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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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73)

(2018-10-18 08:36:10) 下一個

六爺像個瘋子似的非把盤子賣給洋人,馮櫃頭站那琢磨半天也沒明白六爺在抽哪根筋,六爺見馮頭傻在那也懶得解釋,從兜裏掏出張貨場名片塞到馮頭手裏,哼著小曲走了"這一班武將哪個有,還有諸葛獻計呀謀。"就這段熟。
咱六爺這輩子賺錢不行,敗家可是一把好手,尤其在當鋪跟那些黑心老板周旋,那是他最大的樂子,甚至有的時候不需要當東西活命,他也找件玩意兒進當鋪逗老板們出價,要的就是這份情趣,可像今天這樣得指定買主的還真是頭一回。到底能不能落到日本人手裏,誰也不知道,但六爺心裏有種預感,這事準成,謝家那大小姐是個人物,她劃的道沒有辦不成的。
趕回貨場給阿文打了電話,把事情簡單講了一遍,阿文說這事得穩住了,除了日本人誰都不賣。領了聖旨六爺心踏實了,這叫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餌釣金鼇,不中招行嗎。貨場還是那麽忙,六爺覺得尹社長給的薪水低了,這個騙子,自己整天這麽忙活拿他五百大洋也不多。到了半夜還得跟土地核對生死薄,有些到日子不死的,還有沒到日子枉死的,還有該投胎賴著不投的,也有不該投胎偷偷溜出來轉世的,整天這些事把六爺累的心力交瘁,有時想想好像不對勁,人家都是死後做城隍,自己怎麽活這就上任了。問土地這事,土地說六爺現在不過是半條命,魂魄半陰半陽,陽壽八十八,這就是說在陽間還有事沒辦完,且折騰呢。
六爺認為所謂有事沒辦完,是指自己的榮華富貴還沒享受到,這樣一來勁頭就又足了,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眼下的辛苦忍了。
除了得看著生死薄還得處理五花八門拜求城隍爺的事。比如有家農戶雞鴨鵝都死了,養多少死多少,新買來的畜苗進門就死,農戶家求城隍爺幫忙救命,六爺喚來了這家的灶神一問,原來是這家的孩子經常在灶坑處撒尿,灶台上就是灶王爺的畫像,灶王爺說小孩子的尿辟邪,雖說自己不是邪,可聞著也不是味兒,所以要懲罰一下這家人。六爺琢磨這灶王爺氣性也真大,一小孩子犯錯,你托夢告訴他不對就完了,至於這麽報複嗎。人家是神仙沒轍,隻能心通遙命老疙瘩去這戶人家告訴他們把灶台拆了重建,以後不許孩子在灶台坑邊尿尿,再多給灶王爺擺些貢品,勤燒點香這事就解了。
還有來廟裏求子的,六爺翻看生死薄發現這家命裏注定沒有子嗣,問土地這事怎麽辦,土地說咱們管不了,這家人隻能去寺廟多拜拜觀世音菩薩,若是心誠沒準菩薩高興送子給他。這六爺又得讓老疙瘩扮算命的去這家指點,多去廟裏給觀世音菩薩燒香許願,這家人還真心誠,過了半年真懷上了。還有農戶傷了黃仙兒女,黃家報複滅農戶全家的,農戶求城隍爺作主,六爺找黃仙說和,那黃仙堅決不依,說是他傷我一個我傷他全家,那一家五口已經有兩個暴斃身亡,還有一個也是身染重病,六爺沒權阻止黃仙,自古以來就是這規矩,黃仙最記仇,不報仇雪恨絕不罷休,最後沒轍去找阿文幫忙,阿文出麵和黃仙說請,最後達成協議讓這人家供奉黃仙三代,黃仙就在這家修行,這事才算完結。
不到半年時間,小小城隍廟異常靈驗,遠近聞名,不但香火鼎盛,城隍老爺的名聲也傳遍四方。六爺這脾氣好顯擺,雖然沒人知道城隍爺就是範六爺,那六爺也是趾高氣揚滿心歡喜,再加上土地爺每天捧著,說過不了多久冥府就得給六爺升職,這樣的能臣必當重用。六爺忽然發現自己做正事也有些能力,不是除了吃喝嫖賭別的嗎嗎不行,這心中又溢出了一份做番事業的念頭。
一晃半個月過去了,天源當那邊沒什麽消息,六爺有點按耐不住,這麽好的東西居然會沒人要,是自己價要高了還是馮櫃頭這老狐狸又加了高價。阿文說繃住嘍別著急,自己又不能去打探打探,這就有點抓心撓肝,這一天剛忙完貨場的事尹社長打電話來說要請他喝酒,晚上派車來接,六爺說不用了自己叫車過去,倆人約在聚賓樓見麵。
六爺到了聚賓樓郭七說尹社長已經在二樓訂了包間,引六爺上樓落座,不一會尹社長就來了,於是走菜溫酒就喝上了,尹社長還是先對六爺恭維了一番,六爺到是淨挑幹的嘮,直接問尹社長當初說是每周工作兩天,現在可是每天幹兩周的活,這點薪水不行,不加薪這差事不幹了。尹社長大笑,說請六爺在貨場幫忙隻是想留住這個朋友,薪水好說,每月再加五十塊,隻要六爺留下還可以再加。六爺最怕尹社長提朋友倆字,這小子一提朋友自己準吃虧,眼下還不知道對方又有什麽鬼主意,隻能加著小心看一步走一步。
酒過三巡,兩人都有些醉意,尹社長說道:"六爺,祖上範文肅可是個英雄,能輔佐清朝大帝雄霸天下真是功勳卓越,將門出虎子,您範爺早晚也得名滿天下。"這小鬼子忽然提起這茬六爺不知道他打什麽主意,也不敢接話,繼續喝酒,尹社長見六爺不搭這茬又說道:"範家在前清那是何等顯貴,若是大清不亡您範六爺定是錦衣玉馬,我這樣的布衣貧民哪有機會結交皇親國戚。"捧著六爺嘮是好事,可這小子無事獻殷勤讓六爺有了警惕,不敷衍幾句也不像話,於是道:"滿清都是老黃曆了,除非爺我重活一次興許能趕上風光的時候,現如今是民國,剪了辮子的王爺都不如個拉洋車的,您說是嗎?"
六爺自嘲了一番是告訴尹社長你重提我祖上不是恭維我,你這是埋汰我呢,自己個兒都混這樣了你還戳我痛處,是何居心。尹社長到沒聽出來六爺的意思,還是揪住這事不放:"六爺,倘若有朝一日咱們大清國回來了,您還願意不願意為皇帝孝忠?"六爺舉起的酒杯停在半空,慢慢抬起頭來看著尹社長,這小子從來不說沒用的話,不會像中國人那樣扯閑白,這句大清國回來是什麽意思,大清國要是能回來那自己阿嫲都能從墳地裏爬出來,這小子看樣是真喝多了。
想到這六爺抬手揚脖把手裏的酒幹了,抹了把嘴說道:"你們日本人對我們大清國還真孝順,我們自己都沒念想了,你們還沒忘呢,我還跟你說,就你六爺這身能耐,若是大清回歸我至少謀個軍機大臣幹幹,總理衙門的差事也成,六爺我懂洋文,懂英格力士不是。"尹社長聞聽此言也是隨聲附和:"那是那是,六爺是沒趕上好時候,但凡是有了機會那必定東山再起,本就是人中龍鳳,現在是屈了才了。"六爺聽尹社長說話怎麽這麽別扭,一會是大清複國,一會是東山再起,自己真想開眼通看看是不是張勳的魂魄上他身了。
尹社長聽六爺這通胡謅還當真了,非常高興,又跟六爺幹了三杯,又說了些無關的話題,六爺想起來那些貨物大多是軍火,就琢磨怎麽旁敲側擊的探聽點狀況:"我說尹社長,最近這貨可夠多的,真是貨如輪轉日進鬥金,錢可沒少賺啊。"尹社長不接這茬,隻是哈衣哈衣的敷衍,六爺繼續逼問:"有的箱子散落裏麵可掉出來子彈了。"這句說完尹社長愣了一下,眼珠亂轉,打著哈哈說道:"六爺,您有所不知,咱們這買賣就是賺點過手的辛苦錢,誰要什麽我們就搞什麽,有時候關東軍要軍火我們就搞點,俄國人要鋼鐵我們也做點,就說那德國人,需要煤炭,我們也得從撫順買了給他們運去,總之啊有錢賺就行,別的咱管不著。"
聽尹社長承認了販賣軍火的事,六爺心中一驚,給關東軍進口軍火這可不是小事,雖說做買賣就是為了賺錢,但那些貨物幾乎都是軍火,並不像尹社長所說什麽都有,這裏麵肯定是有事,但見尹社長把這事掩過去了,也不好再問下去。六爺看天色不早又和尹社長幹了一杯,起身告辭,尹社長說用自己的汽車送六爺回去,六爺也沒客氣,到貨場門口分手時六爺也沒忘了讓他加薪的事。
至從跟尹社長喝完酒,貨場裏到的貨就少了,六爺居然有了大把空閑時間,六爺問小李小王怎麽回事,倆小子說奉天城內好幾個貨場,可能是調那邊裝卸去了。六爺明白,尹社長開始防範自己了,活兒少了省心,隻要給自己加薪這事不要抵賴。
轉眼間又過了一個禮拜,這一天貨場沒事,六爺正坐那看報,電話響起是馮櫃頭打來的,說有了買主要收六爺的盤子,讓六爺過去談談。聽到終於有了買主,六爺心花怒放,掛了電話跟柳綿打個招呼叫車就走。
這正是賣盤子六爺心急,有買主出價不低,能否成交咱們下回再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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