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寶華老先生走了,一身好能耐的相聲老前輩,打小就聽他相聲,從那架需要預熱的收音機裏,說起老先生還有一麵之緣,1991年春節後有一天下午,清晰的記得那天陰天,我當年21歲,正好在單位自營商場裏做營業員,司職小家電櫃台。我們單位緊鄰市體育館,那裏經常有各種文藝演出,我估計晚上應該有場什麽晚會。
正在櫃台裏無聊,眼瞅著到4點我們就下班了,忽然從商場門口走進來三個人,為首的是李金鬥,後麵是常寶華,最後麵是常貴田,電影明星我認不全,相聲演員我可熟,當時我這個興奮,馬上喊同組的女孩向她炫耀我能叫出這幾個人的名字,那女孩對這些人沒興趣,但沒想到這三人居然在我那櫃台前停下了,我最近距離的看到了這三個相聲明星,那李金鬥個子很矮,腦袋大鼻子大眼睛大,頭發還有卷,皮膚灰黑,滿嘴北京腔,穿件軍大衣,跟個信筒子似的,常老先生那時我估計不到60歲,穿件呢子大衣戴著眼鏡,文質彬彬,常貴田個子高,穿了身藍色的海軍軍裝,麵料不錯。
三人停在我櫃台前,看我們的應急燈,他們很喜歡,我們那款燈是從香港進口的,國內很少有賣,常老先生人很好,講話很客氣,李金鬥問這問那,大嗓門,還跟我們講價,我告訴他國營店不講價,常貴田站在後麵也不說話。最後常老先生和李老師每人買了一個應急燈,那燈價格三百多,我當時的工資不到一百塊,好像又買了三個蘇聯剃須刀,那種直接插到電源上,開機後聲音像拖拉機。
買完東西我大著膽子問常老能不能不給簽個名,老先生欣然同意,李老師也簽了什麽沒記住,常老工工整整的寫了一句話:致以革命的敬禮!下麵是簽名。字體一般,但寫的認真工整,我表示了感謝,三個人走了。那簽名寫在一個本子上,後來散夥的時候那女孩說她要拿走,我就同意了,也不知道簽名還在不在,她現在已是美國公民。
有時我在想,如果譚詠麟故去了,那麽也許就意味著我的時代徹底結束了。我們那一代人,那一代夢,就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時局越來越讓我惶恐,每天近乎於生活在恐懼中,這讓我虧欠了那誰很多,而且精力無法集中,空氣是凝固的,呼吸每一口氣都好像即將溺亡的人努力把頭伸出水麵。
生前父親患上了抑鬱症,我們不認為是由於心情不暢引起,因為這之前他還受張大爺邀請,去貴陽幫助一個加拿大籍華人在那建了一家化工廠生產硫酸,那人是張大爺的親戚,就是那個二環四合院隻給了一百多萬就被拆遷掉的張大爺。我覺得起因在於搬家,從他搬到我妹妹那新家後就開始患病,這件事我曾經在某平台上講過,有人信有人不信,作為親曆者我隻做些陳述。
父親本來是個開朗的人,不求名不求利,養花玩電腦是他全部的樂趣,還有一個可愛的孫子,沒有任何誘因促使發病,可他漸漸的病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拉上窗簾,也不出來吃飯,抓個饅頭吃兩口就躲回去,不理發不刮胡子,越來越像華子良。好像沒人救得了他,也沒能想到一個異常開朗的人會變成這樣,最後沒有辦法把他送去了精神衛生中心,就是精神病院,不知道裏麵大夫給用了什麽藥,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居然在醫院裏還遇到一個我媽的學生,三十幾歲的一名女士,聽我媽說很優秀,結果現在的狀態是她會把一雙襪子翻來覆去穿兩小時,襯衫的扣子折騰兩小時也係不完。
我們都不知道抑鬱症是什麽,但現在知道了,醫院還給使用了某種電療,父親出來後人都有點傻了。住院近一個月,除了整個人開始木訥,沒有什麽好轉,我們就把他接出了醫院。回到家裏還是老樣子,服藥後整天昏睡,人日漸消瘦,好像沒了魂魄,這時候那個曾經領著我去農村的姨給出了個主意,她在老家有個好朋友,會看邪病,百般無奈的情況下建議我們試試。我媽沒了主意,作為長子讓我決定,我當然同意,我是信鬼神的。
有一天,我那姨帶著她的朋友來了,我叫那人侯姨,侯姨來了坐那隨便聊了會,就讓父親出來站在她麵前,告訴我爸別緊張,放鬆站著就行。看了大約兩分鍾問父親長輩裏有沒有一個白發大個的老太太,人很整潔,對他非常好,父親說是不是自己母親,侯姨說不是,最後父親確定是自己的二姑,候姨說這二姑在那邊沒有房子住,找父親幫忙。我是從來沒見過他這二姑,我媽低下頭表示不可信,父親也不相信,但既然人家說了出於尊重也得問問。可我親愛的父親幾乎從來不與親戚來往,真正的不結盟,這二姑早已過世,她老人家兒女的電話他也沒有,這就給我叔打電話問二姑兒女的電話,問來電話打過去問二姑埋哪了,對方居然說骨灰原來放在寄存骨灰處,後來忘記了取回被寄存處自行處理了。聽完這段話我們大家都傻了,這確實是沒房子住,詢問破解辦法,侯姨說燒紙。
從那天開始在我那姨的幫助下,在鄉下和我這同時開始焚燒,那種紙很大的一張,還得用一個很大的印章在紙上麵打滿,三千圓的紙她們費了好大力,對她們付出的辛苦我由衷的感謝。奇跡出現了,那些紙燒完之後,父親真的好了,又開始養花,玩電腦,還去買攝像機說要帶我媽去旅遊,而且要開我的車溫習一下,等體力好了開車帶我媽去走遍祖國。我的天,真好了?匪夷所思。
父親好了,真的好了,我起誓,他不但開始認真生活,還能接送孩子,做飯買菜,家裏又恢複了從前的歡樂。我相信人各有命,父親生命中最後的十年幾近最受磨難的十年,抑鬱症基本好了,可是又發生了新的變故。
以前父親患病的時候每天吃藥,其中有一種藥物是安眠藥,有句話叫性格決定命運,父親是個很整潔的人,自己的東西都放置的井井有條,桌麵不會有亂七八糟的東西,有天晚上他忽然在自己房間呼喊難受,我媽帶著我兒子在另一個房間睡,聽到父親呼喊跑過去看,隻見他渾身大汗,臉色慘白,說心髒難受。我起來打120,把他送去醫院急診,大夫說是心梗讓立刻做支架,鑒於他的體質我拒絕了。在急診住了三天才蘇醒,我媽問他怎麽回事,他說那晚臨睡前看見桌子上有一片半安眠藥,出於清理藥物的想法他就把這些藥吃下去了......
找朋友幫忙住進了重症監護病房,開始入院那天是農曆小年,我媽一看這情形馬上打電話問我農村那姨,我那姨又問候姨,侯姨說小年那天她家的老仙不在家,讓我姨趕緊去買些燒紙什麽的先自己辦一下,我那姨也是信佛之人,家裏供奉佛堂,她就先拜了一拜,後來候姨說沒事,初七就能出院。過了幾天父親清醒了,狀態好了起來,於是搬入了普通病房,他和同室的病友說初七可以出院,大家都不信,因為我們打聽過了主治醫初八才上班,隻有主治醫師才可以批準他出院。可不知道怎麽回事,初七那天另一名大夫批準我爸出院了。
由於抑鬱症長期服藥,父親的心髒已經完蛋了,大夫說是冠心病,心髒表皮正常狀態下應該是5毫米,父親的隻剩不到3毫米,隨時會有破裂的危險,聽的我毛骨悚然。做搭橋有風險,意義也不大,大夫的意思靜養吧。出了這麽大的事還得讓候姨給出主意,候姨說可以去太清宮延壽,需要捐一筆錢,至於捐多少自己決定。有天在候姨代領下我和母親一起去了太清宮,有很多人進到一間屋子裏,排著隊寫黃裱。母親問我要捐多少,我哪知道,最後決定捐一萬,把錢裝信封裏給了張道長,寫了裱,在焚裱處燒了,那黃裱紙真的發出噗的一聲。
離開太清宮的時候,侯姨忙完了她帶來的那幫人回頭問我媽捐了多少,聽了數目她說還能再活三年。我們當時並沒放在心上,燒香拜佛也就是圖個心安,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再加上以前侯姨辦事很靈驗,這筆錢如果真能對父親有益我們認可。
三年後,盛夏,天氣悶熱,那天晚上父親又說心髒難受,上不來氣,我們立刻打120,急救醫生說病人要坐姿不能躺,父親靠在我的懷裏,我緊緊摟住他,在即將到達醫院的時候,他忽然喊了一聲難受還是什麽,走了。
我不相信他就這樣走了,醫生已經放棄了搶救,我又用呼吸器搶救了一會,終於知道他走了,我就站在那看著他,這就是人的一生嗎?一個曾經那麽優秀的人,婆娑世界已經與他無緣了,南無哦米拖佛,願父親早入西方淨土不入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