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正文

奉天範城隍(76)

(2018-10-24 12:35:19) 下一個

康爺根本不信六爺能有什麽證據,雖然六爺說出羅爾夫的名字讓康斯坦利著實慌張了一陣兒,但那勁過去後又恢複了平靜,這世上誰能從死人嘴裏掏出話來,德意誌沒有,歐羅巴沒有,亞細亞也絕對不會有。六爺瞧出來康爺要還陽,倘若拿不出真憑實據這個所謂的殺人凶手可就逍遙法外了,這樣一來賣不賣他盤子倒是次要,懲惡揚善可是天職,管他中的洋的一個都不能放過。
茶房送過來茶水退出去關好門,六爺倒了兩杯茶自己先喝了一杯,康爺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從他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狡詐。六爺放下茶杯說道:“這事不管真假咱們都得問問,你們洋人不知道中華的法術,今兒我就露一手給你瞧瞧,康爺,如果羅爺所述是真該當如何?”康爺不知道六爺能做出什麽,斜眼瞧了半天,還是想不出六爺怎樣能明晰這事,冷笑道:“範先生,這種捕風捉影的事我看還是算了,我們的友誼要比什麽亡靈重要的多。”六爺不再搭理康爺,使神通開天目找那洋鬼,果然在牆角處發現了羅爾夫,一眨眼的工夫就跟羅爺交流完了,六爺掏出香煙抽出一支遞給康爺,康爺擺手道:“神的奴仆是不吸煙的。”六爺笑了幾聲,好一個神的奴仆,自己個兒點上煙,吸了幾口,緊盯著康爺道:“我先給康爺講個故事,這故事講完了,是真是假您說了算,如何?”
不等康爺應答六爺就開講了:“說是庚子年間,德國公使克林德被端王部屬恩海槍殺,隨後八國聯軍攻打北京城,這位羅爺時年23歲,為德軍工兵隨部參戰,他有位戰友名叫卡恩,兩人實為摯友戰鬥當中互相照應,北京城破聯軍又攻陷圓明園,盡掠園中珍品文物,羅爾夫和卡恩搶得了一對夜明珠,然後縱火焚滅了這座皇家園林,八國賊寇將珍寶悉數帶回各自國家,紛紛賣與古董商人,唯羅卡二人想法不一,羅爺年齡漸長慢慢對那次侵掠深感不安,有將此珠歸還中華之意,而卡爺整日喝酒賭博手頭拮據力勸羅爺賣掉寶珠度日。那時候羅爺勤勞努力,在慕尼黑開了間啤酒館,那卡爺遊手好閑無所事事就加入了名叫德國工人黨的幫派,1923年11月9日,羅爺時年46歲,已有妻子兒女,那寶珠藏於室內早已忘卻,卡爺的珠子早就賣掉,所獲錢財揮霍一空,這就又打起了羅爺的主意,那一天幫眾在啤酒館集會,幫主希特勒先生率眾造反,幫眾各操刀槍出發圍攻國府,與政府軍隊發生激戰,眾人在街上糜戰,那卡爺卻身揣利器潛回啤酒館欲盜取寶珠,此時羅爺本已攜妻兒躲避於鄉野,但忽想起寶珠恐失又回返酒館,正當取寶珠欲離去之時剛好撞見卡爺入室,那卡爺見事情敗露又趁外麵大亂將羅爺殺害,搶走寶珠,當天那希先生時運不濟,造反不成被下了大獄,卡爺拿著珠子跑到古董商處換錢逃命,這一晃就是十年有餘,輾轉來在華夏大地,當下此人已搖身成為神的奴仆,隱姓埋名喬裝改扮,還取名康斯坦利。”說到這,六爺頓了一下,那康爺聽的兩眼發直,張大了嘴巴合攏不上,六爺起身端起茶壺給康爺倒茶,忽然間一抬手拋起茶壺,康爺見茶壺飛起向後一閃,說時遲那時快六爺伸手揪住康爺的胡子,康爺向後六爺也向後,斯啦一聲那胡子居然拽了下來,康爺站起身向後踉蹌幾步靠在牆上,雙眼盡顯驚恐。
看著失魂落魄的康爺,六爺冷笑道:“卡爺,這故事講的對嗎?”卡爺,也就是康爺,靠在牆上渾身顫抖,臉色慘白。六爺又對著牆角低聲道:“羅爺,現身給卡爺瞧瞧,都是老朋友,也該見見了。”卡恩驚恐的目光從六爺臉上移開,在屋子裏四下搜尋,忽然間有個影子在屋當中慢慢豐滿起來,那個穿著老式西裝,戴卷沿禮帽的羅爾夫出現了。卡恩看著羅爾夫更是氣喘不勻,兩隻眼珠慢慢從眼眶裏向外凸起,六爺眯起眼睛仔細觀看,卻覺得有隻幹枯的手掌正掐住他的脖子,心想莫非這是洋人的冥府鬼差行刑,如此下去這卡爺可夠嗆。羅爺嘀裏嘟嚕對著卡恩說了一堆什麽,估摸是德文六爺不懂,說完話又轉向六爺脫下禮貌深施一禮,言道:“感謝你為人間除去一個惡魔,主會感謝你,會為你賜福。”六爺暗笑,這羅爺還真客氣,還麻煩他的主賜福給我,這情我領了,可自己隻能接受閻王爺的獎賞。羅爺謝恩完畢,忽然室內萬道白光如烈日穿過屋頂而入,隨即有兩個通身是白的卷發洋人從天而降,此二人還都帶著翅膀,六爺想起這模樣的洋人在塞爺的教堂壁畫上見過,塞爺說這是天使,專門帶著好人上天堂享福。
兩位天使各架持羅爺一條胳膊,也不與六爺講話,慢慢騰空而起射向天際,室內光芒頓散,隻留下靠在牆邊的卡恩還在哽咽,六爺瞧著也不是這麽回事,言道:“我說卡爺,您叫康斯坦利這是個美國人的名兒,可你還說自己是德國人,這名起的不合適,話說回來您這假胡子可真不錯,跟真的似的。”六爺拿著那把假胡子翻過來掉過去的看,心琢磨這卡爺一會該怎麽處置,忽然間室內陰風頓起,六爺一驚暗罵一句:大膽!按平常此風一起便是有陰間鬼差來至,鬼差入室居然敢不稟明城隍大人,驚了官駕該當何罪。

六爺正想使個威風給卡恩看看,看看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身份,可陰風一停六爺傻了,來的倆鬼竟是洋鬼,青麵獠牙衣衫襤褸,那個醜,比赤發鬼還醜,那個窮,根本不能和黑白無常相比。倆洋鬼也不多言,各掐住卡恩一邊肩膀拖起就走,卡恩慘叫之聲懾人心肺,隨著一股黑煙卡恩的魂魄就沒了,屍身咣當一聲摔倒在地。六爺一驚,大事不好,闖了禍了,這卡爺死了,可自己個兒如何跟地麵的巡警交代,驚慌之際外麵樓梯響,估摸是卡恩的慘叫驚動了他人,來不及細想,六爺將卡恩拽雙腳拉至椅子旁邊,又把胡子給他粘上,這就假裝蹲在地下呼喊卡恩的名字:“康爺,康爺,你醒醒,你醒醒啊。”
咣當一聲雅間的門就撞開了,茶館掌櫃的和倆夥計闖了進來,一看這陣勢嚇的大叫,那掌櫃的埋怨道:“您這朋友有心病別往我這兒領啊,這要出了人命不是給我添晦氣嗎。”六爺眼珠一轉心想有理呀,這副模樣就是心病爆發,堵心死了:“掌櫃的,我這兒跟他談生意,也是初次見麵,誰知道他洋人體格魁梧卻是心律有異。”掌櫃的站在六爺背後伸頭看了幾眼,直呼晦氣,六爺說:“掌櫃的別怕,這事與你無關,這是壽路到了,你喊巡警過來,有什麽事我擔著,茶錢多付就是。”那掌櫃的一邊叨咕不是錢的事,一邊叫夥計趕緊去棺材鋪請副壽材把人裝上,自己去街上喊巡警來看。六爺見眾人散了立馬暗喚土地,土地爺出現在麵前滿臉懵圈的瞧著六爺:“爺,這洋鬼你也收啊,您這可是大造化了。”六爺苦笑:“送了一個收了一個,哎,那些洋神洋鬼怎麽也不跟我知會一聲,不拿我這地方官當回事啊。”土地爺道:“這二位也就你能送咯,這些蠻夷根本不拿我們當回事,就那羅爺在我們地界遊逛多少年了,我喊他幾聲壓根不搭茬,還是城隍爺您麵子大,這位見天的在奉天城裏晃,把其他遊魂都嚇壞了。”
鬼還能嚇唬鬼?這土地比自己還不著調,六爺剛要訓斥土地,土地爺自己識趣:“爺,您自己在這忙吧,城東頭有人家觀音像擺錯位置了,全家人見天的生病,我得去找他家灶王爺給想想轍。”說完不見了,六爺哎哎哎的喊了好幾聲,也沒給土地喊回來。過了一會掌櫃的帶倆巡警上來,巡警看死了洋人很是驚慌,不知道該怎麽處置,六爺給二位遞上煙卷:“二位爺,甭怕,這人自己死的,與誰都不相幹,你們苟局長與我是舊識,帥府的趙副官是我外甥,有什麽事我擔著,您二位如實稟報就行。”說完從裏懷掏出幾十塊大洋分給二人。
倆巡警見死這洋人是個做生意的,不是達官顯貴也就靜下心來,商量著如何通知德國公使館和南關教堂,六爺隻是陪著等結案,陪著是陪著,可這第一個買主跟他談會兒買賣就談死了,這事要是傳出去估計奉天城沒有第二個洋人敢再來買這盤子,這是好事,好事是好事,可東洋人也不敢來買,那這事就砸了,砸了就砸了,結果就是阿文覺得我範六辦事不力,自己個兒的事辦好了就出工不出力,這可真是冤枉了自己,那麽怎麽才能把盤子賣給日本人呢。
想著想著想起了尹社長,咱這洋行什麽買賣都能做,沒準古董古玩也能倒騰一回,再者說洋行跟關東軍有聯係,關東軍裏有錢人應該不少,沒準就有喜愛中國古玩的。此計甚妙,六爺笑逐顏開。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