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日本兵圍上來要逮捕六爺,六爺心裏憋著一肚子火,錢沒到手人還沒了,這還要耍賴抓人,小鬼子也太欺負人了,掙了幾下不是人家對手,兩胳膊已被死死的按住,情急之下六爺高喊:“通行證,我有通行證!”日本兵好像能聽懂通行證幾個字,就把六爺鬆開了,六爺抖抖身上堆在一起的馬褂,狠狠的瞪了身邊這圈人,心中罵道你大爺的我讓你們看看我他媽到底是誰。伸手在裏懷摸出小本本舉在手裏晃了幾晃,掃視了一圈眾人,突的把證件伸到一鬼子兵麵前,把那鬼子嚇了一跳。
小鬼子接過本本看了眼封皮,臉色就變了,有些惶恐,等打開再看態度立刻來了個大反轉,雙腿並攏給六爺行了個軍禮,六爺斜眼瞧了瞧那雙腿果然不直。看了證件的鬼子嘀咕了幾句日語,另外五名日本兵一起立正敬禮並把本本還給六爺,重新排好隊伍走了。六爺見鬼子兵忽然這麽客氣也是一驚,自己把本本打開也看了看,日中兩國文字寫著:日本天皇授予此人為大日本帝國榮譽市民,與日本公民權責等同。下麵有簽名:昭和天皇裕仁。六爺點點頭,確實好用,把本本又小心的揣進裏懷,抬頭那夥計卻不見了。
六爺一腳踹開店門就往裏走,那店門本是橡木,又大又重,六爺這一腳下去疼了半天,前廳沒什麽變化,牆邊還是兩椅一桌,挑張椅子坐下揉腳。出來的太早,離營業的時間還早著呢,見沒人理自己,六爺開始扯脖子大喊:“出來人呀,你們大門把我腳擠了,骨頭都碎了,來人啊!”喊了幾聲那夥計轉了出來,這回看見六爺有些怕了,離六爺老遠說道:“爺,有什麽事您慢慢說,咱別訛人啊。”六爺一看這小子火就上來了:“訛人?你小子狗仗人勢還跟日本人告狀,你不知道我是誰?”夥計低頭不語,挨了罵也不敢還口,六爺想想跟他置氣也沒意思,改口道:“問你點事,如實說,有半句假話我喊日本人回來抓你下獄。”夥計一聽害了怕,連連點頭稱是,這位鬼子兵都要敬禮的主兒來頭小不了,可別惹他了。
“你給我說說馮櫃頭哪天死的,怎麽死的。”六爺儼然一副縣太爺的架勢審問夥計,夥計哢吧哢吧眼睛也覺著這種問話方式別扭,搖了下頭說道:“我也來的不久,聽二櫃說馮頭是賣了個盤子,此後沒過幾天午飯後喝茶,一杯茶下去人就不行了,還沒等送醫院身子都涼了。”喝茶喝死的?六爺覺得蹊蹺:“是喝茶喝死的,還是心病什麽的死的?”六爺不信喝茶會喝死人,馮頭一把年紀有個心病突發也不意外,那夥計道:“沒人說是心病死的,就是喝茶死的。”聽此話六爺心中一顫,水能殺人那是有人下毒啊,馮頭一個買賣人誰要殺他幹嘛,莫非是想貪汙了自己那筆大洋?想到這六爺又開始急了,從懷裏掏出當票往桌子上一拍:“贖當!”
那位說了,盤子都賣了他六爺贖什麽當,這事您不懂了,六爺跟馮頭賣盤子這事屬於違規行事,行裏就沒有還沒贖當就賣貨的規矩,現在馮頭死了這事當鋪要是不承認那就是麻煩,六爺拍出當票贖當,有當票拿不出物件,那賠償這事可就得隨六爺獅子大開口了。夥計湊過來看了看當票,確是天源當開出來的,瞧著六爺道:“爺,我辦不了這個,您得等掌櫃的來了才行,他也快到了,您稍等片刻。”正說話間大門口洋車鈴響,門簾一挑二櫃橫著膀子進來了,進門一看見六爺,二櫃臉色馬上黝黑,笑模樣也沒了,心說這瘋子怎麽又來了。六爺看見二櫃那是理直氣壯,手敲著桌麵上的當票大聲道:“贖當,贖盤子。”二櫃那苦瓜臉無可奈何:“範爺,您那盤子都賣了,您還贖什麽當啊,是您腦子壞了還是我眼睛瞎了。”六爺心裏暗笑,成,你二櫃承認盤子賣了就成,於是接著問道:“哦?賣了呀,瞧我這記性,是是是,是有這麽碼子事兒,賣是賣了,錢我可沒得著,我的錢呢?”
二櫃聽六爺說沒拿到錢,又看了眼桌子上的當票,心說看樣是沒拿到錢,站那想了會說道:“馮頭都沒了,您沒拿著錢,這錢哪去了?”嗬!!六爺聽這話火又上來了,自己那二十萬大洋可不是小數目,看這勢頭你們是要設計黑了那筆錢,馮頭這是詐死蒙人啊:“滿奉天城你打聽打聽,跟你六爺玩黑吃黑,仙人跳能不能成事,今兒我話還就撂這了,那二十萬大洋不歸還我,就憑這張當票我讓你們天源當關門歇業!”說罷把當票又揣進懷裏,摸出根煙點上吸了起來。二櫃看六爺如此凶悍也是怒火中燒,心說還有人敢在天源當撒野,在以前沒人敢,現如今就更沒人敢,想到這也要發作,旁邊的夥計一看這要打起來,連忙拉住二櫃伏在他耳邊嘀咕了一陣,二櫃聽完火氣好像沒了,臉上也帶了笑模樣:“六爺,您別急,我們這麽大買賣哪能密您的銀錢,隻是我沒經手的事我真不知道,您稍候,我給東家打個電話問問您這事是怎麽個結果。”六爺見二櫃換了態度也就不再囂張,冷冷的問了句:“你們東家誰呀,聽說是日本人嘛。”二櫃邊往後走邊漫不經心的說了句:“以前是日領館,現在是伊藤加彥先生。”
伊藤加彥,六爺身子向後一靠,幾乎癱倒在椅子上,那夥計嚇的伸手想扶他一把:“爺,您沒事吧。”六爺沒理,夥計說去後麵沏茶,轉身走了。伊藤這小子居然是天源當的東家,這麽說他早就跟這裏有關係,自己賣盤子這事前前後後他都該知道,可他為什麽裝作不知道,單單瞞著自己呢,馮頭一死伊藤接管這裏,未贖先賣這事他完全知情,他怎麽隻字不提,好像沒事人一樣,這事透著古怪讓六爺不得不多了個心眼,好在這筆錢在伊藤手他不敢耍賴,先把錢要回來別的回頭再說。夥計端上茶,六爺情緒波動較大也是口幹舌燥,連喝了兩杯抹抹嘴:“我說,你們伊藤大東家什麽時候接手的這買賣?”夥計道:“918第二天,日本人占了奉天領事館的人就撤了,都交給了關東軍,伊藤大老板是關東軍的人,城裏好多買賣都是他們的。”
關東軍接手奉天城的買賣,那這些買賣家後台可是夠硬,日後賺錢可就更容易了。二櫃從後麵出來喊六爺進後堂,六爺跟著進去看見電話話筒放在桌子上,二櫃示意六爺接聽,拿起話筒喂了一聲對方就答話了:“六爺,我是伊藤,那筆錢的事由於太忙我都忘了,我現在讓夥計把銀票給你,別的事咱們見麵再說,我知道你會懷疑這裏有什麽秘密,你放心,什麽都沒有,先拿錢然後等我找你。”沒等六爺答話那邊電話就掛了,六爺翻著白眼琢磨這事的典故在哪裏,也不著急要錢了。二櫃等六爺瞧他一眼好寫銀票給他,可這六爺就像魂魄飛出了腦袋人都不在這了,過了半晌六爺才看到二櫃盯著他,這才回過神來:“對對,給錢給錢。”隨著二櫃來在前麵,二櫃收回了當票,又開了張十萬的銀票給六爺,六爺心說他娘的馮頭多加那五萬肯定又被他們拿回去了,馮頭喪命會不會是為了要省這五萬,原來協定這錢可都是馮頭的,雖然馮頭是為櫃上效勞,可按規矩也能提給他兩層,那就是一萬塊呀,轉念一想這麽大買賣為一萬塊錢殺人,這得窮瘋了才能幹出來,不合情不合理。
出了天源當懷揣銀票覺著還是的給阿文送去,這一大筆錢一是怕丟,二是怕一高興給花咯以後歸不上帳,可阿文回沒回謝府還不知道,雖說離那不遠可白跑一趟也犯不上。一抬頭正好到了聚雅軒門口,琢磨進去跟馬掌櫃借電話用一下,推門進了聚雅軒,正好看見馬掌櫃坐在椅子上滿臉愁容,眼角還有幾滴眼淚,怎麽了這是:“哎,馬掌櫃,您這是...誰把您官窯的瓷器啐了,怎麽還哭喪個臉啊。”馬掌櫃一看見六爺好像見了親人,眼淚又流了下來:“範爺,出大事了,嶽山讓日本憲兵隊抓走了。”啊?!嶽山被抓走了,六爺心裏一忽悠,那麽乖巧的一孩子犯什麽錯了,怎麽還把日本人得罪了。
也沒用馬掌櫃相讓六爺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怎麽檔子事,慢慢說。”原來嶽山這孩子好玩,看別人家有收音機戲匣子他也稀罕,馬掌櫃就給他買了一個,這孩子不分白天晚上見天的有空就聽,什麽評書,京劇,新聞,廣告,沒他不愛聽的,有天晚上眾人都睡了嶽山還在自己小屋裏聽戲匣子,馬掌櫃起夜讓他趕緊睡覺別再聽了這孩子也不聽話,剛過半夜有人砸門,闖進來幾個日本憲兵,看到那戲匣子就說嶽山偷聽敵台,他一孩子哪知道什麽是敵台,馬掌櫃也不清楚敵台是什麽,細一問才知道收聽關外的節目就是敵台,這就沒收了戲匣子還把嶽山抓走了,街麵上的人跟日本憲兵說不上話,怎麽搭救嶽山就沒了主意,聽說那憲兵隊裏沒有活著出來的,最後的下場都是喂狼狗,講完這些馬掌櫃又哭了起來。
六爺心中生恨,這小日本也太欺負人了,一個孩子哪明白什麽敵台,嶽山是個好孩子,今遇上這事想不管都不行了,摸摸懷裏的小本本說道:“馬掌櫃別急,這事我範六管了,救不出嶽山把我搭進去陪他,馬爺,您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