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票證當中最被重視的是糧票,糧票在我稍大點後就已退出曆史舞台,這些東西對於那些出門在外的人意義重大,去飯店吃飯必須得用糧票,到副食店買餅幹蛋糕也要糧票,我隻記得去飯店買大米飯用糧票,夏天天氣熱,家裏不願意生爐子,因為爐子產生的熱量會跑到炕裏,大夏天的睡熱炕頭跟上刑沒什麽區別,但好像夏天並沒有睡過熱炕,現在回想是不是把熱量通向土炕的通道堵住了,夏天不生爐子可能也是大家都用煤油爐的原因。
那時的飯店都是國營飯店,服務員爺爺奶奶心高氣傲,拉張長臉愛搭不理,你得先到收款處買飯票,刮胡刀刀片大小的鐵片上印刷著名稱和數量,比如米飯二兩,拚盤一個,炒菜一個......散啤酒的票是紙質印刷的,因為啤酒隻是夏天才賣,而且喝得起啤酒的人很少,一大碗兩毛,這是個敗家的價格。大米飯裝在一個大洗衣盆裏,熱氣騰騰,盆裏有一個鐵的小耙子,服務員不停的用耙子把米飯翻起來,一是散熱,二是讓米飯蓬鬆,米飯的計量是用大碗,一碗就是四兩,服務員把米飯弄的蓬鬆就是為了用體積迷惑顧客,讓顧客以為份量足夠。
去飯店買米飯是我的活,拿著家裏癟下去好幾處的小鋁盆去排隊開票,說實話我非常喜歡飯店的米飯,一粒一粒的有嚼頭,最煩把米飯做的像漿子一樣。小鋁盆裝滿米飯也是蓬蓬鬆鬆顯得很多的樣子,一路小跑回家,也沒有什麽蓋子遮擋灰塵,到了家裏葡萄架下已經擺好小炕桌,四口人圍著桌子坐好,有盤雞蛋炒瓜片,有盤燉芸豆這就算齊了。我對這倆菜到也不討厭,最喜歡的卻是用菜湯泡飯,菜歸他們吃,湯必須我霸占。
對於孩子來說家大人可能給你一毛錢揣兜裏,留著買個冰棍什麽的,糧票是絕對見不到。現在我家還有幾百斤全國糧票,和各省市的糧票,都是當年爹媽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一看這些東西我就琢磨個事,這些紙質有價票證太不靠譜,沒準哪天就作廢,政府又不回收,這就等於血汗錢白扔了,所以呀,有錢趕緊話,沒錢借錢花。
布票也很重要,買布做衣裳是普通人必須選擇的成衣方式,布可以做很多東西,做炕被,做褥子,做床單,做窗簾,對,還得有棉花票,總之我們買不起商店裏懸掛的成衣,幾乎都是自己做。我媽手巧什麽都會做,小時候我們四季的著裝都是她做的,她甚至給我做過一件航空棉的羽絨服,那是在我高二那年。小時候我媽及所有婦女都愛織毛衣,買毛線要不要布票還真不知道,這些打毛衣的阿姨們跟我媽一樣簡直就是一群神經病,買來的毛線要纏成球狀,如此一來我就成了受害者,她把圈狀的毛線束套在我兩隻手腕上,她拉起一頭把線繃直不停的纏繞,我得上下晃動兩隻手以便毛線順暢,真的很鬧心,左一團右一團沒完沒了。如果遇到事故那我就更倒黴了,她們有時會犯錯,比如織寬了,或者接袖子那位置接口不對,總之各種錯誤,這時候我就得把織了一半的毛衣拆掉,站在炕上一隻腳踩住半成品毛衣,拉扯一個線頭突突突那毛衣就消失了,我得把拆下來的線再繞成一團,天,現在想起來還渾身煩躁。
打毛衣在那年代可是彰顯能力的方式,這些基本群眾都是些在單位沒人搭理的,而領導同誌不用打毛衣,隻要某領導說一句這毛衣挺好看,那麽穿這毛衣的人就得悄悄給領導打一件,裝傻絕沒好下場。我媽為了這毛衣事業可是投資不少,除了買毛線,竹針鋼針,還得買編織教材,那是真用心還聰明,常常有人來跟她學習技術,記得她們討論什麽阿爾巴尼亞針,歐洲雄鷹的針法她也會?
除了糧票,布票,副食本和糧本也極其重要。副食本可以買煙,買火柴,蠟燭,及其它生活必須品,那時卷煙幾乎不限購,但春節的時候所謂的好煙需要拿副食本定量供應,火柴限購每月一包十盒,其實誰家每個月也用不了十盒火柴,就算有煙鬼也夠用,我每次看著火柴都為每個盒子裏怎麽才能正好裝一百根發愁,而且覺得裏麵肯定不夠一百根。蠟燭是極其重要的,因為停電是家常便飯,每當晚上停電都是我們的節日,一停電就不用學習了,而且可以玩火,蠟燭珍貴,一根蠟燭要截成兩段,在需要的地方點亮,要把蠟燭放穩咯得先滴幾滴臘油,趁蠟油未凝固把蠟燭坐在上麵,蠟油一凝固就穩了。屋裏點上蠟燭,所有物體都出現影子,這時就可以用手指手掌在牆壁上投出各種形狀的影子,兩隻手可以投出小動物的頭部輪廓,那是兒時快樂的遊戲。
年輕人永遠無法理解當我們發覺買菜可以隨便挑選時的激動心情,我們心中的蔬菜女神們居然低下頭任我們挑挑揀揀,這簡直就是嬌慣我們。我小時候買菜是絕對不可以挑,能買到菜得憑運氣,雙職工家庭大多買不到什麽稀有青菜,大白菜大蘿卜土豆到是可以買到,什麽辣椒西紅柿黃瓜芹菜等等,你要是白天不在家那就別想吃。一般居民區附近總會有一個小副食店,雖然小但賣的東西挺全,賣菜大多是在戶外,副食店門口放一個小的秤,這東西我也搞不明白,有幾個大小不等的秤砣,售貨員拔了拔了上麵那個可以橫向運動的圓柱形指針,再配合秤砣就能稱出物品重量,上學時學這節的時候也沒搞懂。
大多時候是沒有時令蔬菜賣,也不知道那些稀有蔬菜是從哪來的,隻要有馬車遠遠的過來胡同裏就會有留守的家庭主婦,老頭老太太大喊:"菜場來菜了!"話音未落胡同裏就會衝出十幾個手拎菜筐揮舞紅皮副食本的男男女女湧向副食店,馬車還沒到地兒,已經有幾十人排好隊伍,很多人空手排隊,先把位置占了,然後跟自己前邊那位打個招呼:"我排你後麵的。"再回家取筐和副食本,為什麽不跟後麵的人打招呼,後麵的人能看到前麵的人,回來站他前頭他得認。
馬車拉著五,六個大大的菜筐,直接把菜倒在馬路牙子上,堆起一座小山,售貨員坐在菜堆前的小矮凳上開始賣菜,買菜的人把菜筐放在秤上,都不用說買多少,都要買最大限額,售貨員拿一個小簸萁在菜堆裏戳一下,再倒進市民的菜筐裏,這一簸萁裏麵有大的有小的有破的有爛的,這都得忍受,如果有人把菜筐裏爛的菜挑出來扔回去,那售貨員肯定把整筐菜倒回菜堆裏,重新再戳一簸萁,兩人沒有語言交流,這是規矩,如果買菜的與售貨員爭辯,那售貨員也不搭話,把小簸萁一扔,坐那不語。這時排在後麵的人都不高興了,開始譴責排在第一位的顧客,這就是那個年代,除了屈服和助紂為虐,又能做什麽呢。
那時菜場居然有賣未加工炒菜拚盤的,比如一個盤子裏有些肉絲還有一些切成段的蒜毫,這種菜賣多少錢不知道,我家從來沒買過,估計不便宜。水產類的商品很少,副食店沒有冰櫃,鮮魚都得用好大的冰塊降溫保鮮,大家對魚也不感興趣,主要是想吃肉,如果看到誰家吃螃蟹那簡直被笑話死了,螃蟹喂豬都沒人要。買豆腐得拿豆腐票,豆腐票是豆綠色的,五分錢一塊,那一塊豆腐大概有現在的豆腐兩塊半那麽大,總是熱氣騰騰,為什麽總是熱氣騰騰?你根本沒有機會看到冰涼的豆腐,你能看到豆腐都是上帝的眷顧。
有不要票的,買冰棍不要票。人一上年紀就不願意接受新鮮事物,反正我是這樣,不接受新鮮事物就隻能回憶過去時光,從中找到些幸福感。小時候我們最喜歡賣冰棍的,賣冰棍的阿姨一般都是五十歲左右,穿件白製服,戴個白色護士帽,腰裏係一個白色的肚兜,裏麵裝零錢。推著自行車,一個白色木箱放在後貨架上,木箱上寫倆紅字:冰棍,一邊推著走一邊叫賣。也有推手推車的老奶奶賣冰棍,可能因為年紀大走不動,她們一般在某個電線杆子下麵定點銷售。
白天胡同裏靜,也沒有機動車的噪音,賣冰棍阿姨的叫賣聲就顯得異常洪亮,家裏如果沒大人那算沒轍,隻要有大人那就要厚著臉皮要錢買冰棍,通常是給3分錢,有了這3分錢就成,把錢遞給阿姨,阿姨把自行車立住,打開箱蓋,揭開厚厚的白色棉被,拿出一隻冒著涼氣的冰棍。這冰棍可是幸福的象征,不能大口去咬,得輕輕揭下冰棍包裝紙,用舌頭把冰棍舔一遍,那個涼啊。總之,那隻冰棍能吃上一小時,最後不是吃沒的,是舔沒的。
最重要的本是糧本,糧本上有定量,這定量與出生日期有關,大人們經常為孩子出生日期唏噓,有的孩子就能多幾兩糧食,有的就沒有這幾兩,隨著年齡的變化糧食定量也在變化,還有食用豆油也是定人定量。
下次再說吧,我得去冰箱裏拿一根體積沒當初大,價格已經翻了17倍的冰棍,試試能不能吃上一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