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爺見馮櫃頭把這事說圓了,心裏也鬆了口氣,眾人又開始忙活起來,都盼著早點弄完了回家。這六爺眼瞅著沒自己什麽事了,就想上樓睡一覺,忽看見小王把裝著一對珠子的錦盒往木箱裏放,錦盒上貼的封條寫著236已驗,蓋著日領館的紅戳,在箱子裏放穩咯蓋以棉花,稻草等物,又把木箱蓋扣上,再貼一道封條,木箱上黑漆噴有大寫數字零七六。
突然間六爺腦子裏閃現一個念頭:盜了這對珠。這個念頭一出腦門可就見了汗,雖說六爺不算什麽正人君子可這半輩子就好個麵,因為行騙敗露都能開槍自殺的主,要是盜竊被拿個正著,那非得親手把自己剮了。這才想到就覺得好像已經是個賊,就覺得十幾雙眼睛都瞪著他,渾身的不自在,也不打招呼往門外就走。出了會議室的門又回頭看了一眼,默記下木箱的尺寸大小,這才上了二樓。
上了二樓六爺沒回屋,站在走廊透過窗戶向院子裏看。那些檢驗完畢的箱子已經整整齊齊碼好,還有幾個沒檢驗的正往樓裏抬,六爺點了顆煙注視著樓裏抬出來的箱子,想看看裝珠子的那個箱子放在哪個位置。那位問了,六爺為什麽要偷這對珠子,他有自己的算盤,爾昆盜出來的那對歸還少帥了,一時半晌是弄不出來了,或者說今生是弄不出來了,張家兵強馬壯,少帥身子骨硬朗,就算等少帥歸天那珠子陪葬,自己這年歲也熬不過他,沒有這對珠子就了結不了阿瑪給攬的差事,什麽榮華富貴,光宗耀祖都是沒戲,現如今又出現了一對也是墓裏的珠子,要是盜來這對埋於城隍廟大殿地下這差事可就了了,這可真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蒼天有眼疼我範有賢一回。
六爺越想心裏越美,前途光明一片,這時候裝珠子那箱子可就抬出來了,上麵黑漆漆的寫著零七六,兩個日本力巴抬著箱子小心翼翼,來到一堆箱子跟前四手舉起就放在最上頭,因為這個木箱較小況且這堆貨物也快擺滿了。六爺心裏高興,這要是壓在最下麵那可是麻煩,這才開始琢磨兩道封條怎麽破了再自己做假的恢複上,隻要這箱子出了貨場上了火輪再出的事跟他範有賢一絲一毫的關係可都沒了。
又瞧了眼箱子的擺放處,六爺回轉身形進了屋子,寬衣脫鞋躺在床上。雖說啥活都沒幹,可溜溜站了一天也累夠嗆,躺在床上考慮封條怎麽解決,這種事得做的絕對隱秘,走漏一點風聲都得掉腦袋,奉天城敢偷日本人的還真沒聽說,要不是自己指著珠子換個時來運轉誰敢拿命去搏。想了一圈也沒有合適的人選,不是不保靠就是手法不行,這時想起來董風,他要是在此兩張封條根本就不算事,可惜遠水不解近渴。最後就想到了譚公公,這種事想不張揚出去隻要他這個久居深宮,且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才能搭把手借個勁,可這些貨哪天啟運自己並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留給自己也是頭等大事。
想到這六爺一骨碌爬起來,穿上鞋披上衣服就往樓下走,天色已晚到了飯口時間,腹中饑餓。進了飯堂小李小王已經在了,柳綿在灶上烙餅,那日本廚娘在另一個灶眼上給看守貨場的關東軍做日式夥食。今天六爺沒單獨坐一張桌,他煩小李小王的吃相,看見餅連親爹都不認了,要是給夾上肉讓他們管自己叫爹他們都能答應,用滿族土話講那叫下茨賴,丟了大人。今兒是想從倆小子嘴裏套點東西出來,所以就在這桌坐下了,小李小王看他坐下先是一楞,隨即又好像是皇上駕臨誠惶誠恐,吃人家嘴短得罪了範爺餅可就吃不成了。
六爺左手指關節敲擊著桌麵,倆小子瞅著六爺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會不會要收些餅錢心裏沒底,六爺看看小李看看小王:“怎麽著,餅的味道還成?”二人一聽果然是問餅的事不知如何做答,說好吃吧怕六爺要錢,說不好吃吧又怕不給做了,兩下犯難。六爺知道他倆想什麽,故意要刁難一下,然後才好給倆小子派活:“我說二位,想必你倆知道我媳婦家是做什麽的吧?”二人聽是問這趕緊點頭答道知道知道,六爺又問:“那你們兩個知道不知道一張餅多少錢?”倆小子不吱聲了,你看我,我看你,心想如果是要收錢,這一個多月吃了多少張餅沒數,要是讓範爺算賬八成小半年都得白幹,心下害怕都不抬頭,六爺暗笑,這點出息,小鬼子倒是實在,不會奉承打賴:“餅裏要是夾上肉那得多少錢一張,知道價嗎?”倆小子簡直就要崩潰,夾肉的可便宜不了,那小王感覺這是真要算賬也沒客氣,反問了一句:“又不是每次都夾肉。”六爺一聽樂了:“喲,聽您這話兒,您想必是有賬吧?”六爺還要繼續逗他二人,柳綿的餅可就烙得了,看那二人臉色通紅青筋暴跳知道六爺在擠兌他們,把餅放在桌子上用身子撞了六爺一下:“你沒事逗他們倆幹嘛,都是小了一輩的孩子,誰像你這麽沒正行。”又對那二人說:“吃你們的,別管他,他逗你們呢。”
二人看柳綿發話了,又瞅了瞅六爺,熱氣騰騰的餅已在桌上,又饑餓難忍,也不搭理六爺各拿了張餅吃上了。六爺見柳綿戳破了自己的把戲也不再開腔,自己也拿了張餅吃起來,柳綿又端了四碗甩袖湯和一碟熏肉上來,四個人就低頭開吃。那哥倆看又有肉又有湯,心下感激看著柳綿不住點頭。吃了一會子肚子裏有了底,六爺一看時機到了該辦正事:
“我說二位,這件差事辦完了,我們兩口子可就放假了,您二位的餅可算吃到頭了。”聞聽六爺這話倆人臉上掠過一絲失望,可也沒辦法還是低頭吃喝,六爺心裏這氣,我們兩口子這是喂豬來了,這豬連哼哼都不哼哼一聲就認吃,傻豬。“我就想問問你倆,咱們還有幾天能辦完這差事,好讓我媳婦把肉麵準備齊咯,別耽誤您二位進膳。”
這二人剛剛還是滿心的失落,卻又聽六爺還能繼續供他們享受美食立馬高興起來:“喲西,範桑,三天之內必須起行否則影響船期。”六爺要的就是這句話,心中盤算三天時間足夠把盜珠這事辦了,這就有了底,六爺不再說話悶頭吃飯,琢磨自己的事。餅是真香,遠處兩桌關東軍鬼子聞著香味,轉過來看,見這桌吃的與他們不同頓感驚詫,問那日本廚娘怎麽回事,日本廚娘說中國廚娘隻管洋行員工的夥食,他們這些人沒這待遇,這些鬼子可就炸鍋了,吵吵嚷嚷極為不滿,有幾個就站起來走到桌邊跟小李小王說要嚐嚐,小李小王哪舍得給他們,兩夥人就吵了起來。六爺一看這陣勢拉起柳綿就上樓,飯堂裏兩夥鬼子眼瞅著要掐起來。
既已知道貨物離開貨場的時間,這事就得抓緊。六爺腦子裏有封條的樣式落款,隻要有相同的紙張和印章這事就能成,那木箱是用釘子封了,小心撬起就行,倒是怎樣把鬼子引開是個問題,但看今天這些人為餅玩命的勁頭,那天隻要多烙些大餅多夾些熏肉這些鬼子準保沒一個站在貨場裏看堆的。
第二天早上起來,六爺拿出幾塊大洋囑咐柳綿多買些豬肉,柳綿說後院還凍了一些夠吃,六爺說要足夠所有人吃的,柳綿也不多問收好大洋不表。貨物已經清點查驗結束,貨場裏有用的人隻剩安保和關東軍,六爺出了貨場到大道上等了半天才有輛洋車,上了車奔內城皇宮。一路上冷風陣陣吹在臉上如刀割一般,到了懷遠門前也不見巡警看守,估計是凍得躲屋裏烤火去了。
還是那扇邊門,扣了幾下銅環譚公公就把門開開了。二人進到老譚的臥房,老譚也不問六爺來意,先是沏茶上水,有點個火盆拿到屋裏給六爺烤火,六爺這一路已經被風吹的透心涼,臉僵嘴木,讓他說話他也說不出。一杯熱茶下肚,火盆把身上的冷氣也烤淨了,這才長出了口氣,伸手到兜裏掏煙。沒等六爺把煙點上,譚公公倒先開口了:“主子,昨晚土地托夢給我說您今兒要來,您琢磨那事不成啊。”六爺聽譚公公這話愣住了,心想我這事可跟誰都沒說過,這巡城土地怎麽就知道了,還事先通知了老譚,難道土地會孫悟空七十二變,昨晚變成蜜蜂飛到我肚子裏去了?這數九寒冬的哪來的蜜蜂,蹊蹺的很啊。
譚公公知道六爺心中起疑,解釋道:“主子,您與城隍爺心通,所思所想都逃不過他老人家掌控,城隍爺沒空與您細細專究,故此需我給您講清楚此中厲害,那對珠子不像您想的那樣簡單,這偷梁換柱可萬萬使不得呀。”
六爺聞聽此言長歎一聲,如此一來買了那麽多豬肉豈不是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