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大院（28）

到現在我也認為我初一時是好學生，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即使我心裏知道好學生這詞等同於罵街，但在我挨罵的時候父母得到了虛榮心的極大滿足，看我受虐二老特開心。那麽剖析下為什麽我不再挨罵了，除了我自己要臉不甘受辱，另外就是昏君的通病——貪玩。

就像周星馳扮的9527，除了學習的事啥事都幹，這9527演的《大話西遊》我看了十七遍，咱後麵講，行話這叫挖坑。上了初中眼界大開，我發現世界好大，好多同學都有特殊能力，會啥的都有。會武術的，愛集郵的，攢小人書的，畫國畫的，英文天才的，足球踢的好的，當然，當然還有傳播手抄本的。
愛集郵那同學有個好父親，他父親從小學開始就鼓勵他集郵，一直到現在2018年，他家的郵票值多少錢我不會估算，但要是有人約我去幹他一票，我戴上頭套就出發，我爸扯住我大腿我都一腳蹬開，人為財死甭攔我。相比之下，經過我皇阿瑪的引導我終於如願所償的賣了陣子進口家電。我那同學慢性子，現在也是慢性子，就是那種老爺家房著火了他還分三步表達那種。跟我不錯，時常把他多餘的郵票給我，我也沒有集郵冊就用個本子夾在裏麵，有時也回家去姥姥家大衣櫃抽屜裏翻找，發現信封就給毀了隻留郵票其它全扔，終於引來了毒打，我把信封扔了，上麵的寄信地址也扔了，我姥姥少了門親戚，半年之內是聯係不上咯。
我同學夾郵票用個白鋼的小鑷子，講究啊。我琢磨這我得來來，剛好想起來姥爺經常拿個小鑷子夾葡萄幹上的小蟲子，這種鑷子他有三個，要是買個白鋼鑷子集郵公司得八毛錢，這筆巨款咱沒有。於是我就躡手躡腳大大方方的偷出來一個，鑷子頭處還有些增加摩擦力的橫向突起，人家白鋼鑷子可沒有，這難不倒我，翻出把鐵挫，嚓嚓嚓嚓嚓，把那磨平了。大功告成，剪彩！剛好我買了套全新的蘇州園林，第一張叫春到曲溪樓，畫麵美，我那小鑷子上去就是一夾，嗨~專業，等我操作完了放下郵票，咦？上麵怎麽有一小道灰色，用嘴吹了吹沒掉，再看那鑷子頭，日啊，我把防鏽塗層磨沒了，裏麵露出了生鐵，掉色的。現在我那春到曲溪樓改名叫灰道版春樓，看色調就不咋正經。
有了這樣的高品位同學有意思了，每個周三下午老師政治學習，我們上半天課，中午吃完飯就徒步去太原街的集郵公司，新郵票咱買不起，集郵公司外麵有擺地攤的，這些人把自己的集郵冊攤開放地下，我們可以從裏麵找出自己需要的，把整套郵票裏缺少的某張湊齊。這就跟潘家園淘寶一樣，挨個翻挨本看，我也不懂跟著湊熱鬧，我同學每次都要買幾張，什麽T什麽J還有什麽老吉特。後來我看出了門道，也能分清T和J，這下我來神了，那種蓋銷的郵票大部分賣5分錢，我兜裏有個2,3毛錢也能買幾張。我曾經在我姥抽屜裏截獲了一張第六屆全運會，全套六張，我楞是配齊了其它五張，現在想想是不是有病。
我那同學特逗，那年中國女排首次奪冠，出了兩張一套的紀念郵票。有天中午吃完飯他非要賣我一套，一張8分的一張兩毛的，共計兩毛八。我囊中羞澀不忍出手，他就給我講這套郵票的重要性，那時到沒有增值翻倍的概念，我這人就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好意，這麽有意義的事咱得做，就買下了。過了很久我有點郵票知識了才發現，哎！有張郵票四周的齒少了一根，那地方好像一張燒餅被咬下去一塊，心中暗罵這小子騙我。
我們班長厚道人，練武術，腿上綁沙袋，練長拳，不太正常這人。攢小人書的就更不正常，一本叫《偷拳》的小人書原價1毛8，被炒到了4毛。我那大表弟愛幹這事，我一去我姥家他就跟我炫耀，什麽《偷拳》《八卦蓮花掌》《少林寺》都炒，新華書店門口總坐一幫半大小子倒賣小人書，我也買不起我也不喜歡。那時候看完《少林寺》，同學們都嗨嗨哈哈，要多傻逼有多傻逼，看完《加裏森敢死隊》咱那彪子美術課代表就站前麵用教室門當靶子練飛刀，也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彈簧刀，下午上課前他就朝著門飛，那手法練鉛球合適，飛出去十刀有一刀紮門上就不錯，總算出了件事把他這種自絕於人民的行為製止掉。他飛刀的時候正好我們班主任開門，當啷一聲一把尖刀落於仇人腳下，咱班主任直接就給扭送教導處了，該！最恨他，撕我書皮。

最瘋狂的事是看課外書，全班都瘋了，個個都看，大部分人書包裏至少兩本課外書，種類之齊全，內容之豐富堪比大英皇家圖書館，有的同學為了在這場運動中得到廣大人民群眾的認可和好評，居然唆使父母去單位圖書館去借書再拿來傳閱。瘋了瘋了，全班都瘋了。上課看，早自習看，晚自習看，回家被窩裏看，坐車的路上看，有的放書桌下麵低頭看，有的壓在課本底下放桌麵看，有的看到忘情側身坐著舉著課外書看。各科老師每節課都能繳獲幾本，那也阻擋不住我們渴求知識的熱情，最後老師急了，早自習翻書包繳獲了一批，我們損失慘重，後來各村有各村的高招，有塞衣服裏的，有坐屁股底下的，有放暖氣後麵的。老師多賊呀，我們哪能玩過她，她發覺收繳不到了就改了方略，進行突然襲擊，比如某節課下課，過了幾分鍾同學們都放鬆警惕，她忽然衝進來對幾個課外書集散地搜查，我們再次損兵折將。我就被沒收了兩本日本人寫的《UFO與外星人》，從那時起我這科幻腦子開始運轉，重新認識世界。等咱白話完這個我編點科幻瞎話哄大家樂，又挖一坑。
我同學賈和尚，奶奶的這貨也跑美國了，他家都是好書，有本《戴笠傳》，我借來翻了幾頁沒意思，居然讓我叔看見了，他拿去看個夠，還有本英國小說《馬利克狼》，我也不愛看，傳來傳去居然丟了。初二的一年我都是在課外書的海洋裏度過的，學業算荒廢了，我並不後悔，在後麵的時光裏再沒有時間如此認真如此渴望如此偏愛的攝取各種知識，這對我的一生都有特殊意義。我覺得這些書讓我不那麽迂腐，不那麽教條刻板，也讓我的思維靈魂跳出了所謂的曆史唯物主義和什麽政治經濟學，什麽辯證唯物主義，我信鬼神，我覺得生命不是偶然的，靈魂不是過客，物質有其連續性。扯遠了。
我那集郵的同學估計是做了病了，盡量收集所有可能有價值的東西。比如他有中國足球報的創刊號，有《飛碟與探索》的創刊號，有《諷刺與幽默》報的創刊號，還有其它我叫不出名字的收藏，這又勾起了要幹他一票的欲望。不聊他了。
到初三的時候風雲突變，某些荷爾蒙噴湧的同學開始明白一些我搞不懂的事了。其實搞對象我也懂，不就是看誰順眼嗎，我也有幾個看著順眼的，也就是多看幾眼，沒別的大用。可有些同學不這麽認為，他們好像還有其他用途，我就不甚了解了，坐我後麵那男同學，大個，大眼睛雙眼皮，皮膚白皙跟電影演員似的，跟我特好有時中午我拿著飯盒去他家吃飯，在排除是因為我也好看這一先決條件下，我認為他是為了考試時能抄我點答案。
他家住在派出所樓上，一座日式小樓，外樓梯很好看，一上一折進屋了，他爸爸是軍人，他成天穿軍裝很帥。這哥們每天嬉皮笑臉的也沒正行，隻有班主任罵他的時候小臉通紅，真是萬朵桃花開。別看學習不行，體育不行，要求進步不行，別的全行，經常給我提供課外書，有本《黑太陽731》就是他借我的，看的我渾身打冷顫。有一天這小子在後麵捅咕我，我也沒回身，自習課老師在講台上坐著，我就把頭向後仰了些，他小聲說：“子人。”這是我小名，他管我叫君子人，也不知道他哪本書上看的。“子人，有本書借你看看，你不能在學校看，拿家看。”人家每次借我的書都挺有意思，閱讀品位挺高，我就嗯了一聲，他就從書桌底下遞過來一本書，這時候他的同座在笑，都笑出聲了，我趕緊低頭看眼書名，是不是本很搞笑的書。不是書，是個大日記本，也沒書名，看了眼講台上的老師沒注意就迅速塞到書包裏。
放學的時候這哥們特興奮，好像把阿裏巴巴山洞裏的珍寶讓給我了三分之二，那個局氣勁現於言表。我狂蹬自行車回了家，吃了晚飯趕緊躲進自己小屋子裏看看這本聖書。老規矩，上麵壓本教材，這都做了病了，打開第一頁，四個大字XX之心，現在說這幾個字還老臉一紅。話說回來，我讀書認真，不管什麽書隻要能把開頭看進去，基本都能讀完，但這書我怎麽看著迷糊呢，這表哥.......看到一半忽然想起了，哇！！這是老師說的壞書，手抄本，不許我們看啊。
這個時候我合上這本子，腦子裏激烈的鬥爭，看還是不看。如果看，那就不是班主任的好學生，不是毛主席的好少年，如果不看，就辜負了好兄弟的一片真心，就是個背信忘意的偽君子，以後就無法立足於江湖。左思右想，心髒亂跳，想看還不敢，不看還鬧心，最後我毅然決然做出一個決定，直接在書簽放置處開始續讀，心中暗暗發誓明天就還他！什麽破書！！但是好像第二天我說忘帶了，呸！我呸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