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南北戰爭結束前的黑奴,我被轉手了四個學校,最後這一樁交易延續一年半。我失去了同學,失去了發小,也不能關注美麗女孩長大成人,他們每個人都一閃而過,就在我的生命裏溜走。簡而言之我沒有朋友,這符合哲學家的孤僻,也曆練了在寂寞中呼吸的能力。
皇寺路小學有句順口溜:皇寺廟是學校,老師是和尚,學生是老道。我聽說是座喇嘛廟,也沒錯,喇嘛們都趕跑了。大舅是岐山三校小學體育老師,和皇寺路小學的體育老師熟,總在一起進修學習,托付他幫忙,再加上團結路小學那邊也熟,這事就成了。
四年級下學期我轉到了四年一班。學校與我家一牆之隔,坐在教室窗口能看見我家院子,上課的時候時不時就向院子裏觀望。我的班主任叫於光榮,女性,精瘦,吸煙,嗓門尖細,脾氣暴躁,我挺怕她。因為從四年級上學期開始雞兔同籠,火車對開,遊泳池放水的事特多,我已經從好學生的隊伍裏滑了出來,期中考試的時候成績不佳,於老師震怒,沒想到我不是傳說中的好學生。我早受夠了什麽好學生,日子開心的不得了,終於有閑暇時間到同學家亂串。
我喜歡這些同學,也喜歡這位老師,即使她這麽嚴厲也鎮不住我們這些妖孽,她在盡職。
唯一讓我失望的是,本來是個好學生的種子卻開始了被找家長的曆程,我認為這老師不喜歡我,或者是她準備接收個好學生結果讓她太過失望。
上完間操排隊回教室,我就學了幾步卓別林走路,她居然在二樓辦公室窺視到後讓我找家長,罪名是:不好好走路。莫名其妙,走路你也管。我辯解說:鞋裏有沙子,我想甩一甩,可見當時兩腿外撇的擺幅有點大。我這好學生哪找過家長,回家跟我媽說,我媽去了,於老師主要說學習的事,說數學跟不上,這是第一次。第二次,下午小考,趕上下雨,孫寶革到講台那交完卷子又站在窗台前掀開上衣讓飄進來的雨水澆肚皮,壓根我也沒參與,我能做那麽沒品的事嗎?結果,於老師又說有我,找家長,我琢磨是有人打小報告誣陷我。找唄,我媽又去了,回來又是一頓訓,我也習慣了。第三次,忘了什麽原因,又找家長,我的天,我是不是該讓家長去上學了。這次我吸取經驗,其他幾個同學都說不找,大不了不上課唄,我尋思也對。早上背起書包就走了,也不進學校,在學校外邊溜達,一聽上課鈴響就回家,那時間家長都已上班。這次得手了,老師看我們不上課,家長也不來學校害怕了,派同學找我們回去。看看,頑強學習,堅持鬥爭,向著勝利勇敢前進前進!贏了。
這百密總有一疏,那次小考數學不及格,老師又讓找家長,得嘞,老辦法,背上書包先溜達,鈴聲一響就回家,哼著小曲回家一推門傻了,我爹媽都在家呢.......哎呀完了,忽想起來昨晚我爸從單位拿回來一個卡西歐計算器,嗬!倆人玩的這開心,早上起來居然不上班還玩,還LOG還開平方,一看我進來了,我媽多聰明啊跟我爸說:你去一趟吧,這是又找家長了,我去夠了。瞧瞧,都不用我廢話。我爸正玩的高興,極不情願的跟我去了,於老師看見我爸嗓門還高了八度,時不時甩幾個高腔,把我爸損夠嗆。我爸臨走丟下一句話:你等晚上回家的。我都四年級的共產主義接班人了,我怕你啥呀。
後來,我爹媽分析了形勢想出個辦法。首先,我爸去南京出差帶回來一個竹編工藝框,彩色的很漂亮,讓我拿去送給老師,老於果然很高興,拿出五塊錢給我,我爸說過千萬別要錢我就沒敢收。後來有次教室要換燈管,於老師問誰的家長會換,我和朱小遲報名了,真露臉,全給換上了,美中不足我爸給弄碎了一支,國家財產不打緊。有這奇功兩件我居然被賞了個兩道杠,職稱是旗手,也再不找家長了。打旗的還給兩道杠,真是恥辱,那年頭就買官賣官盛行。
五年級是我最快樂的學生時代,不但男同學有趣,女同學也有趣。我這藝術家的眼光早就看出來誰會成為大美女,有個閆姓的女生,未來肯定大美女,果然美的嚇人,成年後相見時身高1.72,過份了過份了。還有個仲姓的的女生,未來肯定大美女,但長大了有點胖,仙女氣質打了折扣。還有個大眼睛美女,五年級就會蒸饅頭,我和石磊去她家送達學校通知,看見她正在蒸饅頭,好不威武,可惜煤氣中毒早早的走了。還有個美麗的同座叫常穎,再沒見過她,她送過我一張帶日曆的小畫片。男生中數班長李東書,全校大隊長,長的幹淨漂亮,一看就是聰明孩子,我們一起研究做船模,他還帶我去朝鮮族商店買手工發動機,幫我纏發動機線圈,文質彬彬的好學生,現在是中醫院某科室主任醫師。有次同學聚會拉著我的手叫夏雨,那親切勁。
在這些好同學裏,我結拜了兩個哥哥,一個叫石磊,一個叫周永濤,兩人都是蓋世的聰明。我一直搞不清為什麽好學生都願意跟我交朋友,我一點好學生的氣質都沒有,胡說八道是我的特長,不求上進是我的優點。
我們桃園三結義,石磊最長就是劉備,周永濤次之就是關羽,我就張飛了,我臉色像,胡子不成啊,得長到哪年去。大哥是真聰明,一邊跟我們玩一邊手拿習題書,兩不耽誤,二哥有點木訥不愛講話,前額有我倆那麽大,也是聰明之極,隻有我這嘴碎的差勁。初中時大哥考入育才中學,省重點,二哥跟我一起考了一二四中學,考高中的時候人家哥倆同時考進了育才中學高中部,而我還是留在一二四中學。我就奇怪了,怎麽我就不能跟人家一樣上省重點?我在等什麽?
若幹年後與石磊相見,他已是中石油某公司的黨委書記,二哥移民去了美國,大哥叫我弟弟的時候我心裏有些酸楚,弟弟不才給張飛丟臉了。
小學時光就這樣過去,也沒人在乎我的學習成績,中考結束填報自願都是我自己填。我看著招生簡章上的學校名字和地址,挑了一個離家最遠的,公交車九站,這太令人興奮了,每天可以坐十八站公交車。這個選擇實現了我久違的理想,表弟上三年級時去了大舅的學校,要坐三站公交車,威風的不得了。天天拿張月票還帶飯盒讓我羨慕不已,有年暑假他讓我陪他去學校取東西,我說那得坐車去,腿著我可不去,哎!我可沒錢買票。表弟咬咬牙:我給你買!!上車他就買了兩張票交給了我,五分一張一共一毛。
三站地後我交票下車,到校取了東西回家,表弟問我:“票呢?”
“ 什麽票?”
“我給你兩張票。”
“對呀,兩張。”
“你下車交一張,還有一張呢?”
“那張我替你交了,咱不能逃票啊。”
“我有月票你知道不?”
“.......”
“另一張是你回家的車票你知道不。”我......我當然了我。表弟僅有的一毛錢就這樣被我敗了,我倆都不說話,一邊走一邊踢打路邊的草叢,我有一毛錢的自責,如果不是天太熱走走路不是挺好的嗎。
報自願那天晚上我爸回來問我報的哪所學校,登記表白天就交上去了,我爸聽我說完學校名稱伏在地圖上查找.......“要是北京的學校也可以報,你是不是就報北京了”。我可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民國結束了
可以接著大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