢磨這事,溥儀是怎麽找到自己的,按理說自己跟皇上沒什麽聯係,前清好手眾多倒騰古玩這事不該找到自己頭上,就算自己祖上與大清有功,可這年頭兵荒馬亂誰還會記得誰的恩情,人家一皇上怎麽可能記掛著自己,於理不通。越想越糊塗,越想越害怕,拿著宮裏的東西招搖過市,保不齊被哪個爺逮著不認溥儀這禦詔,自己的腦袋可就沒保障了。想到這起身奔前院,也沒叫汽車,自己得去阿文那問問這裏到底怎麽回事,二虎正和倆弟兄在門房守著,六爺打了招呼出門走了。
到了謝府正好是午飯時間,六爺也沒客氣坐下就吃,吃飽喝得老媽子上了茶水,六爺把自己的這些糊塗事源源本本跟阿文講了一遍,阿文笑道:“喲,六爺進宮當了官也開始用腦子了。”六爺沒心思逗笑話:“大小姐,你趕緊給我講講,這裏麵到底有什麽貓膩。”
阿文說別的事不知道,自己隻知道謝家和六爺得為清廷複辟做些事情,謝家的事得有六爺幫忙,至於為什麽隻有六爺能夠幫忙阿文不說,總之有謝家和六爺保著皇上這清朝社稷就能延續,他們倆要是有一個撂挑子,這朝皇上就算玩完,溥儀點名找六爺是有人舉薦,舉薦他這人恐怕也知曉其中的秘密,找到這個舉薦人六爺心頭的迷就能解了,這人阿文自己不知,六爺一定熟識。六爺心說自己親阿瑪不在了,還有誰能這麽有孝心安排自己見皇上,能跟皇上說上話的除了前清遺老就是關東軍頭目,想來想去想到了伊藤頭上,想起他總是話裏話外串弄自己為皇上效力,莫非這小子也知道自己跟阿文保皇上這個秘密?不能夠啊,就算他是個中國通,可這其中的玄學易理諒他不懂,他幹嘛非要保舉自己呢?

越想是越糊塗,越想越頭疼,阿文都想不明白的事自己也別想了。辭別阿文回宅子,轉天劉振灜差人送來兩千銀票,又過了一天小藍帶著老李和老疙瘩到了,六爺見兵馬到齊心裏高興,安排小藍回掌禮處不叫他別回來,小藍有如大赦轉眼就沒了影。老李在吉林地頭熟,廚子女傭老媽子都由他來找,阿文的家丁留下兩個其他的都撤了,六爺手裏寬裕沒忘了每人賞五塊大洋以示感謝,二虎沒敢要帶著人走了。
又過了一天老李買回來兩張火車票,六爺和老疙瘩次日動身。六爺跟老疙瘩私下說了這趟差是怎麽檔子事,有幾點重要的事跟他交代清楚,第一,不能說東西是宮裏的,要是讓外人知道當今皇上賣古董度日,打哪說都是殺頭之罪。第二,不能說兩人在滿洲國當差,街麵不消停,國民政府的殺手,各路抗日聯軍,外加打家劫舍的,哪個都能要咱們的命,第三,出門隻能管自己叫老爺,什麽六爺,範大人都不許叫,咱們得裝扮成古玩行的買賣人,總之一句話,你老疙瘩能不說話盡量不說話,都看六爺我的了。
本來老疙瘩就不愛說話,聽六爺這麽安排自是高興,又跟六爺說城隍廟那邊由溫大姐帶管,現在都是熟套子,有人進香許願各路的草仙鬼仙就都去辦了,溫大姐家的白狐修行的不錯,功力大漲,很多事她就去了了,也沒什麽要緊。六爺心說你倒是安排的妥當,老爺我還得夜夜批判生死,好在也是熟套子不在話下。
家裏留給柳綿和老李,六爺帶老疙瘩上火車出了長春,早上走的晚上進了奉天城,這回可不能住在餅店,做著這麽大的買賣得找個體麵的地兒,叫洋車直奔大和旅館,滿奉天城最好的旅店,老疙瘩看旅店裏的裝潢不禁歎道:“老爺,咱兜裏錢夠嗎,這一晚上沒個十塊八塊的估摸出不去這個門。”六爺大笑:“小子,今天開始老爺就帶你享受下榮華富貴,盤纏都在你肩上的畫筒裏,隻要它在,我們住這一輩子都行。”老疙瘩知道六爺愛吹牛,他也不知道古董的價值,心想反正沒錢付賬他們攔不住我,你六爺就把自己壓這吧。六爺不理會老疙瘩的擔心,問了句虎賁中郎令帶在身上沒有,老疙瘩掀起衣襟露出令牌,六爺這心算放下了。
一夜無書,第二天早上爺倆吃罷早飯叫車奔往中街,在聚雅軒門口停住,六爺給老疙瘩使個眼色,老疙瘩上前叫門,門一開正是嶽山,嶽山不認識老疙瘩,可這孩子眼尖,往後一看瞧見六爺,驚訝的合不攏嘴,土老帽幹爹怎麽突然這麽洋氣,撇下老疙瘩跑過來給六爺磕頭,老疙瘩倒是一臉狐疑,這六爺什麽時候生了個兒子。三個人進屋子,嶽山去後麵喚馬掌櫃,馬掌櫃一看洋派的六爺也是吃驚不小,六爺囑咐爺倆不要再提及以前的事,現在自己是古董商人,隻談買賣不敘舊情,有些事不便明說,馬掌櫃是精明人,聽六爺這話馬上點頭稱是,稱呼的語氣也變了,一開口就畢恭畢敬。
六爺說有兩樣東西煩勞馬掌櫃掌掌眼,看能值什麽價,找個買主把東西讓了。老疙瘩從身上摘下畫筒,嶽山在前麵看門,三個人來到裏間屋,六爺戴上手套拿出一軸畫,在條案上展開,馬掌櫃一看麵露驚奇:“這東西不該在關外呀。”又抬起頭瞧著六爺:“大內出來的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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