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近黃昏,街上人少車稀,洋車停在聚雅軒門口六爺抱著匣子下了車,那位問了,不是去當鋪當東西嗎,怎麽跑古玩店了,這事六爺多了個心眼,盤子到底值什麽價他心沒底,阿文說值十萬,這價好像謊太大了,真按這價去典當隻怕被人家笑話,再浪費諸多口舌犯不上,拿聚雅軒來給掌櫃的瞧瞧,讓他給估個價也好再去當鋪折騰。
店門緊閉,六爺推門就進去了,正看見馬掌櫃和嶽山圍著火盆烤火,一見六爺來了倆人都站起來施禮,再看見六爺抱著個大物件馬掌櫃樂了:“範爺,好氣色呀,近來定是春風得意。”嶽山也笑著把六爺讓在座位上,又去後麵沏茶,六爺把舊布包裹的木匣放在桌子上,從椅子上又站起來來到火盆旁邊坐在小板凳上烤火,馬掌櫃看他坐在火盆旁邊,自己也過了陪六爺坐下。六爺凍的手抖腳涼,也沒客套:“馬掌櫃,麻煩掌眼瞧瞧那物件,給出個價。”從六爺進來馬掌櫃兩眼就沒離開過桌麵,聽六爺讓他瞧瞧那自然不敢怠慢,屁股沒挨板凳就又站了起來,來在桌子邊上去解那布包,這當口六爺又跟上一句:“這東西送當鋪能換個什麽價,最近急用錢啊。”馬掌櫃本來興衝衝解著包裹,聽六爺是要送去當鋪,心氣就減了,心核計你不是拿來出手的跑這瞎折騰什麽。
古玩行的人但凡有人拿東西進來都想瞧瞧,無論來者賣與不賣,看東西長見識,萬一碰到棒槌沒準還能撿個漏,這便宜可就大了。本來這六爺就神神秘秘,背景複雜,上次那對瓶子就讓他們哥幾個研究了半天也沒研究明白,最後卻是人家天源當的馮頭看出了端倪,雖然現了這回眼但也躲過了一道劫,轉念一想就這範爺帶來的東西,還是不收為好,這人跟騙子幾乎沒什麽兩樣。
馬掌櫃邊解包裹邊道:“什麽好東西還舍不得賣,非得送當鋪讓那幫黑心的主賺上一道。”六爺也不搭茬,這包裹可就解開了,馬掌櫃見木匣並沒去打開,轉頭瞧著六爺,六爺知道這是怕自己碰瓷拿殘品耍賴,這老東西規矩還真守得緊。六爺站起身,走兩步打開木匣蓋子,都沒再瞅第二眼轉身又坐回小板凳上繼續烤火。馬掌櫃待六爺閃開身子向木匣裏一看,竟然兩眼發直呆住了,六爺兩手在火盆上翻來翻去的烤著,隨口問道:“馬掌櫃,是好東西嗎?什麽價呀。”半天沒回音,六爺扭頭看去見馬掌櫃正撫摸著盤子,就好像是他失散多年的兒子,六爺知道這件玩意是真貨,而且能值個好價,馬掌櫃沒回答六爺的話,卻自言自語道:“您這是哪淘換來的,這可真是好東西呀。”
嶽山端著兩杯熱茶進來,放在桌子上,六爺起身坐在桌旁端起茶杯喝水,馬掌櫃看看盤子又看看六爺,看看六爺又看看盤子,怎麽琢磨也無法把他倆聯係在一起,六爺看著馬掌櫃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拿了根煙點上:“馬掌櫃,我跟您說我祖上常伴皇上左右料你也不信,這家傳的物件若不是救急誰願意拿出來示人。”馬掌櫃眼睛不離盤子,鼻子裏哼了一聲,上次就說救急,結果弄進去幾條人命,這次還要救急,誰知道你範六又要坑害哪個,心裏明白嘴上不說:“範爺,我要是沒看錯的話,盤底該有字吧。”馬掌櫃並不伸手去拿盤子,隻是在盤麵上斟酌,六爺知道他還是怕自己碰瓷,這要是一拿起來盤子裂碎可就被訛上了。
六爺放下茶杯,嘴叼著煙卷,大咧咧的一隻手拿起盤子翻了個個兒,顯得對馬掌櫃眼中的寶物滿不在乎,馬掌櫃兩手護在六爺拿盤子那手的旁邊,生怕他失手摔了,待盤子反轉過來又躺在木匣裏,馬掌櫃眼睛一亮:“果然是它,我還以為隻是傳言,這東西確實在世。”六爺沒懂這話的意思,抬頭盯著馬掌櫃,馬掌櫃並不理他,卻好像是對在一旁的嶽山說道:“這東西你能見到是你的造化,古玩行裏傳了幾百年的物件,終於現世了,這東西如果出來恐怕是要變天啊。”嶽山左左右右的看盤子,也不懂馬掌櫃在說什麽,隻隨口應了一句,馬掌櫃又說:“去喊你三叔過來。”嶽山轉身出去了。馬掌櫃在桌子旁的另一張椅子坐下,眼視前方,卻好像受到什麽驚嚇:“範爺,這物件真是您的?”六爺沒想到就一盤子把馬掌櫃弄的魂不守舍:“怎麽了,是我們家的,祖上傳下來的呀。”這句話六爺沒說謊,這確實是他自己個從家裏拿出去當的,而且也是自己前世就擁有的家當,雖然目前已經不屬於自己,可這盤子的來龍去脈自己門清,任誰詢問都難不倒自己。
盡管六爺信誓旦旦,馬掌櫃還是不信,正這當口嶽山跟他三叔進來了,他三叔一看盤子也是一驚,這人倒是沒馬掌櫃老到伸手就拿起盤子觀瞧,反正是屋裏人多也不怕有什麽差池。三叔正反兩麵看過,把盤子放回木匣裏,嶽山又拉來把椅子讓三叔坐下,三叔看著馬掌櫃,兩人對著眼神卻不說話,六爺看這倆啞巴坐那相麵可是急了:“嗨嗨嗨,二位,怎麽個茬,給出個價呀,我這兒還趕著去當鋪呢。”馬掌櫃還是不出聲,那三叔倒是口直:“要是低於15萬,那可就是喪良心了。”一聽這價,六爺不信,立馬去看馬掌櫃臉上表情,馬掌櫃還不開口,隻是默默點頭。
六爺身子向後一仰,結結實實靠在椅背上,心琢磨這可發財了,按理說當鋪給的價低,若是在當鋪能十五萬,那要是出手轉讓......六爺怕自己聽差了,就又問一句:“您是說當鋪能給十五萬?”三叔點點頭,六爺再跟一句:“那要是出讓了呢?”三叔一聽出讓不再搭言,倒是馬掌櫃忍不住說了一句:“您想出讓,誰敢收啊。”哎,這叫什麽話,買賣買賣,有買就有賣,有賣就有買,怎麽還有沒人買的道理。六爺看看三叔,又瞧瞧馬掌櫃,這倆都是話多的主兒,今兒怎麽都跟啞巴似的,這是怎麽了這是。
這倆掌櫃憋了半天,料想不說清楚這位範爺也是不肯離去,馬掌櫃讓嶽山上板關店,待拾掇完了就命嶽山去後院歇著,不叫他別過來。嶽山走了,馬掌櫃又把店門關緊,還橫上一道門栓,六爺心想你這是要搶我啊你。屋裏隻剩三人,馬掌櫃又瞧了瞧三叔,三叔極不情願的開了口:“範爺有所不知,您這盤子是件忤逆之物。”“哦?此話怎講。”六爺應到“這盤子本是元朝官吏範啟衡所有,盤底有張三豐道長手刻的符咒,這範啟衡在大元官拜參議中書省事,輔佐丞相脫脫辦理軍國大事,沒想到這人卻和前朝開國太祖朱元璋聯手反元,兵敗被擒斬於京師,洪武皇帝念其協助有功降旨範家後人加官進爵大事封賞,故此範家曆代雨露皇恩,直至範文程這代,不知道是誰在祖宅舊室裏找到了這隻盤子,此後努爾哈赤起兵,這範文程就降了大清,大明的曆世恩澤也全然不顧,邪門的是大清居然得了天下,範家人又被加官進爵,坐起了大清的高官,後來街麵上傳言隻要範家人拿出這盤子,必定改朝換代,清庭內務府本來是想收繳此物加以毀滅,無奈當年範家勢大,對此物不予承認,最後不了了之,凡間也都認為隻是謠傳,沒人再提起此事,沒想到今天在這聚雅軒....而您還是姓範...”
三叔講完這段,馬掌櫃隻顧掏出手帕擦汗,六爺皺起眉毛斜起眼睛表示不太可信,馬掌櫃收起手帕,蓋上木匣蓋子,又慢慢將其包裹嚴密:“範爺,這隻盤子您若拿去典當,恐怕又要翻天惹事了。”範有賢前思後想這個典故,前兩世憑這盤子反了朝廷,還能加官進爵,自己個兒這一世機緣巧合又到手了此物件,難道說這就要改朝換代身居要職了?至於是不是惹禍上身到不害怕,除了自己有法力護身,再加上混成這樣也比沒有禍事好不到哪去,這樣想來隻剩下沾沾自喜樂上眉梢。
那二人看六爺不但不驚還喜形於色,對了下眼神疑惑不解,六爺熄滅了煙卷站起身形道:“二位受累,既然此物邪穢恐牽連於爾,那咱就哪說哪了,就當我今兒沒來過,日後但凡有難決不連累兩位,我範有賢當下立誓,縱有天大禍事也與他人無關,是殺是刮都朝我來。”見六爺發了毒誓,二人麵麵相覷不置可否,話都說到這了也沒法再行叮囑,看六爺起身二人也起來相陪。六爺擺擺手:“留步。”馬掌櫃打開店門,六爺跨步出了聚雅軒,轉頭又撂了句話:“如有朝一日在下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少不了您二位的好處。”言吧哈哈大笑向天源當方向走去。
馬掌櫃和三叔隻以為這範爺瘋了,隻覺得今天晦氣,撞上這麽檔子事,此後隻能吃齋念佛力保不受這現世報老爺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