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櫃頭聽二櫃說那天那個瘋子又來了,揚言要賣東西,馮頭腳下拌蒜慌忙忙奔到前店,看六爺站在店外門口好像生怕被別人拽走了,連呼幾聲讓六爺進來,六爺輕轉身慢回頭對馮頭呲牙一笑,馮頭也顧不得什麽身份體麵一把就把六爺拽了進來。六爺一個踉蹌跌進屋內,與馮頭撞個滿懷,馮頭也不道歉,喊二櫃關店門,今天歇業。
六爺被馮頭連推帶拽請進了後屋,後屋很寬敞,有太師椅,大煙床,屋地當中是張八仙桌,看這活兒該是明朝的家什,六爺明白這桌子是鑒寶時放玩兒意的。屋子還有個後門通往後院,後院還有什麽六爺就看不到了。馮頭把六爺按坐在一把椅子上,這時候已經有些氣喘籲籲,六爺笑道:“怎麽了馮頭,我不值錢,你玩命的搶我管什麽呀。”馮頭坐在六爺旁邊那把椅子上,穩穩神道:“範爺,您也是行家,哪有站當鋪門口顯擺的,您這不是露怯了嗎。”六爺聽這話更是笑了:“我還行家,我是敗家的行家是不是?”馮頭自覺語失,連忙找補:“看我累的,話都不會說了,我是說您這樣的貴客咱們得裏麵請。”六爺懶得跟他假客氣,徑直道:“我說馮頭,今兒來你這沒別的,爺投那筆買賣賠了,那賠的叫一個利索,爪幹毛淨,還欠一屁股外債,債主子見天的堵門口討錢,再沒還就要扛我媳婦找地方換錢,我也是沒轍,你得幫忙,把我那盤子讓咯,我這當期一年,現在不是死當,你要非得我拿現錢贖了盤子再去賣,那可別怪我不照顧你買賣,外麵等這物件的老板都排著隊呢。”
這一通搶白讓馮頭聽的點頭不止,六爺說完了馮頭也知道沒一句真話,至於到底為什麽要賣盤子馮頭不知道,也懶得問,六爺來當盤子那天到現在,奉天城沒人報警說丟了盤子,這說明盤子不是偷的,也沒人說謝府跟這盤子有什麽關係,範六爺這人滿嘴跑火車滿臉跑眉毛是一點譜都不靠,他說賣盤子那是他的事,不是賊贓自己就敢收,貨在自己屋裏豈能讓他人占了先機,別的不說,先穩住這位瘋瘋癲癲的主兒再說。
馮頭緩過氣來又拿出那副老狐狸的麵孔,六爺心中暗想得加著小心可別著了這老頭的道,馮頭長歎一聲故作為難:“唉呀,範爺,您這物件雖然不是死當,可也沒有東西還在當鋪裏就嚷嚷出賣的道理,這不合規呀。”六爺知道這老狐狸想為難自己然後把東西扣住再殺價還價,如果馮頭不想要這盤子他早把自己送出去了,沒現大洋談都不用談,馮老頭想要盤子是好事,這就算有了個買家,這買家還是日本人後台,正合自己的意。六爺隻想探探馮頭有什麽鬼主意,於是將了一下:“哎,馮頭,當初我把盤子送你這來就是想照顧你生意,就這盤子擱你鋪子裏,萬一六爺我要是被炮彈炸死,飛機打死,東西可就歸你了,這是多大的便宜,多了不說,這盤子拿市麵上喊價二十萬肯定有人接手,宮裏出來的元青花,有款兒有據,這世上有幾件你不會沒數吧。”六爺這不著四六的一通胡咧咧,馮頭聽著就頭疼,心想跟這人正經說事真是沒門,他總來混的:“範爺您說笑了,看您滿麵紅光,春風得意...”“得得得,你就說要還是不要,若是非拿現錢贖當,我豁出老臉再去趟謝家,幾十萬現大洋不是問題,到時候你到手的買賣可就砸了。”
聽六爺又提謝家,馮櫃頭不知道六爺吹噓還能從謝家拿錢是真是假,但謝家要是得知這事盤子肯定就落不到自己手了。想到這馮頭說:“範爺您就會說笑,咱們這老交情我哪能讓您繞這遠,東西是您的,您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六爺點點頭,看進屋這麽久還沒上茶有點急了:“怎麽著,茶水都供不上了,你拿什麽買我盤子!”馮頭一心想著盤子,茶水這事忘了,趕忙走到後麵口喊了一聲快上茶,有貴客。六爺心中一笑,這有貴客就是上好茶,這幫生意人摳的厲害,一點破茶葉也算計著使,爺當年.....沒等六爺接著往下想自己當年的奢侈,馮頭說道:“範爺,這盤子你想什麽價出讓呢?”一聽談價了,六爺眼珠亂轉,謝大小姐沒說價,隻是說越高越好,高到什麽地步可沒給劃線,按自己這脾氣張嘴就是高價,到底夠不夠高也是沒底。六爺沒搭茬,拿出支煙點上,抽了一口不耐煩的說:“茶呢?現種去了?”馮頭抻著脖子等六爺報價,沒想到六爺來了這麽一句,一時沒法回答,氣的起身又到後門口想喊夥計,那夥計正好端茶盤進來,險些撞個滿懷。六爺噗嗤一笑,這下知道老馮頭有多想得到這盤子了,嚴重失態。
茶水擺得了,六爺小酌了一口,連連點頭:“嗯嗯嗯,碧螺春,雨前的雨前的。”馮櫃頭看六爺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簡直要被氣瘋了,強忍怒火附和道:“伺候範爺哪有差的。”六爺放下茶盞,把兩支手臂向前伸了伸,讓自己的手腕露出的多些,然後轉身一支胳膊拄在茶幾上,頭向前探,神神秘秘的說道:“你看,五十萬怎麽樣?”馮櫃頭見六爺探過頭來知道他要報價,自己也探頭側耳認真的聆聽,這句五十萬把馮頭一顆熱心弄的冰涼,抬起頭來再也按捺不住怒火:“範爺,您是要瘋吧。”如此老道的馮掌櫃居然說顧客要瘋,看樣是真急了,六爺看馮掌櫃被自己折騰的要瘋,趕緊把話圓回來,打著哈哈道:“看你,就地還錢是買賣場的規矩,你還個價呀。”說罷又端起茶盞喝茶。
馮頭心說這價我怎麽還,還你奶奶個孫子,你這是吃飽喝得消遣我來了,轉念一想六爺就這德行,換做別人這麽說話那不正常,六爺要不是這麽說話那裏麵鬼可就大了。馮櫃頭轉過身子坐正,嚴肅的說:“範爺,您若是真來讓東西咱們就貼邊點嘮,您說這價您自己心安嗎。”看樣馮頭真不高興了,六爺也不想再逗這老頭,也嚴肅的說道:“馮掌櫃,咱們按行事論價,您也不必跟我劃價,我這盤子沒二十萬不出。”馮頭聽六爺出了底價,點點頭在那盤算,按行規主家說不能劃價,買家就不能再開口,想買交錢不想買走人,用不著墨跡,馮頭盤算的是這東西如果從他這讓出去,高出二十萬的價格他可以拿一層傭金,這樣一來到底能賣多少錢他得衡量其它同類物件,定出個合適的價格。
二十萬這價馮頭沒端茶送客,這說明貼邊,六爺暗喜,這次沒搞砸也沒當冤大頭,準稱著呢。馮頭跟六爺問道:“從我這出手多出的部分怎麽算?”六爺聞聽還能再高有些吃驚,難道說自己又報低了,心中有一絲懊悔,可價都報完了沒法反悔,一咬牙說道:“高出部分,各半。”六爺真是拚了,行規拿一層,他各半了,馮頭一聽各半來了精神,轉怒為喜,嘴就裂開了:“哈哈,範爺,早就看出來您是大家,分賬的規矩跟別人都不一樣,成大事的人,成大事的人啊,哈哈。“六爺心說這老狐狸有錢賺就樂,自己價報高了就急,不是自己瘋了,這老頭要瘋。
兩人談好了價,六爺說一月為期,倘若天源當出不了手,那六爺再托付其它店鋪,馮頭不得阻攔,而且得拿出玩兒意給買主看。馮頭滿口答應,看架勢這盤子別人就不用惦記了,兩人又互相吹捧了幾句,六爺喝光了茶盞裏的茶,馮頭要喊人再續點水,六爺擺手製止,說回去有事,最近日本人買賣奇好,天天貨進貨出,一說到日本人六爺猛拍腦門,呀呀呀,有件大事差點忘了,隻顧這報高價,這裏有個細節忘說了。想到這,六爺對馮頭說:“掌櫃的,瞧我這記性,差點忘了大事。”馮頭見六爺客氣,心中暗叫不好,這瘋子是不是要改口反悔,六爺道:“盤子出手不假,可有一樣,我這東西不賣中國人,隻賣洋人。”馮頭卡巴卡巴眼睛以為自己聽差了,六爺又把剛才的話複述了一遍,馮頭瞧著六爺心說這人是真瘋了,大清雖然倒了,可您這樣賣國也太明目張膽了吧。
六爺看出來馮頭不解,又道:“我跟您說,咱這東西賣給中國人早晚也是落到外國人手裏,莫不如咱們直接就放了,還能得個好價。”馮頭聽六爺這套說法不置可否,可也說的實在,這些年好東西確實都流國外了,憑自己個兒的這點分量也攔不住他人賣國,既是這風氣也就順了得了,什麽國不國的,現大洋才是正格的。馮頭點頭應了,追問了一句:“範爺的意思,可以賣給英國人?”六爺點頭,“可以賣個給德國人?”六爺點頭,“可以賣給......”六爺煩了:“八國聯軍聽說過嗎,非他們不賣!”
範有賢賣盤子,馮櫃頭滅祖欺宗,咱們下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