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回,六爺和郭六按農婦指的道就下去了。簡短截說車就駛到了路的盡頭,郭六說:“爺,沒路了。”六爺下車環顧四周,前麵是兩座小山,中間是一高崗,坡度太大馬車駛不上去,便對郭六說:“你帶馬歇會,我上去瞧瞧。”
六爺提起袍子襟挑能下腳的地方左挪右騰費了好大勁才登上去,登上高崗抬頭這麽一瞧,好風水呀。俗話說兩山夾一崗輩輩出皇上,崗上是一片遼廣的開闊地,再向前望遠山氣勢磅礴。六爺邊向前走邊撒摸城隍廟的痕跡,除了隱約有些地基的影子連根腐朽的房梁都沒看見,六爺點了支煙慢慢思量:這風水寶地若是把祖墳安葬於此,那大清的皇上沒準可就姓範了,話說回來範家要是敢把祖墳修這也隻能落個滿門抄斬,我範有賢也沒地方投胎咯。當年範家移居到奉天又在這建了城隍廟,會不會有高人指點呢,我那高祖範文程可是奉天生人一路青雲,雖是略有叛國投敵嫌疑,但這榮華富貴可釘是釘鉚是鉚的傳了幾代。至此家族落敗除了因大清氣數已盡,也有先祖在陰曹備受欺淩的緣故,我這趟差如果真能重修廟宇再造金身,也興許就會重振家風,到那時候六爺我可就又是王公貴胄穿金戴銀了,退一萬步講就算沒能終止這些噩運,給自己留個坑我就埋這也能萌蔭子孫。想到這苦笑了一下,媳婦都沒有子孫何在呀........
六爺正左思右想,崗下傳來了郭六的聲音:“爺,有人來了。”六爺連忙向崗下走去,遠見兩匹快馬正向這奔來,前麵這匹馬上坐的不是別人,正是那所長,後匹馬上是一黑臉大漢。六爺心想怎麽著,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又來找麻煩?話不多言馬至麵前,那兩人翻身下馬,六爺迎上前去問到:“所長大人有何指教?”六爺心想這塊地是我們家的,換了多少個皇上也是我們家的,我愛幹啥就幹啥,你丫管得著嗎。
那所長也不客套徑直問道:“你在這做什麽?”六爺答:“翻修城隍廟光宗耀祖。”“這地歸你何以為證?”所長問。這句話可問著了,六爺手裏沒有地契確實證明不了,六爺詞窮,那所長又道:“你要是在他人私地胡挖亂建我可報官府拿你。”六爺又沒詞了:“不是,我姓範啊,郭六知道。”六爺回頭一指郭六。“路人皆可姓範。”所長來了這麽一句,六爺一聽有便宜門連忙接話:“我們家可養不活那麽多孫子。”所長一聽罵街正要發作,後麵那黑臉大漢上前一步擋在二人中間,言道:“這位爺,你沒地契,也沒個證據說你是範家後人這土你可動不得。”六爺心想,人家說的也在理,沒憑沒據的四處挖土壘磚也是不合法度,可自己哪有地契呀,於是一籌莫展呆在那裏。
所長看他蔫了也不追問,對那黑臉大漢說:“家父說過當年範家舉家進京時有一房沒走,後來進了奉天城,還在留都宮裏任了個差事。”黑臉大漢點點頭:“我爺爺說範家當年風光一時,後來城裏這支日漸敗落,那戶女主另嫁旁人連姓都改了。”六爺這個氣呀,咱說地就論地的事,你刨我們家事幹嗎,於是趕緊岔開話題:“如有地契如何?”所長道:“如有地契即日開工。”六爺心知爭執下去也無結果,言下道:“好,我回京取來地契與你看了便是。”所長聞聽此言也不搭話與那漢子策馬走了。
郭六看他們走了,撥轉了車頭跟六爺說:“你還有地契呢,怎麽沒一起帶來。”六爺心說有你大爺,不這麽說今天怎麽收場,哪能有什麽地契呀,這都快三百年了,就算有也是片湯了,先回城再想轍吧。上了馬車二人回城不必細說,車至祥德旅館付了郭六腳錢就回房裏歇了一會子。午飯沒吃腹中饑餓,這才起來想出去找點吃的。
出房門走至前廳看見櫃台裏的趙掌櫃,借來紙筆修了封書信給範青,問問有沒有地契,趙掌櫃差夥計把信送去北市郵局寄走,看六爺臉色不好知道遇到了難事,也不多言自己低頭扒拉算盤,六爺見趙掌櫃忙著也自己覺景出旅館往聚賓樓方向吃飯去了。
天色漸晚,六爺腹中饑餓,離聚賓樓還有段距離,街邊有個店幌子在昏暗的路燈下格外耀眼,上書幾個大字:禦膳宮廷大餅,六爺心裏納悶大餅還有禦膳的,京城呆了半輩子從沒見過,念到餅字更加饑餓索性不往前走了推門進了店裏。
店裏六張桌,收拾的幹淨,兩桌有客人在吃飯,六爺走到最裏麵靠牆的桌子坐下,這一天實在太累了,他靠在牆上等著夥計來招呼。店主是一老者,六十掛零,看五爺坐下連忙過來支應,“爺,吃點什麽?”六爺看著牆壁上掛的四塊木牌菜譜,有大餅,熏肉,雞蛋湯,灌腸,再無別的,指著牆上問:“就這四樣?”老者應道:“小店就這四樣。”六爺有點掃興:“沒有酒?”:“沒有。”老者答:“您要是自己呀,兩份熏肉大餅,一碟灌腸,一碗雞蛋湯就足夠了,這晚巴坰出來吃飯肯定是餓壞了。”六爺點頭,老者回去預備。
少傾,一女子從後廚轉出手捧托盤,托盤裏麵裝著五爺點的幾樣吃食。看這女子三十出頭的模樣,眉眼俊秀,體態豐腴,六爺不覺心中暗暗叫了個好字。京城不興吃餅,這餅裏夾肉六爺吃的辛苦,好在有湯也就順下去了,果如老者所言這份東西吃個精光,剛好吃飽。
吃飽飯六爺有了精神頭,店裏那兩桌客人也走了,堂子裏就剩他自己一人。六爺點了根煙,老者過來收拾碗筷又拿了壺茶擺上,六爺忙說:“喲,您破費還有茶了。”老者道:“一看你就是外鄉人,天冷喝口熱茶再回去。”六爺自己倒了杯茶話也多了:“大爺,您這餅怎麽還掛禦膳的幌呢,上講嗎?”老者聽聞問這事,眉頭一喜話匣子就拉開了,這老人祖籍吉林,熏肉大餅自成一絕,努爾哈赤剛占領沈陽建都時,大多的菜肴還沒入宮,這熏肉大餅好吃經餓便於攜帶,尤其加入蔥絲麵醬更合老罕王口味,每次打仗都得備上幾百份隨駕親征,後來關外平定,宮內建製日見齊全,這熏肉大餅也就用不上了。但老祖感念舊情特意欽寫“禦膳”兩字,凡在掛這招牌的店裏尋釁滋事地方官差可行斬立決,見禦膳二字如見皇上,可有一樣,除了掛牌這四樣其它菜肴皆不得入店。
六爺聽罷頻頻點頭,想起自己當年也是頂著皇家的旗號遊手好閑,倚靠著皇上真是省心,不像現在......喝罷了一杯茶,天色大晚,六爺起身告辭回旅館,老者送至門口客套了幾句,這六爺特意往店裏瞥了一眼,見那女子看六爺走了方才出來掃地擦桌忙活起來。
夜風凜冽,六爺踩著腳下的積雪咯咯做響,想著那女子,想著自己的眼前,不免有絲絲傷感,誰不想老婆孩子熱炕頭,若有如此天仙般的女子那爺我也想成個家。不覺進了店房,寬衣入睡自不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