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回憶過去的點點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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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範城隍(42)

(2018-08-04 13:44:11) 下一個

中堂掛的這幅畫六爺好像見過,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畫中人穿著大明的官服,麵容俊朗長髯飄逸,看這畫殘破的樣子是有年頭了,無落款無題跋整幅畫上竟然一個字都沒有。六爺在那人左手邊椅子坐下,又轉頭看了畫像幾眼,低頭回憶畫中人是大明的哪位官員,那壯漢也隨著六爺目光回頭看了一眼,說道:"這位先生識不得畫中之人?"六爺聽這話兒心中暗想,我大清曆經三百年,你這畫最少也有三百年的收藏,這要是在前清憑這幅畫就抄你滿門,自己識不識畫中人不要緊,你的小命算是沒了。心中努力搜索畫像之人是誰,並且開始反感屋主,這分明就是個前明餘孽,對他的問話也不作答。
那人見六爺不答也不在意,又問道:"閣下到此是找尋在下嗎?"這問話六爺可得應對,來這的正事就是找人:"先生果然好眼力,到訪英家屯正是要尋訪一位齊姓朋友,不知您認識不認識呢?”六爺反問一句把梗又踢回去了,屋主人不願再跟六爺兜圈子,直接了當的說道:"在下便是本村唯一姓齊之人,先生說與在下是朋友,恕我眼拙怎麽不記得你?"這下麻煩了,江湖舊習攀朋附友,被正主卷了麵子可是尷尬的緊。六爺擠出了一絲苦笑道:"沒想到與齊先生果然有緣,初次到訪就見了真神,在下對齊先生心仰已久,早已當您是朋友了。"那齊姓男主知道六爺套瓷,也是個台階不再追究,打個哈哈自我介紹道:"在下齊天敬,閣下怎麽稱呼。"六爺一聽屋主報上姓名自己也趕緊答到:"範有賢,討擾討擾了。"邊說邊拱手致歉,那位問致歉幹嘛,按規矩登門拜訪得先自報家門,主家得知了名姓才能做出見還是不見的選擇,今天是六爺自己摔進來,又因那畫分了神,故此忘記報上名姓。
齊天敬與六爺互通了名姓,這就算認識了,也沒給六爺上茶,料想屋裏也沒別人伺候,兩人呆坐了片刻找不到話題,六爺心中有鬼不知道該怎樣細問,隨口就問了聲:"齊先生貴庚啊。"這句話也是為了打破尷尬境地,另外是想知道這人多大年紀了就終了壽路,齊天敬聽六爺這麽問朗聲答到:"老朽今年剛好甲子。"甲子就是六十,六爺琢磨這才六十歲看身子骨比郭六還結實,怎麽就活到頭了呢。那齊天敬跟著又說了一句可把六爺嚇個半死:"人活七十古來稀,餘剛六十,老天就又來收我?"說完哈哈大笑起來,六爺為啥害怕,人家都知道自己來幹嘛,自己就如同是個刺客,剛摸進門臉上蒙的頭罩就被撕了,往下是殺是刮就得全憑人家。
齊天敬也不看六爺,伸手擺了擺示意別慌,又繼續道:"想必先生乃冥界所差拿我之人,但剛才與你過了身手你萬萬不是在下對手,若行神通拘人料想你也知道我有神仙護院,隻怕是我沒有閃失,您可搭上了性命。"聽了這番話六爺覺得特沒勁,本來想自己神不知鬼不覺運用點聰明才智把這事圓圓滿滿的辦了,讓城隍爺看看我範有賢居左使之職絕不是浪得虛名,你和土地辦不了的事自己就給你辦了,可齊姓這主壓根就不怕有人索命,還跟我叫板,這個台階料想是下不去了。
既然話已挑明六爺也懶得再拐彎抹角,總感覺是被城隍土地擺了一道,心中有氣索性和盤托出:"齊爺,話說到這咱們就明人不做暗事,城隍爺生死薄上判你陽壽已盡,鬼差卻拿不了人,說你有大羅金仙護身,土地灶神等一界小仙又近不了你身,隻有差遣我這凡人前來探個究竟,既然齊爺您都挑明了,我範有賢不才倒是想問問,這位爺集了多大的功德才能有勞羅漢壞了冥界規矩助你延壽,齊爺若不嫌棄就給在下講講。"六爺當當當這頓搶白也是破釜沉舟之計,人家都沒拿自己當回事要是再唯唯諾諾更是被瞧不起,莫不如拿出以死相拚的架勢興許還能有些轉機。
齊爺看範六開始麵無懼色慷慨陳詞心中也有了份敬意,覺得這人雖有些魯莽卻不失是條漢子,剛才六爺這番話等同於說我就是來拿你的,你趕緊把羅漢遣了與我回轉。齊爺笑了,伸出隻手挑起大拇哥:"範爺,英雄也!"六爺心想甭來這套,今天不把事說清楚我還就不走了。齊天敬坐那不語,六爺拿出煙來點上,兩人就這麽耗著,耗著耗著齊爺繃不住了,轉頭問六爺:“範爺,想起來畫中人是誰了嗎?”六爺聽齊爺搭話也就順著聊下去:“願聞其詳。”“此人乃薊遼督師袁崇煥。”六爺一聽是袁崇煥腦子裏也立馬映出自己幼年阿瑪給他看一本祖上協愛新覺羅家族打天下的冊子,裏麵就有這幅圖畫,想起此畫出處就又轉頭端詳,如此看來還真是袁督師的模樣。六爺問道:“這位抗金名將位居中堂與齊爺有何淵源呀?”這齊家能把這幅畫像保留了三百餘年,若不是沾親帶故那必也是至愛親朋,這裏麵有事。

齊爺起了這個頭話可就多了:“想當年,袁督師在前敵抗金,滿清雖然凶悍卻也無奈明軍奮勇,那時我家先祖正於軍中任職,司掌火炮,有一役兩方激戰,難解難分,袁督師親臨城頭坐陣,努爾哈赤也於陣前指揮。雙方交著甚久,袁督師便問我家先祖能否一擊斃敵首歸西,我祖使千裏鏡看了敵方狀況,又調整了火炮位置,回督師說可以一試,袁督師便命弓箭手萬箭齊發,趁金兵舉盾防範,我祖突發火炮正中努爾哈赤左右,後來聽說清太祖中炮負傷,不久嗚呼。可那金兵的確彪悍,我祖這炮剛剛射畢,金兵陣中卻射出一箭直奔袁督師麵門而來,也是因為火炮硝煙尚未散盡,發覺利箭之時督師想要閃避已來不及,我家先祖此刻正位於督師身前,就勢轉身將督師撲倒,那利箭正中後心,本來我祖身著鎧甲,那一箭雖然勢大無奈射程太遠,到了身上已經勢緩不至喪命,可射箭之人在箭頭上沁了毒藥,見血封喉,我家先祖雖說隻被刺破了皮肉可毒藥猛烈無法挽救,沒到一刻就咽了氣,袁督師見我家先祖如此忠烈感激涕零,誓言必延壽我齊家香火每世十年,曆經十世。後多方查訪獲悉,射箭之人乃金軍中一溫都爾姓氏的巴特魯,兩國交兵自有死傷,各安天命,但這箭頭染毒卻是奸詐所為,先祖後代發誓與溫都爾家族不共戴天,每世必斬殺一人絕不手軟。”
齊爺一口氣講了這麽一大段,六爺聽在心裏慢慢品味其中奧妙,琢磨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跟羅漢護院有什麽關係。齊爺知道六爺沒有明了,也不再述說,這刻已到晌午,兩人說了半天連口水都沒喝著,都已倦了。齊爺起身引領六爺進後跨院,後院三間瓦房,一間正房,東西廂各一間房,進了正房前廳,左右各一間臥房,再向裏走是灶間,齊爺進灶間燒水讓六爺進東臥房稍候。灶間的門上是個佛龕,六爺掃了一眼便要進臥房,忽覺得佛龕裏供奉的神靈不太對勁,這又停下腳步仔細觀瞧。
一般來說,普通人家佛龕裏供奉的是佛祖,菩薩,觀音,也有供祖宗牌位的,可這齊天敬家裏供的卻是尊羅漢,這羅漢遍體金身,隨意套了件長袍,露了半邊膀子,左臂微曲,右手握拳,看相貌更是驚詫,卻與那袁督師有些相仿。六爺一邊琢磨一邊邁步進了東臥房,在靠牆的太師椅上坐下,環顧室內到也是平常人家擺設,唯獨一五鬥櫃子上有九幅書本大小的畫像,麵容各異,因離的較遠看不太清,正想走近看看,齊爺端著茶水就進來了。茶水滾燙,二人都端著茶盞輕吹水麵,又小咂一口,六爺潤了嗓子感覺舒服不少,這才張口問道:"齊爺,櫃櫥之上莫非是先祖嗎?"齊爺看了一眼那些畫像,苦笑道:"九世先祖,到我這也該有個了斷了。"
聽齊爺這麽一說六爺腦袋又大了,怎麽也無法把這堆事串在一起理出個頭緒,前九世的祖宗畫像都能留齊,無一遺漏,這種事打死他範有賢也不相信,又想起佛龕裏的羅漢便問道:"齊爺,剛在下見貴府佛龕供奉的是尊金身羅漢,且與袁督師容貌仿若,這裏麵有何瓜葛呀?"齊爺聽他問到羅漢像到是覺得六爺心細,眼睛沒白長,是個能成事的人物。一盞茶幾口就喝完了,茶水落肚可把饑餓勁引上來了。
齊爺站起身對六爺道:"想必範爺也餓了,如不嫌棄你我做頓便飯喝上幾杯,邊吃邊聊。"六爺一聽還管飯心下高興,滿口答應。二人來到灶間,六爺摘菜,齊爺掌勺,不大會四個菜就做得了,齊爺又在院子裏的菜窖搬出一壇美酒,哥倆坐定就要開吃。這正是酒逢知己千杯少,生死有命莫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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