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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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97)

(2018-11-15 09:30:01) 下一個

打謝府回來六爺的心就不在家了,從第二天開始每天抻長脖子站巷子口等宮裏太監坐著官轎來此降旨,柳綿知道他又攤了什麽事,問了一句六爺也不說,心想得給媳婦個驚喜,說出來就沒奇效了。

一直等到第三天晌午,別說官轎,連隻鳥都沒飛過來,那賣烤地瓜的也不來了,這小子是保護韓連長的不是盯著自己的。心裏焦急恨不得走到皇宮門口候著,還不知道皇宮在哪,想了想沒聽說長春城裏有皇宮,抱怨皇上怎麽不在奉天留城登基,那多氣派。邊想邊走,不知不覺來在正街上,六爺就像個找不到家的流浪漢漫無目的的走著,要是有人說他瘋了,他自己個兒都不會辯解。
走著走著可就離家很遠了,猛一抬頭居然到了吉善堂門口,看著門楣上懸著的匾額,想起來掌櫃的姓範,早就想跟他攀談攀談也沒閑工夫,今兒走的又累又渴,進去討口水喝連帶歇歇腳,主要是鬧心想找人說說話,把降旨這事擱一邊撂撂。
抬腿進了藥鋪,範老板正在櫃台裏立著,見六爺進來先打了個招呼:“先生你好,需要點什麽?”再細瞧認出了六爺:“範先生,別來無恙啊。”六爺見認出了自己也省了廢話,拱手直言道:“範老板,生意興隆,途經於此口幹腿乏,想討杯水喝,茶葉不用太好,不是高碎就行。”六爺陪著笑臉也沒等人家答應就在店裏一給顧客把脈的桌子旁坐下,範老板也沒說話,轉到裏間屋備茶去了。轉眼間茶水來了,六爺端茶碗吹了吹先試了一口,這口茶下去臉上有了笑模樣:“好茶,好茶呀。”範老板在對麵的凳子上坐下,看著六爺喝茶也不說話,一杯茶下肚六爺展了展眉道:“範老板,那日一別總想找您聊聊,也是兄弟公務在身沒有閑暇,今兒正好有空,範老板,我就想問問,咱哥倆沒準還同宗同祖呢。”
範老板笑了:“先生台譜?”“範蠡,範有賢。”六爺答道,範老板掐了幾下指頭:“祖籍河北吧?”六爺點頭,“你是文肅公九代玄孫,老家兒在朝裏有品的對嗎。”哎呦喂,這範老板說的明白呀,六爺頻頻點頭:“嗯嗯,都對,家父官居五品,內務府當差,先生您?”範老板點頭微笑:“如此說來還真是同宗同祖,在下也是有字輩,名曰有澔,咱們可是兄弟。”在塞北關外居然還有個同宗的兄弟,六爺喜出望外:“哈哈,還真是啊,敢問貴庚?”範老板報了年齡,小六爺兩歲,六爺大笑道:“兄弟,在這塞北幽州我可算有親戚了,走走走,咱們去喝上幾杯。”範老板連忙擺手:“店內無人,眼下走不開。”六爺四下瞧瞧,除了範老板還真沒別人,這就問道:“兄弟,這麽大的買賣怎麽就你一人,忙得過來嗎,得添個人手照應著啊。”範老板搖搖頭:“小生意隻為糊口,請不起夥計。”
六爺看這店麵豈止隻為糊口,再轉念一想,這位兄弟與趙安有著牽扯,看樣不像個買賣人,本家兄弟與叛匪攪在一起,這可不是正事:“不瞞您說,我與趙安的二姨是兩口子,趙安是我二外甥。”六爺故意提起趙安看範有澔什麽反應,範有澔麵無表情,仰頭看了眼門外:“有賢兄,你流落關外本是定數,日後的路可難走啊。”這範有澔不搭趙安這茬,卻把話頭扯到自己身上,就好像他知道自己將來如何,不覺咦了一聲。範有澔不理會六爺驚詫,繼續道:“相必有賢兄熟知家譜,祖上有一枝留於關外,我們家就是關外那枝。”範有澔說完這句,六爺腦子呼隆一聲,難道說這範有澔就是拆了城隍廟被朝廷發配那夥範家後裔,都說命運有奇緣,這也太奇了吧。
範家關外那枝六爺家裏並沒人說起,也許說過六爺並不記得,自己個兒整日裏花天酒地哪有心思掛念這些事情,有親戚沒親戚對自己都不重要,也沒想過自己會流落塞外,今兒想起老李那晚說的一席話心裏翻了個個兒,這枝毀大清的親戚與抗聯有染,看樣還是賊心不死,當今聖上初登大寶自己就遇上這位,這是不祥啊。六爺低頭琢磨這些事,範有澔輕聲道:“有賢兄,你今天於此本是定數,我們範家與滿清有開國之功,該享受的榮華富貴未盡,你當與愛新覺羅家族了了這筆帳,可有一樣,當今的滿洲國不是大清,你是給清帝當差還是為日本人做事,這個界線得劃得清,範家反漢降清本就是大逆,若是再助紂外族那可真是千古罪人了。”
範有賢被這番話弄的心緒不寧,自己頭回聽說祖上的功績還被當作反漢降清,還是從一本家嘴裏說出來的,不但聽著刺耳還感覺這位妒忌自己的好福氣,今日裏剛剛相認又不好意思跟他抬杠,這啞巴虧算是吃定了。六爺沒搞清這裏麵的糾纏,也沒辦法反駁,隻好陪笑到:“兄弟所言極是,餘尚不知時局變幻是怎樣的根本,待假以時日弄清根由再細做打算,您良言相勸我心存感激,咱們同宗同祖你定不會跟哥哥妄言。”說了幾句場麵話,六爺自己訕笑起來。範有澔不再談論此事,說了句來日方長,隻要求六爺別把藥鋪跟趙安的事流露出去,六爺拍著胸脯保證,眼下屋裏屋外都是自己家人,哪有賣了親戚求富貴的道理。

這一聊就快到了晚上,六爺想請範有澔吃飯,人家推辭不去,說約了朋友,六爺隻好說改日再聚,辭別範有澔出藥鋪叫了洋車回小院,您琢磨他這一路走出了多遠。回到家裏柳綿急的夠嗆,問他跑哪去了,說有電話找了他一下午,還不說是哪打來的,六爺一聽懊惱不已,沒準現如今改了行市,下聖旨改打電話了。飯也不吃跑到正房守在電話機旁,柳綿端來了一盤餃子,六爺抓起來就往嘴裏塞,幾個餃子下肚才想起來問醋怎麽沒拿來,一盤餃子吃光電話也沒響,六爺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裏走來走去,暗罵自己怎麽就那麽能閑扯,有著正事還沒辦妥胡沁什麽呀。
傍晚上七點多鍾,電話鈴終於響了,六爺操手抓起了聽筒,電話那端有人道:“找範有賢,我這是滿洲國國務院。”六爺一聽國務院有點納悶,哪來個國務院呢,該叫內務府啊,國務院歸總理府了?怎麽聽著這麽亂呢,電話那頭還在催問:“範有賢在不在,他回來沒有?”得,別管是誰找吧,先把事聽清咯:“在在在,在下範蠡範有賢,您是?”對方聽是六爺立馬提高了聲調:“找你還真不容易,明天聖上召見你,我們想找你說說規矩,規範下裝束,找了你一下午都沒找著,你這閑不住的人日後怎麽伺候皇上。”對方劈頭蓋腦一頓損,六爺咽了口唾沫,忍了:“奴才該死,不知聖上召喚,姍姍來遲罪該萬死。”對方好像愣了一下,問了句:“你說什麽呢?”六爺有些不悅,這人哪個衙門口的,自己這麽標準的官話都聽不懂,看來自己不去重整內務府是不行了:“我是說,我耽誤事了,您說怎麽辦,我聽您的。”對方也有點不高興:“今天來不及了,你明天在家等著,我派人去找你,還有閑我看你比誰都忙,好好在家等著吧。”對方掛斷電話,六爺長舒了口氣,雖然對方責怪自己,但這不要緊,誰讓自己有錯呢,可對方拿自己的名字說事,這梁子算結下了,日後弄清是誰,此仇必報。
出了正房回東屋,又是秧歌又是戲,仿照扭大秧歌扭了幾下,腳還差點崴了,柳綿看六爺搖搖晃晃進了門,以為他喝酒了,忙問哪來的酒,六爺也不說話卻在柳綿臉頰上親了一下,把柳綿造了個大紅臉,說了句又瘋了。
第二天六爺早早起來,把自己最體麵的棉袍,緞子馬褂,小懷表,紫檀文明棍,呢子禮帽,禮服尼的布鞋全部穿戴整齊,端坐在正房沙發上等人來降旨,柳綿看六爺這架勢覺得他病的不輕,問他要去幹嘛,六爺還是繃著不說,隻告訴柳綿也換上新衣服等著,今天沒準會封她個一品誥命夫人,柳綿自歎命苦,這爺們真瘋了。
九點一過,院門口汽車聲響,三個穿西裝的人走進了院子,問範有賢在哪,柳綿指了指正房,六爺也不出來迎接,三個人進了正房看六爺坐那像個蠟像,相互看了一眼,六爺見這三個人既無朝衣也無聖旨心中納悶,端著的架也沒了,疑惑不解的問道:“你們是傳聖旨的吧,怎麽沒拿著聖旨,你們得宣旨啊。”幾個人看六爺身子前頭放著一個小蒲團,撲哧一聲都笑了出來,其中一人道:“範有賢,你還等著跪地接旨呢?行,等我們補一份給你,現在趕緊跟我們走,你看你都穿的什麽呀,跟個土地公公似的。”
什麽?沒有聖旨就想招自己進宮,那決對是癡心 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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