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很多同齡人比起來,我看球的曆史並不算太長。
八十年代足球剛剛熱起來的時候,我在上中學。八六年世界杯如火如荼的時候,世界杯對我來說隻是聽來的馬拉多納的名字和初中班主任那裏看到的某期《新體育》雜誌上的馬拉多納封麵照片。
上了高中,身邊的同學們踢球的多了起來,操場上踢球的身影裏從來都沒有我。因為上學早,我比大多數同學小兩歲。那個年齡段,小兩歲那身體發育就差好大一截。身體瘦弱的我很怕身體對抗,根本沒法和同學們一起踢球。有同學開始看意甲聯賽的轉播和歐洲杯,足球對於我來說還是另一個世界。九零年的意大利之夏對我一點都沒有影響。
上了大學,我還是依著慣性對足球繼續不感興趣。那時候同學們踢球看球的就更多了,學校裏班級,係裏的聯賽轟轟烈烈。除了校聯賽的決賽去給係隊加過油之外,足球還是和我的世界基本絕緣。九四年美國世界杯,學校在大禮堂放了好幾個大電視給球迷同學看球,半夜裏球迷們看球人山人海,在禮堂外都能聽見裏麵時不時傳出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但是這樣的熱情也沒有在我這裏引起一點點的共鳴,那年暑假回家後,發現甚至我爸和弟弟都熬夜看了巴西和意大利的決賽。那年的世界杯,我從電視體育節目的重播中隻記住了留著馬尾辮的巴喬的憂鬱。
轉變發生在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那時候我們做畢業論文,一整個學期都泡在實驗室裏。我和同班同學匯在一個實驗室。匯是個十足的球迷,除了踢球,看球,還買各種體育類的報紙和雜誌看。每星期四的中午,他必買一張《體壇周報》,中午看不完,下午就帶到實驗室來看。於是我就在實驗之餘也開始借他的報紙讀了起來。《體壇周報》是當年非常熱的一張體育周報。很多球迷朋友想必都記得那時候體壇周報的熱度吧。那報紙一般是周四到蘭州,於是周四中午學校裏會有大批的球迷到校外的報刊亭去買報,到了下午出去往往就買不到了。對於那個時候沒有電視和網絡的大學生來說,收音機和報紙雜誌就是最主要的體育信息來源,而《體壇周報》無疑是其中的翹楚。
說是《體壇周報》,其實有一半多的篇幅是有關足球的。那時候的《體壇》,對各項國內國際足球賽事的報道全麵詳實,評論非常專業有深度。和另一份足球大報《足球》比起來,它們的文章水平就好比一個是大學生一個是中學生。我一讀起來就慢慢喜歡上這張報紙了,一個嶄新的世界慢慢地在我麵前展開了。那時候的中國足球職業聯賽如火如荼,郝海東,黎兵們正玄衣怒馬,中國足球在亞洲也沒有那麽不堪。世界足壇則是更加精彩紛呈,亞平寧還是小世界杯,巴喬和馬爾蒂尼正是當打之年,因紮吉和巴蒂才初出茅廬,西勒在英超的射手榜正一騎絕塵,而羅納爾多才剛剛踏上歐陸。足壇是各路豪傑競相綻放青春才華和熱情的戰場。那個時候的足壇,也是各種戰術爭豔的時候,442,532,352,451在各隊也是各行其道。原來足球是這麽有意思的一個運動,難怪能吸引全世界的關注。除了讀報紙,實驗之餘我也和匯開始聊一些體育的東西。一個學期下來,我也慢慢成了一個球迷。說來奇怪吧,我既不踢球,也不看球,就讀報讀了幾個月就成了一個球迷。
做完了畢業論文,我就變成了一個球迷,而且不僅看報紙,而且開始看球了。那一年,正是國家隊和國安隊在各項外戰中捍衛中國足球榮譽的時候,工體不敗的神話伴隨著中國足球職業化的浪潮把國內的足球熱帶上了一個曆史的新高度。學校附近的電影院總是有每次國家隊的外戰的實況轉播,於是我也開始和同學一同去給中國隊加油。一大幫子人擠在一個小禮堂裏看球果然熱鬧。 中國隊進攻的時候大家一起加油,進了一個球全場歡聲雷動,錯失一個良機則一片歎惜。如果是被對手攻進一個,那就是一片寂靜,間有幾聲叫罵。通過觀看這些比賽,對照《體壇周報》上的技術分析,於是我的理論知識變成了直觀的隊比賽中技戰術的理解,我的球迷的層次就又上了一個台階。
畢業了,匯去了廣州,我留校工作。一個新的習慣養成了,往後的日子裏,我每周四中午都會去買一份《體壇周報》來讀,這個習慣一直堅持到我出國。96年的夏天在北京碰到匯說起這事,跟他抱怨這個新的習慣的消費,要求他給報銷部分買報的開銷,他哈哈一笑。
那年我們留校的年輕人都被安排住在學校的一字樓三樓。一百多號人,倆人一間宿舍,儼然又是一段新的學生生活。
沒有了繁忙的課業,晚飯後互相走動串門,沒多久大家就熟悉了。雖然是各自係裏頭講師,助教的小字輩,可是那會兒的年輕人誌向都比較大,至少在口頭上是這樣的。我們私下裏開玩笑常常彼此都院長,院士的稱呼開了。都是剛畢業的年輕人,自然很容易有共同的愛好。很快我就找到了一批球迷朋友,其中最投機的就是周院長。
周院長的宿舍在我的斜對門,他的宿舍後來成了我最常去串門的宿舍之一。他是隴西人士,曆史係新科碩士,留在曆史係做講師。周院長戴著一副深度眼鏡,中等身高,人長得極瘦,可以說是我在蘭大見過的最瘦的人。平常他穿衣不太修邊幅,夏天的時候穿體恤衫永遠是隻把前擺曳到褲子裏,而後擺就在後麵空蕩蕩的晃著,加上他走路很快的步幅,那樣子就好像一個套著件大褂的稻草人隨風飄來飄去。周院長低頭疾走的畫麵當年也是一字樓走道的一景。
我和周院長經常在一起下圍棋,打羽毛球,但是聊的最多的還是足球。讓我吃驚的是,周院長這樣的身材不僅踢球,而且居然是當年曆史係足球隊的主力前鋒。他還頗為不滿地說上了研究生後研究生隊居然把他拒之門外,原因是他們曆史係隊在校內聯賽中隻是乙級隊,從未晉級過甲級球隊。他說他最佩服的前鋒是巴西人卡雷卡,並說他踢球也有點像他。對此我一直持懷疑態度,吾做球迷也晚,沒有目睹過卡前輩踢球,隻是很難想象一個稻草人一樣的球員能夠做到巴西隊的正印前鋒。除了在學校踢球,周院長假期回到家鄉也積極踢球。他在老家也有一大幫球友經常一起踢球。他曾經給我看過他們球隊的合影,周院長瘦瘦的身材在裏頭也是很顯眼的。
周院長搬進一字樓之後不久就從本地的一個親戚那裏弄來了一台12寸的小黑白電視,於是立刻成了我們那裏的稀罕物,印象中男生這邊隻有兩台電視。這台電視周院長主要是用來看體育節目的,除了每天的體育新聞外,就是各個重要的體育比賽,當然這台電視也是對我們這幫窮哥們開放的。每天晚上十點十五的時候,我們就常常拐到周院長宿舍,圍站在正在泡腳的周院長身邊看中央台的體育新聞。看完了體育新聞,就互道晚安各回各家睡覺了。這幾乎成了我們幾個的一個固定習慣。
那兩年很多重要的體育比賽,我也大都是在周院長那裏看了,雖然那隻是一台舊的小黑白電視,人多的時候宿舍也顯擁擠,但是重要的是一群哥們兒在一起看球的熱鬧勁兒。周院長和過來看球的中文係劉院長都是懂球的資深球迷,足球知識豐富。他倆看球時經常伴有評論,各有獨到的見地,引眾人歎服。大夥兒都是熟人,嬉笑怒罵都無拘無束,不時有人冒出一句趣評,眾人一片哈哈。在周院長那裏看球,雖然屏幕小,但是熱鬧和舒心可遠超外麵禮堂。
除了中國隊的比賽和少許當年的甲A聯賽,那兩年裏和周院長一起看的最重要的足球比賽就是96年的歐洲杯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歐洲杯的比賽。因為時差的緣故,小組階段的每天兩場比賽的頭一場是北京時間的半夜賽完,大夥兒還能看完,而第二場比賽就到了後半夜了。通常我們頭一場都是在周院長那裏看完,然後很多朋友看完就回去睡了。因為第二場比賽實在太晚,為了不影響周院長室友,我們就把電視搬到我的宿舍。因為我的室友住在外麵,我實際上是一個人獨居一室,而且我那時上班也不太忙。於是後半夜就主要是我和周院長兩人一起看球。當第二場比賽看完,天也已經蒙蒙亮了。那大半個月的時間裏,我們邊看邊聊,一起目睹了英格蘭隊兵強馬壯卻折戟在點球決勝,也看見了捷克黑馬的青春風暴,最後見證了陣容不整的老牌勁旅德國隊以金球奪冠。我也充分領略了歐洲杯的魅力所在。
那些年的六月裏,我們還在周院長那裏觀看了NBA的總決賽。那也是喬丹的退役後複出後的年代。因為時差的緣故,比賽都是在北京時間的上午進行,我們幾個沒有課的時候就早早地聚到周院長那裏來看比賽。NBA的決賽比賽總是很長,一場比賽都要打超過三個小時。而那台電視因為很老了,到了後來就漸漸就有播放時間長了之後屏幕沒有顯示光有聲音的問題。於是我們就不得不在比賽暫停的間歇趕緊關掉電視幾分鍾讓顯像管歇歇,然後再打開來看幾分鍾。有時候比賽打到關鍵時刻電視黑了,因為舍不得不中斷比賽,我們一夥人不得不看著黑屏聽著電視解說靠腦補堅持到下一個比賽暫停或者終場。靠著這台時斷時續的舊電視,我們一起見證了喬丹的第二個三連冠偉業。這台破電視當年帶給我們的歡樂之珍貴是現在獨自守著平板高清大電視的人所無法體會的。
周院長不僅踢球看球,他還寫球。那時候他不時在東南某省的一份行業小報發表些球評,因為編輯是他的朋友。他給我讀過幾篇,頗有見地。比如有一篇是點評96年的甲A聯賽,當時聯賽剛過三輪,上一年的亞軍廣州太陽神隊以不敗戰績位列榜首,而周院長已經根據他們三場比賽的具體數據指出太陽神隊雖然積分第一但是卻進攻乏力,已經顯示疲態,並預測其整個賽季前景不妙。這在當時是非常大膽的預測,因為即使當時如《體壇周報》上也有不少文章在替太陽神隊唱讚歌。後來的事實證明周院長的預測極其準確,太陽神隊很快就排名暴跌並最終降級。周院長也曾試著往《體壇周報》投過稿,但都沒用被錄用過。有幾次他的文章被人家掐頭去尾當作讀者提問發表,這很是讓他氣憤和無奈。
周院長一直想鼓動我和他一起踢球。那時的我經常在籃球場打熬力氣,因為沒有一點足球基礎,我終究沒有走上踢球的路。
周院長在一字樓住了兩年就考博離開了,他是我們那一層裏最早離開的。我們沒能在一起觀看那一年的世界杯亞洲區十強賽。離開的時候他把那台電視留給了室友李院長,於是我們這幫窮朋友可以繼續在那裏看球。
第二年,我和很多朋友都考學離開了。因為這麽一幫朋友們,那段清貧的日子也變成了一份非常美好的回憶。
出國求學之後,我漸漸和很多一字樓的朋友們丟失了聯係。我隻知道周院長在南開博士畢業之後找工作去了廣州某高校。
去年用上了微信,通過我們共同的朋友張院長,我和周院長又聯係上了。和他聊了幾次,又看了他的很多微信記錄和照片。他終於不那麽瘦了。雖然做了教授,人到中年,但是本質上還是原來的那個他。他還在踢球,看球和評球,而且比我們在一字樓那會兒更上層樓了。
周院長說他現在每周至少踢一場球。最近他代表蘭大校友隊參加廣州的高校校友隊的聯賽,作為主力前鋒頗有斬獲,目前蘭大校友隊也在聯賽中積分領先。除了在電視上看各種比賽,身在廣州,他也成為了恒大隊的鐵杆球迷,經常到現場看球,並且積極參加各種球迷的活動,樂在其中。
和蘭大的時候比起,他的評球也有進步。如今他時有評論文章發表在廣州的幾份報紙上,並且不時的能夠上電台電視台做節目,儼然是一位羊城名人了。
我很是為周院長的現狀高興。那天和張院長聊天說起他,我說周院長現在在廣州過得很滋潤,張院長說是啊,他人到中年,看淡是非,心情平淡,無大起大落,能做些自己喜歡的事情,則怡然自得。
真的很想有機會再和周院長一起看看球,侃侃球。
前麵提到了,周院長離開之後的那個秋天開始了世界杯亞洲區十強賽。那年的十強賽並沒有給我留下多少美好的記憶。
因為周院長的離去,我也沒有固定的看球的地方,就輾轉於幾個朋友的家裏看了幾場主要的比賽。雖然也是和眾多朋友一起看的球,但是麵對中國隊這樣的表現,我們始終不能像看歐洲杯或者聯賽一樣心情放鬆地看。我和全國的球迷一起高興過,憤怒過,也曾期盼過,但最終還是傷心結束。很多球迷至今認為那一屆的戚家軍的實力應該是曆屆最強中國男足,但是他們的命運似乎在第一場和伊朗隊的比賽中就被基本判定了。後麵的比賽,雖然我們也算著積分盤點著中國隊的理論機會,但是戚家軍始終沒有努力去抓住那其實一直都伸手可及的命運。
那年寒假,回到陰冷的成都,在一個同學家裏玩的時候看到了成都電視台做的一期十強賽總結的節目。在節目的開頭,伴隨著很多十強賽中的重要鏡頭串播,飄出的背景音樂是張學友的《一千個傷心的理由》。這是我第一次覺得這歌的前奏回旋的鋼琴是那麽動人心弦,突然覺得這首歌放在這個節目的片頭是非常的合適。於是在我後來的記憶裏,這首《一千個傷心的理由》就和那年的十強賽牢牢地交織在了一起。
那也是我唯一的一次看中國隊衝擊世界杯的電視轉播。
時間到了98年,那年最重要的比賽就是法國世界杯了。這也是我成為球迷之後的第一屆世界杯。但是我卻沒能完整地看這屆的比賽轉播。
那年初夏,我拿到了新加坡國立大學的錄取。單位辭職,準備出國的種種事情,那兩個月裏忙得一塌糊塗,於是世界杯也是斷斷續續地看的。小組賽是在蘭州看的,和後來的領導看了幾場。中間回了趟四川,然後去上海。在上海大姑家熬夜看的兩場半決賽。大姑父是幾十年的資深球迷,看了好幾屆的世界杯轉播,我這個3年曆史的新球迷也可以和他對侃足球。我對各個球隊和主要球員的了解,尤其是對巴西和荷蘭隊比賽的結果的正確預測很是讓他吃驚。喜歡踢球的大姑父已經在幾年前仙逝了。
看完了半決賽飛新加坡。第一次出國,初到NUS,一個人被住宿吃飯問題搞得很狼狽,於是錯過了最後決賽。第二天在學校食堂看新聞,得知風頭正勁的羅納爾多折戟決賽,心中很是惋惜。
兩天後,我從臨時住所搬到新的宿舍。和新認識的的小個子舍友聊天,話題很自然的就談到剛剛結束的世界杯。我還在用中文說“齊達內”,而舍友卻一口一個“Zidane”,很讓我刮目相看。
我的這位舍友姓付,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個子小小瘦瘦的,看著體重也就剛過100斤的樣子。他是北大來的高才生,剛剛本科畢業,過來就讀的是經濟係。
當時學校給我們這一批新留學生安排的宿舍是一個廢棄的軍營,離學校很遠,乘公交車單程要一個多小時。國大的位置在坡島的靠近中間的位置,而整個坡島的東西長度也就32公裏,你就可以想象當年我們住的地方是多麽的偏遠。宿舍周圍沒有什麽吃飯和購物娛樂的地方,第一次出國的我們周末沒有什麽地方可去,隻有在熱帶的雨季的豪雨中呆在宿舍聊天。
因為足球的話題,我們很快就熟悉了。他告訴我他中學大學都踢球。最讓我吃驚的是,雖然小付看著身材瘦瘦小小的,卻是正經有證的足球國家二級運動員。國家級運動員在我印象中是一個很高的運動水平。想當年高中和大學的時候,全校都隻有很少幾個同學達到了國家三級運動員的標準,那都是校運會上叱吒風雲神一般的選手。沒想到小付看著這麽瘦弱的北大高才生居然是國家二級運動員。原來小付是老家是天津,上中學的時候踢球他是校隊的主力中場。高三的時候他們參加天津市中學生聯賽最終獲得了亞軍,根據規定那年的冠亞軍球隊全隊都得到了國家二級運動員的證書。他說那年的冠軍是天津市體校隊,於根偉正是隊裏的主力前鋒,決賽的時候進了他們3個球。天津是傳統的足球城市,能和於根偉同場競技,想來小付的水平真的厲害。看來真的人不可以相貌。
對於中國球員的訓練水平,小付頗多詬病,從戚務生的田徑隊到著名的十二分鍾跑。他說他高二的時候一千五百米的成績就是四分多,對於國足眾多大佬十二分鍾跑不到三千米的體能非常鄙視。
後來小付告訴我他和朋友做了一個網站,上麵有一些他寫的足球文章。於是我有空就去訪問了。這個網站有點像後來的社交網站,每個人都有一個類似博客的空間。拜讀了小付的所有足球文章之後,我對他就隻有景仰之情了。
和周院長的球評的最大不同,不僅是小付的文章文采飛揚,而且是對中國足球深深的感情。小付的足球文章有他自己的踢球回憶,更多的是對中國足球的評論。雖然年紀不大,他迷足球的曆史卻不短,從八六年世界杯開始就熬夜看球了。對於最近十多年的中國足球,他就幾乎是了如指掌。
在一篇題為《星如雨下》的文章中,小付列舉了中國足壇從八十年代初直到九十年代曾經湧現出過的很有才華球員,從李華筠等老一輩球員一直寫到健力寶隊的球員。文章一一敘述了這些球員剛出道時的驚豔以及曾經被寄予的期望,以及他們的下落曆程。有的是傷病,有的是各種非職業化的自身或非自身的人為因素,最後他們都隕落了,泯然眾人矣。無論出道時是多麽技驚世界,哪怕是曾經比肩羅馬裏奧,範巴斯滕,最後中國足球收獲的隻是是一個個的仲永。中國足球就像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球迷所有的希望。小付在文章的最後寫道,“中國足球曾經星如雨下,現在的我已淚如雨下。”
在另一篇文章裏,小付一一描述了他所看過的從519開始中國曆屆男足的黑色N分鍾等折戟各大賽的曆史,文章極具畫麵感,從球員的球衣,發型的細節到當時球場的天氣和現場球迷的氣氛,讓我遠在悶熱的南洋仿佛都能感覺到那些個夜晚從漆黑的夜空落下的細雨的悲涼。文章的最後,他引用了蔣捷的那首《虞美人,聽雨》。顯然他的心境已是“而今聽雨”的畫麵,仿佛一個白發老人獨自在僧廬下傾聽著夜雨。那筆調之蕭索,心境之淒涼,很難想象這篇文章是出自一個弱冠青年之手。我想對於小付來說,這是對中國足球愛之愈深,也被傷的愈深吧。確實,從蘇永舜那屆的國家隊開始,一直到97年“最強國家隊”,這麽多次的失敗,確實讓很多中國球迷已經哀大於心死了。
現在看來,那時候的中國足球還隻是在一個小低穀裏,國家隊在亞洲應該還算是一支強隊,並不是何阿姨所說的二流水平。我們還沒有經曆後來02年世界杯的出線的高峰,也還沒有看到04年之後中國足球愈演愈烈的假球黑哨,和國家隊戰績沒有底線的下落。現在的中國足球已經徹底是亞洲二三流球隊了,堅持還看中國足球的球迷越來越少了。
因為那個宿舍實在是離學校太遠,上學太不方便,我們沒住多久就紛紛自己找房子搬走了。我和小付一共隻住了兩個月就各自找到了新的住處。雖然後來還能在學校裏偶爾碰到,在國大的兩年裏我們也沒有找機會一起看過球。兩年後,我們先後去了美國讀博,聯係就漸漸斷了。如今的他已經是一名意氣風發的經濟學教授了。我已經很多年不看中國足球了,不知道後來的小付還有沒有在看中國足球,還有沒有在寫中國足球。不知道他後來的足球文章會怎麽寫?
九八年出了國之後,因為種種的原因,重大球賽我就沒能比較完整地看下來過。
兩千年的歐洲杯期間,我先是回國度假,然後是準備美國的簽證,加班寫碩士論文,很多比賽沒有看,隻有最後的幾場重要的比賽跑到一個師兄家半夜去看的。他媳婦不是球迷,早早就睡了。隻有我們兩個人看,感覺氣氛比起以前在一字樓裏一大群朋友看差了許多。我們看到了半決賽聖托爾多的點球奇跡,也惋惜意大利在決賽前把所有的運氣都浪費掉了。師兄後來輾轉回深圳發展了,好久沒有聯係了,不知道他還好不好。
零二年的世界杯,是在美國讀博士的時候看的,大多數的比賽是和領導一起看的。領導也是多年的球迷,這已經很難得了,俺也不能再挑剔她的知識和熱情不足了對吧。好不容易有一次世界大賽搬到東亞舉行了,可俺們搬到了西半球,於是還是有時差。中國隊的比賽俺們都看了,中間還陪領導去了趟墨西哥出差,一個人在旅館裏觀摩了韓國隊無恥地黑掉了意大利和西班牙。好在羅納爾多率領巴西最終圓滿登頂,世界杯終究是個靠實力說話的舞台。
零四年的歐洲杯,我做博士的最後一年。倒是不用熬夜看球了,但是大多數的比賽都是在美東時間的下午舉行,很多比賽我都是在實驗室裏和一個印度師弟背著導師用計算機看的。那一年葡萄牙隊的巴西老頭的命沒有硬過希臘隊的德國老頭,最終成全了一段希臘神話。小印也是個資深球迷,和我很談得來。他還經常和一幫印度朋友踢球,我發現愛踢球的印度學生居然挺多的。沒想到印度的足球水平還不如中國,群眾基礎倒也不錯。小印師弟畢業後轉行進了律師事務所,我們還一直有聯係。去年他踢球的時候把跟腱弄斷了,做了手術,痛苦地恢複了好長時間,算是徹底告別了踢球。現在的他和兒子一起看球,是切爾西隊的忠實球迷,今年夏天他們應該很高興。
零六年世界杯,我在做博士後。那時候大女兒剛剛出生,做實驗和養孩子忙得一塌糊塗,比賽都是在家裏看的,沒有怎麽好好看上幾場球,有印象的就是意大利隊的最後兩場比賽了。
零八年歐洲杯的時候,俺們家正短暫兩地分居。我一個人在鄰州新公司上班,周末跑回去。於是又了時間可以和新同事們一起看球,又有了點以前在國內一幫人一起看球的感覺。我們一起見證了西班牙王朝的建立。那時候的托雷斯真是像風一樣的少年。
如今許多年過去了,當初一起看球的5個同事已經全部離開了那家公司,天各一方。
一零年的世界杯,我們家老二已經出生了,又是各種忙,再沒有和朋友看過球。留下印象的比賽不多,反而是賽場邊不時出現的中文廣告印象深刻。
一二年的歐洲杯,我們家已經進入雙職工加倆孩子的忙碌生活。比賽就是有空的時候瞄一眼,也就是決賽的時候是周末看了一場完整的比賽。雖然是最近的歐洲杯,卻是我印象最淡的一屆歐洲杯。
一四年的巴西世界杯,因為是在美洲,幾乎沒有時差,下了班偶爾可以看看比賽。孩子們也大了些,帶著一起看了些比賽,另又給他們在網上找了些球員的比賽集錦看,小朋友們都很感興趣。他們也認識了梅西和羅納爾多,結果都成了梅西的球迷。
決賽前的那天中午,和幾個朋友在外麵野餐,因為都要回去看決賽,我們早早就結束了。一位朋友邀請我們去他家一起看決賽,無奈丫頭堅決要回家去看比賽,於是沒有成行。哎,丫頭是不懂一夥朋友一起看球的樂趣啊。如今那家朋友已經搬到德國好幾年了。
那天阿根廷輸了決賽,丫頭哭了,很傷心。
再然後,一六年歐洲杯,一八年世界杯。比賽看得越來越少,印象也越來越淡,很多球員已經不認識了。用一個朋友的話說,現在退役的球員都比我們年輕很多了。
一年又一年,一屆又一屆的世界杯,歐洲杯等大賽,就好像是在看一幕幕的大戲,球場上的球員是舞台上的演員,這場大戲有著無數幕的節目,每一個球員隻能參演有數的幾幕,而我們也不能看完所有的戲劇。在我們身邊陪我們看戲的人也在變,朋友,家人,也許最後隻剩下我們自己。也許終有一天,我們看足球這場大戲的心境會變成: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