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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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98)

(2018-11-16 07:54:48) 下一個

六爺見來人不是太監,也沒聖旨,還想帶自己見皇上,說死不幹,三個人相視一笑說了聲這依不了你,沒空跟你廢話,兩人拉胳膊,一人推後背,幾下子就把六爺拽進了院門口的小汽車裏,柳綿還想上前阻攔一下,六爺說不要阻擋官爺辦差,那是殺頭之罪。

小汽車飛奔至商業街裏的一家洋服店門口停下,幾個人又把六爺推進店裏說了聲給他換換,店裏夥計上來就扒衣服,六爺心愛的馬褂,棉袍,呢子禮帽扔了一地,把六爺疼的破口大罵,掙紮著把那小本本搶出來握在手中。不一會嶄新的西裝,皮鞋,禮帽還有有件呢子大衣就給六爺扮上了,夥計拉過衣帽鏡給六爺照照,六爺一瞧,喲,鏡子裏這人體麵啊,這就想起來自己當年也是西裝革履的人物,家境敗了才穿馬褂長衫,左照右照心裏高興,咧開大嘴笑道:“別說,還成啊。”三人之中有一人道:“瞧這髒勁,給他找地方洗澡理發淨麵。”話音剛落就又一陣風的把六爺裹進車裏奔了浴池,這下好,褪了全身的皮,理了個分頭,胡子刮淨,又給發了全新的內衣內褲,再穿上那身西裝,一洋派兒士紳赫然眼前。
幾個人好像對眼前的六爺比較滿意,瞅他那文明棍還成,又遞還給他,那破懷表過於寒酸,本想給他扔了,六爺做出副拚命的架勢,這才作罷,讓他裝兜裏別拿出來,過幾天買塊新的給他。一切收拾停當來人問他懂不懂禮節,六爺看在這身新行頭的份上沒懟這人幾句,問自己禮節的事,這不是罵街嗎,自己打小飽讀詩書,知書便達禮,爺吃過見過,你們這些生梆子見過慈禧嗎?見過光緒嗎?見過溥儀嗎?哦,對,溥儀他們肯定見過。六爺岔開腳單手插進褲兜,比比劃劃給哥幾個講了會兒前清禮節的事,剛講一半人家受不了了,說今非昔比,那些三拜九叩的禮兒用不上了,總之別亂說話,頭回見皇上還是要磕頭的,別的也沒什麽。
幾個人又上了汽車,六爺問哥兒幾個哪個衙門的,來人答掌禮處,六爺又問是不是歸內務府管轄,來人說沒有內務府了,現在叫內務處,跟他們沒什麽關係。汽車在大街上行駛,路過一座雄偉的大樓,四層的樓麵,看著就結實氣派,六爺問那是誰家的府邸,有人答是關東軍駐新京司令部,六爺心說大陣仗啊,奉天司令部都沒這麽巍峨。不大一會前麵出現一座小樓,大小跟奉天的大和旅館差不多,有圈院牆,大門有拱,上雕了三個金字:興運門。六爺琢磨這不會是皇宮吧,怎麽還沒阿文家在奉天的宅子有麵兒,若是皇宮都不如王府,那這皇上肯定是落魄了,跟這皇上還能享受什麽榮華富貴,比自己也好不了哪去。
汽車果然駛進了這個院子,六爺心就涼了,大清淪落到這個地步氣數真是盡咯。汽車順漫道停在小樓門口,幾個人擁著六爺進了大門,一樓有幾個侍衛帶六爺進了一間侯客室,說是通稟皇上看是否有空召見,六爺瞧瞧這幾個侍衛也不穿馬褂也不配腰刀,連個頂子都沒有,倒是腰紮武裝帶,別著小手槍,打扮的都跟趙安似的,心中疑惑,這到底是不是皇宮,再一想自己這身行頭,看樣皇上是改良了。
等了半小時,有人進來帶六爺上了二樓,在一房門口停下,侍衛敲了幾下門,裏麵出來個長者,看模樣比六爺大些,打量了下六爺拱了拱手:“範先生吧,在下掌禮處劉振灜,我這就帶您去見聖上。”六爺忙拱手還禮,心說這裏也沒個大殿什麽的,沒有文武兩廂站立,自己怎麽山呼萬歲磕頭呢?劉振灜在前頭領路,穿堂過了兩間客廳到了一扇門前,劉振灜敲了兩下裏麵有人把門打開,便站在門外道:“範有賢到了。”屋裏有人答了聲:“進來吧。”劉振灜對身後的六爺說道:“皇上在裏麵,小心別壞了禮數。”
做夢都想的事近在眼前,裏麵就是大清皇上,雖然不比前清體麵氣派,可也是皇上,隻要是愛新覺羅家族的正牌後裔,就算坐土堆上那也得跪拜,當年老佛爺出逃北平沿途也沒人敢於怠慢,吃著窩頭喝著棒子麵粥那也是君臨天下,當今聖上不管怎麽說還有個皇宮,還坐裏麵等自己參拜,比出逃的慈禧強多了。六爺上下看了看身上沒有什麽牽絆之物,想了想當年阿瑪是怎麽在禦花園見駕的,這才大喊一聲:“奴才範有賢領旨覲見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一步跨進屋子,低著頭感覺前麵椅子上端坐一人,想必就是溥儀,也不敢多想,撲通一聲跪於地上,雙臂上舉納頭便拜,邦邦邦三個長頭磕在地下,磕完了頭伏在地上一動不動,隻等皇上說愛卿平身。
沒等到皇上那句愛卿平身,卻聽見有個聲音說:“幹什麽呢,趕緊起來吧,怪模怪樣的。”六爺以為自己聽錯了,伏著沒動,那聲音又說:“趕緊讓他起來。”劉振灜在六爺身邊輕聲道:“皇上讓你起來答話。”聽了這句六爺才從地下站起來,滿臉迷惑,這覲見禮沒錯啊,當年個個都是這個樣子。站穩抬頭才看見前麵椅子上坐了一位戴眼鏡的青年人,看模樣不像少年時候的溥儀,變化太大,也不知道溥儀還能不能認出自己,誠惶誠恐立在原地不敢出聲。
溥儀看著六爺這扮相笑了:

“範蠡,坐過來說話。”哎呦喂,皇上還記得自己叫範蠡,六爺差點就感動的痛哭流涕:“皇上聖明,還記得奴才的名字,心中還有奴才,奴才感激不盡,感激不盡啊。”溥儀顯然覺得六爺太羅嗦了,有點不耐煩:“快過來吧,哪那麽多廢話。”六爺緊走幾步在溥儀旁邊的一張椅子上坐下,說是坐下屁股可不敢坐實咯,搭了點椅子沿,上身微曲,也不敢抬頭,等皇上說抬起頭來恕你無罪呢。溥儀也不管六爺抬不抬頭開始問話:“範蠡,現在在哪當差呢?”六爺答道:“回皇上的話,奴才現如今領了長春日中親善會會長一職。”溥儀皺了皺眉:“這算什麽差事,朕天下初定想召你為朝廷效力,你意下如何呀?”聽皇上要提拔重用,六爺再次屈膝跪倒:“蒙聖上厚恩,為皇上鞍前馬後在所不辭。”見六爺又跪地磕頭,溥儀明顯是煩了:“劉振灜留下,其他人退了吧。”屋裏幾個侍衛和隨從呼嚕嚕都出了屋子,劉振灜關好房門立於溥儀身後。溥儀拉了把六爺:“範蠡,都是自家人別那麽多禮了。”
這句都是自家人讓六爺眼淚奪眶而出,皇上說自己是自家人這是何等榮耀,俗話說皇親國戚,自己個兒儼然加入了皇親行列,這還了得嗎?再次坐在椅子上,就沒那麽拘謹了,破涕為笑道:“皇上,您還記得奴才,奴才這是多大的福分啊,我祖上有知也會感恩皇上聖明。”溥儀看六爺臉上鼻涕眼淚一團糟居然笑了,側頭對劉振灜道:“找東西給他擦擦。”劉振灜去隔壁找東西,溥儀低聲道:“哎,範蠡,還記得溥傑吧,當年的事還得做,溥傑不能露麵了,讓你幹怎麽樣。”六爺滿臉混亂之時聽提起溥傑,又提起當年的事,腦子裏劃了個弧,當年的事.....賣古董啊?六爺嘴裏剛吐出個賣字,劉振灜拿著一條毛巾進來了,溥儀使了個眼色,六爺趕忙閉了嘴。接過毛巾六爺把臉擦幹淨,又特意把毛巾按在鼻子上狠狠清了幾下,那聲音巨大搞得溥儀和劉振灜滿臉的厭惡。
溥儀不再提從前的事,麵色嚴肅道:“範蠡祖上文肅公乃我大清重臣,今朕重建社稷之時範家後裔必當重任,況朕自幼與範蠡相識,此人忠肝義膽,學識淵博,祖上曆代效忠朝廷,當下正是用人之際,可委任為掌禮處監管,司職宮內所藏物品管理調度,禦前自由行走,享從二品級。”說完這些又對劉振灜說道:“把新京城南的那宅子賞給範蠡,電話汽車侍衛隨從配齊,從內務處撥兩千大洋給他,即日上任不得有誤。”劉振灜應了一聲,卻滿臉不樂意。溥儀又對六爺說:“明天早上先搬家,中午進宮朕與你詳談,退下吧。”
六爺聽皇上命自己退下,得先把這事辦咯,前麵那一大堆話還沒來得及琢磨,溥儀已經起身走了,六爺剛想跪地謝恩被劉振灜攔住了,點點頭意思是趕緊走吧。出了這“皇宮”小汽車在院子裏等著,那哥幾個隻剩下一個,劉振灜命這位送六爺回家,還特意說了句:“送範大人回府。”這句範大人說完,那小子態度立馬轉變,又給六爺開車門,又命司機穩點開,再不是連拉帶扯的野蠻,六爺也不客氣,現在是皇親了嘛。
車至小院門前,車上人畢恭畢敬與六爺道別,隨即走了。六爺站在院子門口拾掇拾掇身上的衣服,高聲道:“娘子!開門來,本官已退朝回府,快快與我淨麵更衣。”院子裏柳綿說道:“又發什麽神經,他們還放你回來了,我還琢磨找謝小姐幫忙去要人呢。”
院門一開,驚的柳綿目瞪 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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