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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彪的這一生 遼沈大戰

(2005-11-17 17:08:15) 下一個
 為與蔣軍爭奪東北,毛澤東出險招,用美機運送我軍將領,在一架飛機裏塞進了日後共和國的三位元帥和十五位中將。   避戰錦州,撤離四平,陳雲稱之為“軍事妙手”。林彪的口號是“撤退,撤退,再撤退”,“被動,被動,再被動”。   從熊式輝、杜聿明到陳誠、衛立煌,林羅聯手打敗了蔣介石麾下的所有名將。白山黑水,成為國民黨軍事家的滑鐵盧。   毛澤東巨目如燭,判斷東北戰局的關鍵在錦州,數十份電報重複一個意思:南下,南下。   彰武車站,林彪猶豫難決:“我們準備了一桌菜,卻來了兩桌客,怎麽吃?”羅榮桓、劉亞樓犯顏直諫。   蔣介石親赴葫蘆島,指揮陸海空與林彪一決雌雄。塔山守軍以八個師正麵阻擊十一個師,打得屍骨成山,血流成河。   東北聯軍“以亂製亂”四字訣,打得廖耀湘十二萬機械化精銳兵團豕奔狼突。敗軍之將大罵“林羅劉”不懂戰術。林彪付之一哂:“他廖耀湘既懂戰役,又懂戰術,怎麽打敗仗!”   林彪自受傷後,一直遠離戰場。作為軍人他更渴望聽到槍炮聲,渴望重新指揮千軍萬馬……   1945年8月中旬,山東省黃縣兩個毫不起眼的小碼頭——龍口和欒家口突然沸騰起來。須臾之間,汽艇、帆船、漁舟和木劃子雲集碼頭。一批批行裝簡便的八路軍指戰員和地方幹部,從魯中、濱海、膠東各區湧來這裏,等候上船。   與此同時,晉、察、冀、綏、遼、熱各省所有通往關外的陸路上,都有八路軍兼程行軍,日夜不舍。幾路大軍像幾條人龍匯聚在山海關,然後乘火車、汽車、馬車或徒步進入東北三省。   8月,蘇聯紅軍在馬林諾夫斯基元帥統率下進入東北與日軍作戰,全殲關東軍主力六十七萬人。1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中國人民浴血奮戰八年之久的抗日戰爭獲得了輝煌的勝利,反抗異族入侵的鬥爭史上增添了新的勝利記錄。   為了搶占勝利果實,蔣介石一方麵電令八路軍禁入關東,一方麵調兵遣將,將大量精銳部隊由美軍飛機和軍艦從海上和空中趕運東北。國共雙方為爭占東北以作戰略基地展開了一場空前激烈的爭奪戰。   中共中央軍委從8月份起,接連發布七道命令,命令晉察冀、冀熱遼解放區的八路軍部隊向內蒙和關外進軍;命令冀熱遼軍區司令員李運昌率部迅速向遼寧進軍;命令東北地區的呂正操、張學思、萬毅等人各率所部進軍東北城市。此外,中共中央還決定派萬毅率足夠組建一百個團的幹部先行奔赴東北開辟地方工作。在短短的十個月內,中共中央派往東北的中央委員和候補中央委員多達二十人。他們是:   彭真、羅榮桓、陳雲、高崗、李富春、李立三、張聞天、蔡暢、林楓、黃克誠、王首道、譚政、程子華、陳鬱、雲澤(烏蘭夫)、肖勁光、萬毅、呂正操、古大存。   中央的所有方針策略都圍繞著一個目標:實現占領東北的勃勃雄心。   中央經營東北的宏圖大略激蕩起各地將領的勃勃雄心和一腔熱血,他們紛紛上書要求前往關外,威名遠播的許世友甚至準備開小差到東北去。當時,他任山東軍區司令員兼海運總指揮,經他的手,將六萬多大軍從海上運往遼西葫蘆島,而自己卻遲遲未接到出發的命令,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焦心之至,他找到即將北上的肖華,說:“現在往東北運兵,看樣子東北要打大仗,我求你讓我跟你們一起到東北去。”肖華感到好笑:“你一個大司令,怎麽能說走就走?”許世友一瞪眼睛,滿不在乎地說:“那有什麽!你隨便給個官當當,官大官小無所謂,隻要有仗打就行。”肖華勸道:“你別亂彈琴了,幾萬部隊渡海,沒有你許司令,船從哪裏來?棉衣從哪裏來?”許世友粗中有細,早就作了準備:“船和棉衣都安排妥當了,沒有我,別人一樣指揮。實話告訴你,我已經給自己準備了一套黑棉衣。”肖華見他犯了倔勁,安慰道:“我也是剛接到開赴東北的命令,沒準你那套棉衣還能派上用途。”話說到這份上,許世友隻好心有不甘地囑咐道:“那好,我就耐心地等吧。”誰知等到東北解放,他也沒有接到去東北的命令。   像許世友這樣渴望到東北建功立業的將領還大有人在。林彪也是一位。   最初中央打算讓林彪前往山東解放區。1945年8月25日,林彪一行登上了美軍一架飛機,直飛晉東南黎縣的長凝臨時機場。關於這次難忘的飛行,楊得誌回憶道:   飛機是綠色的,有兩個螺旋槳,艙門很矮。給我的印象很深的是飛機的大門關不嚴,起飛時螺旋槳還得靠人推動。機艙的小窗口底下是鐵座位。機艙板是弧形的,坐下去直不起腰,頭也抬不起來。   在飛機上坐定後,我才看清了全部同機人員。他們是劉伯承、鄧小平、陳毅、薄一波、陳賡、肖勁光、傅秋濤、李天佑、鄧華、陳錫聯、陳再道、宋時輪、鄧克明、江華、聶鶴亭、張際春、黃華,還有林彪。   看到在這樣一架飛機中,集結了我們黨這樣多的高級黨政領導和軍事指揮,我的心情既興奮又有些緊張。這除了說明任務的急迫,也表現了黨中央非凡的膽略。   這次飛行是毛澤東下的一步大膽至極的險棋。這架飛機裏,日後共和國的元帥就有三位,中將以上的將領多達十四名。隻要出點意外,共和國將帥就會銳減三分之一。當國民黨諜報人員呈報美機運送人員名單時,蔣介石看了大叫一聲:“哎呀!”他放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行軍途中,毛澤東考慮再三,決定改變原定部署,派林彪遠赴東北去接替彭真的工作。   和往常一樣,每到關鍵時刻,毛澤東就運用林彪這顆棋子,對他寄予很大的希望。毛澤東對羅瑞卿說過他的心思:“受任亂軍之際,奉命於艱難之間,隻有林彪去了才可以把東北的黨、政、軍、民各方麵統一起來。” 10月中旬,林彪夫婦從陸路風塵仆仆來到沈陽,受到彭真、陳雲等人的熱烈歡迎。他們下榻在沈陽三經街博物館內。   彭真向林彪介紹了東北的形勢。東北境內,我軍已集結十三萬人,分別來自山東、冀東、晉察冀、冀魯豫、太行、晉綏、太原、華中等解放區,部隊番號,武器裝備,組織形式,千差萬別。指揮機關對各部隊的戰鬥力也不摸底,長途跋涉,未經整訓,部隊思想也亂。 更為嚴重的是,部隊缺少武器裝備,平均三個人才一支槍。駐守沈陽的蘇軍原先答應將繳獲的日軍槍支彈藥移交我軍,但是沒有兌現。國民黨方麵則在東北地區集結了七萬全部美式裝備的精銳之師,在東北“剿總”司令杜聿明的指揮下,即將向山海關發起進攻。   黃克誠向林彪匯報了東北地區嚴峻的形勢,他指出:“部隊目前遇到‘七無’,即無地方黨組織,無群眾組織,無政權,無後方,無糧食,無經費,無鞋襪衣服,因而士氣受到很大影響。”   “滄海橫流,狂瀾既倒。”彭真用這八個字概括了當時的形勢。   林彪經過兩年休養而豐腴的臉上,一對眼睛熠熠發光。他引用《孫子兵法》上的話,對大家說道:“‘聚三軍之眾,投之於險,此謂將軍之事也。’山海關一戰勢在必打,我主要管軍事,這是最緊迫的。地方工作由你們和馬上就要趕到的羅榮桓同誌負責。”   1945年10月31日,東北人民自治軍總部正式成立,林彪任總司令,彭真、羅榮桓任第一、第二政委,統轄主力部隊十萬多人。   山海關,號稱“天下第一關”。它是扼製關內關外通道的咽喉,國民黨要想染指關東,就必須搶占山海關。11月11日,杜聿明親赴前沿督陣,宣布“連坐法”,命令五十二軍趙公武部正麵突擊,命令十三軍石覺部沿石門寨至九門口方向側後包抄。而我軍扼守山海關一線的兵力卻隻有萬餘人。   11月15日,毛澤東致電東北局,建議李運昌、楊國夫兩部堅守山海關、綏中一線,節節抗擊,消耗敵人兵力,令黃克誠、梁興初兩部從冷口、界嶺口分路隱蔽至錦州、錦西、興城三角地帶,進行反攻。毛澤東設想打一場大的運動戰,他指定素有“運動戰之神”稱號的林彪或羅榮桓親赴前線指揮。東北局根據“初戰必勝”的指導思想,決定由林彪親赴山海關前線指揮作戰。   林彪還在趕路時,杜聿明已集中五個師的兵力突破我軍防線,迫使我軍向綏口一帶撤退。19日,當林彪趕至遼西前線時,國民黨部隊已攻占綏中,接著又攻陷興城、錦西、葫蘆島,兵鋒犀利,銳不可擋。林彪冷靜下來,22日,他致電中央和東北局,斷然提議廢止中央關於在錦州及其周圍地區與敵決戰的計劃,提出:“目前我軍應避免被敵各個擊破,應避免倉皇應戰,應準備放棄錦州及以北二三百裏,讓敵拉長分散後,再選弱點突擊。”   就在接到林彪電報的同時,東北局再次收到中央指示,要求集中沈陽、營口主力到錦州方麵協同黃克誠、梁興初兩部全力殲敵。“看來,中央關於決戰錦州的計劃沒有改變。”彭真主持召開東北局會議,討論林彪與中央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意見。   羅榮桓堅定地支持林彪的意見。他在發言中說:“開始我們想控製東北、獨占東北,是從一定條件出發的。現在我一師梁興初部還在趕路,三師黃克誠部落到了敵軍後麵,山海關一突破,全部控製東北的條件就不存在了。在這種情況下,避免在錦州決戰是必需的。”   彭真也認為林彪的意見是符合實際情況的。東北局複電中央,同意林彪在前線的決斷,這樣就避免了在不利的形勢下與國民黨優勢兵力硬拚。   林彪估計國民黨出關兵團推進速度不可持久。事態的發展,證實了他的判斷。11月26日,國民黨軍隊占領錦州後,杜聿明即令暫停前進,忙於收編日偽軍殘部和土匪,這樣就為林彪提供了喘息之機。東北局全力轉入對東北自治軍進行擴編、整訓。到12月底,東北人民自治軍改稱東北聯軍,總兵力達二十二萬人。為適應戰爭形勢的需要,聯軍總指揮部分為前方指揮部和後方指揮部,分工林彪率前總在遼西指揮作戰,羅榮桓則主持後總的工作,為林彪鞏固後方、整訓部隊、提供物資和兵源。   隨著山海關、綏中、錦州、錦西的相繼失守,東北民主聯軍陸續退出一些大中城市,聯軍總部也於12月底撤離沈陽,遷駐本溪。東北局今後的任務隻能是力爭在東北占據一定的優勢和地位,徐圖發展。   陳雲1947年5月在給高崗的一封信中,把避免錦州決戰和成功地指揮四平街撤退作為進入東北前七個月的兩件大事加以肯定,並說,如果這兩件事當時有錯誤的話,那麽,東北就難有以後的好形勢。   林彪作為東北地區我軍最高指揮官和主要決策者,膽量、魄力和見識、決心確有過人之處,功不可沒。   林彪在東北戰場上之所以能夠運籌於帷幄之中,決勝於千裏之外,縱橫捭闔,導演出現代戰爭史上的偉業,有兩個人在其中起的作用不容忽視。一個是人所共知的毛澤東,一個是羅榮桓。   羅榮桓曾在紅四軍時擔任過林彪的政委。對付冷僻、獨斷的林彪有一套辦法,對這一點,毛澤東十分欣賞。解放戰爭一開始,毛澤東就要羅榮桓暫緩治療腎病,“率輕便指揮機關,日內趕赴東北”。毛澤東對羅榮桓擔任林彪的政委感到放心。   羅榮桓對於林彪在指揮戰鬥中的各項重要處置,凡是得當的,符合黨中央精神和實際情況的,他即給予讚同和支持;凡是違反中央指示或與實際情況相悖的,他都毫不猶豫的表示反對。至於一些非原則的分歧,他常常采取諒解、寬容、等待的態度,不予堅持或把問題留待以後解決。   在東北解放戰爭初期,林彪和羅榮桓和衷共濟,協同配合。特別是進入1946年以後,林彪麵臨的戰爭局麵更不容樂觀,更需要羅榮桓為他排憂解難。戰爭的空隙是短暫的。國民黨軍休整停當後,又於1946年春發起了新的攻擊。這次,林彪麵臨的對手是在國民黨軍隊中有“小諸葛”之稱的桂係軍事領袖——白崇禧。   白崇禧也有“常勝將軍”的雅號,據說他從軍幾十年來還很少打過敗仗。白崇禧與杜聿明經過反複商量,製定了一個“扇形攻勢”,計劃集結五個軍十個師的美式機械化部隊分南北兩路沿中長鐵路北上,首先攻奪南滿戰略要地四平,然後追擊撤退的共軍。蔣介石興奮 地說:“有‘小諸葛’居中調度,東北之戰完全可以畢其功於一役。”   對於東北,雖然獨占已不可能,但對於已奪之地域,毛澤東和中央作出了“寸土必爭”的決策。東北局在《東北大會戰部署》中,提出“此次作戰為決定我黨在東北地位之最後一戰”。“最後一戰”的口號在部隊廣為流傳,引起羅榮桓的警覺。他認為這種提法不妥:“如果打不贏,還要不要打第二仗、第三仗?我們是剛剛同敵人交手,怎麽能叫‘最後一戰’呢?”他寫信給林彪,明確提出:“東北戰爭要作較長時間的準備,不要把和平估計過急,而應發展全麵工作,要全力支持這一長期戰爭。”   林彪不置可否,率領前總移往前線,就近指揮。   四平保衛戰從4月18日開始。敵新一軍在飛機和猛烈炮火掩護下,以新三十三師沿鐵路、新三十八師沿公路,向四平市區輪番進攻。我守城部隊為保一旅一個團和七縱即萬毅部的二個團,共六千人。敵人進攻延續數日之久,進展甚微。   為了加強對敵防禦和迂回,林彪變防守為進攻,以進攻代防守。他命令山東一師、二師和華中三師八旅、十旅、獨立旅向四平方向西北延伸,以華中三師七旅加強七縱的防禦陣地,七旅原在城北三道林子的防務由長春南下的山東七師接管,形成以四平市區為中心,從東到西蜿蜒伸展百餘裏長的防線,鉗製住了蔣軍的攻勢。到4月27日,雙方經反複拉鋸戰,形成膠著對峙狀態。   在四平激戰期間,黃克誠從西滿打電報給林彪,建議適可而止,不能與敵人硬拚。他理由是:“敵人一開始進攻的時候,打它一下子,以挫敵銳氣,這是可以的。現在的情況是敵人傾巢而出,與我決戰,而我軍暫時尚不具備決戰的一切條件。因此應該把大城市讓出來,讓敵人進來,我們則應到中小城市及廣大鄉村去建立根據地,積累力量,等到敵人背上的包袱沉重到走不動的時候,我們再回過頭去消滅它,那時候我們就主動了。”   黃克誠連續給林彪發去好幾封電報,建議他從四平撤退。但林彪既不回電,也不撤兵。黃克誠無奈,又給中央發去電報,對堅守四平提出異議。中央同樣不予回答。   對於林彪和中央的態度,黃克誠感到萬分奇怪。這個謎團直到十四年後才解開。在廬山會議期間,毛澤東與黃克誠閑聊。黃克誠談到四平保衛戰林彪決策有誤。毛澤東問道:“難道四平保衛戰打錯了?”黃克誠解釋說:“開始敵人向四平推進,我們打他一下子,這並不錯。但後來在敵人集結重兵尋找我主力決戰的情況下,我們就不應該固守四平了。”毛澤東說:“固守四平當時是我決定的。”到這時,黃克誠才知道林彪不回電是有難言之隱。   其實,林彪並不想死守四平。從錦州開始,他就竭力避免與國民黨優勢兵力進行決戰,他的口號是“撤退、撤退、撤退”,“被動、被動、被動”。但是,中央不同意撤退。四平保衛戰期間,中央多次發來電令:“時局正在變化,望死守四平,寸土必爭”,“要打到敵人精疲力竭”。在一次電文中,中央甚至把四平保衛戰稱為“中國的馬德裏”。   5月上旬,國民黨部隊又開始大規模進攻與四平毗鄰的本溪市。兵力已增加到十七個團。本溪是中共東北局等黨政軍機關的住地,僅有遼東軍區的十一個團防守,防禦麵既寬且廣,外圍突擊力量薄弱,工事也不堅固,戰鬥形勢十分不利。5月2日,遼東軍區鑒於敵眾我寡,電告林彪,“死守本溪將是孤注一擲,對於長期鬥爭不利”。林彪同意遼東軍區撤出本溪。   進占本溪的國民黨軍隊迅速向四平集結。5月15日,白崇禧、杜聿明集中十個師的兵力,組成三個攻擊集群向四平街地區東北民主聯軍陣地發起全麵進攻。   情況確是萬分危急,戰局的關鍵在四平右側的塔子山防線,這裏成為封閉東北聯軍的最後一個缺口。林彪電令三縱:“塔子山盡可能再支持一天。”不久,三縱回電:“新六軍攻占西豐、平崗後,於晚六時進占哈福站。”林彪厲聲重申:“再命塔子山守軍,至少明天要頂半天,不惜一切犧牲。”   林彪不顧中央電令,決心撤退,他把後方總政主任陳正人和野戰部隊政治部副主任陳沂叫到指揮部,口述《為撤退四平告全軍書》要點。他的心情十分複雜,說:“估計敵人明天就可占領塔子山,廖耀湘(新六軍軍長)必定要以全力攻塔子山。塔子山如失守,敵人就可以從我後側迂回,封閉四平我軍的退路,那時我們就完全處於被動,且有被殲之危險。”   對這次戰鬥,林彪用“頑強”來形容:“我們已經大量消耗了敵人,並贏得了時間。我們的保衛戰是頑強的,特別是我們每一個部隊,都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鍛煉。”說到這裏,他忍不住長歎一口氣,說:“隻可惜我們後麵沒有好好珍惜和利用這個時間。”看得出來,他對後方主持工作的負責人流露出強烈的不滿。他意味深長地對站在自己麵前的所有人說:“和平空氣,在我們今天的東北是最害人的。我們對全部美械裝備的敵人還是估計不足,三縱的防線被新六軍迅速突破,影響保衛戰的全局,這是最大的教訓。”   林彪親自起草電文,向中央提出棄守四平。5月19日,中央終於發出了給林彪的撤退令:“如果你覺得繼續死守四平已不可能時,你應主動地放棄四平,以一部在正麵遲滯敵人,主力撤到兩翼休整,準備由陣地戰轉變為運動戰。”   其實,早在5月18日當晚,林彪即指揮部隊且戰且走,開始大踏步後撤。   5月19日,彭真與羅榮桓趕到前總,找到林彪,隨後在公主嶺附近的範家屯開會,討論下一步行動計劃和作戰方針。會上,出現了兩種尖銳對立的意見。一種主張堅守長春,不能再退了;另一種主張果斷棄守長春,大踏步後撤,撤至鬆花江以北。   “固守長春,無異於劃地為牢。”林彪從軍事上舉出了一大堆理由:“長春人口九十萬,防線百餘裏,需要大量的守軍。如果敵人先圍城,同時集中飛機、大炮、坦克掩護步兵攻擊一點,我軍則既不可能守住城市,又要喪失運動戰的機會。所以今後主力仍以打運動戰為好。”   林彪的意見沒有得到大家熱烈響應。四平血戰中,聯軍雖然殲敵萬人,但自己損失也達八千餘人之多。撤退中,聯軍又遭到國民黨軍機械化部隊的追擊,繼續受損,其中有一個師一個旅暫時失去作戰能力。各級指揮員中彌漫著一種拚命情緒。彭真也不主張撤退過猛。   關鍵時刻,羅榮桓挺身而出,旗幟鮮明地支持林彪的意見。他說:“長春、吉林都是大城市,不利於防守,防線又寬,現在部隊打得很疲勞,如果守長春,敵人從梅河口沿奉吉線插到吉林,就會把我們的後方打個稀爛。到那時,不但長春防不住,非退到西滿和蒙古大沙漠不可。我讚成撤出長春,一直退到鬆花江以北。”   這種大規模的撤兵與中央當時指示的寸土必爭的指導思想大相徑庭。林彪於5月20日和27日,連續兩次發電報告中央,陳述自己的主張及其理由。他在電報中,特地提到羅榮桓已回到前線參予指揮,也同意他的意見。   撤兵的決定下達後,部隊許多幹部,包括高級幹部想不通,有怨言。羅榮桓逐個找幹部交換意見,要求他們服從林總的決策。   在羅榮桓的協助下,林彪處變不驚,應亂不慌,在十五天內,硬著頭皮把二十萬聯軍帶過了鬆花江,撤退到哈爾濱,成功地擺脫了國民黨軍隊的追擊。這十五天,是東北聯軍生死攸關、極為被動的日子。   “打了這麽多年的仗,還從來沒有這樣被動過。我們一個勁兒地撤,敵人一直在屁股後麵追,就像拖了個尾巴。”羅榮桓不無憂慮地對林彪說。   林彪信心十足:“被動過後就會主動。過了江就主動了。”   “這仗打輸了。”林彪憤憤地說。作為負責前方指揮的一號首長,林彪感到深深的羞愧與屈辱。他把“白崇禧”和“四平街”幾個字刻進了腦海裏。不久,當林彪得知白崇禧已經功成回南京述職,心中更加氣憤。“恨無時間,遂使豎子成名。”林彪發誓雪恥複仇。   得勝回朝的白崇禧胸中也湧動著遺憾和憤怒。同樣是憤懣不平,內容卻截然相反。二十年後,白崇禧在他的回憶錄中詳細追述了這件終身憾事:  先是中共林彪為共軍東北民主聯軍司令員,統率共軍十萬之眾,於三十五年三月中旬蘇聯紅軍撤出東北時,接收了關東軍軍械五十萬支,接著,乘國軍未開到之前,襲占四平街,終與國軍相持不下。當時,我奉令至四平街督戰,並速將林部擊退,繼占長春、吉林,本可就此乘勝追至佳木斯和滿州裏,將林部殲滅或驅出東北境外,以永絕禍根。而中央忽令軍事歸杜聿明指揮,且軍隊不準越過遼河,理由為長春有六千蘇聯便衣紅軍,若我軍越過遼河,恐引起衝突。當我一到四平,下令繼續追擊時,杜聿明即出此命令予我。我說:“既是我下 令追擊,責任當由我負。”當時我一麵去電向當局報告,同時乘飛機返京向蔣先生麵陳雲:“戰勝則當進,或迫其退出國境,或予以殲滅,蓋共軍已倉皇撤退,全無鬥誌矣!”蔣先生道:“據報長春有六千著便衣的蘇聯紅軍,萬一肇事起衝突,怎辦?”我說:“共軍已潰退,多六千紅軍,亦不濟事。”蔣問:“若紅軍再來,如何?”我答曰:“此非我一人之責任,按撤兵規定,紅軍應已撤回,若紅軍再來,此乃聯合國之問題。”委座聽罷,當場不置可否。   翌晨,我搭機將行,蔣先生因重視此事,亦欲同往,遂同乘馬歇爾專機直飛沈陽轉長春(當時國軍已到長春)。委座一見前方軍事進展順利,極為愉快。當時我即建議繼續追擊,並表示說,若東北剿赤完畢,可以少數部隊駐防,而先抽回五美械裝備師於華北助北平行營剿共,待事畢再行調回。蔣先生說:“6月1日國防部成立,你回去接事。你的意思,我交待杜聿明去做。”我說:“你在東北,我也在此!”他當即說:“你在此,若馬歇爾問你是否繼續追擊,你不好說話。你回去,我在這裏,可以推到我身上,所以你還是回去。”我隻得返京就任國防部長。   此後,馬歇爾八上廬山,壓迫政府下停戰命令。杜聿明於哈爾濱停頓攻勢整編部隊,予共軍以喘息與反攻機會,大局遂逐漸於我不利,當時若長驅北進,直下東北,消滅林彪之大患,而後抽兵入關,如此於勘亂或稍可改觀。 兩位鬥誌正熾的“常勝將軍”都把遺憾吞進肚中。他們都有一種預感,在已經拉開序幕的戰爭舞台上,他們還有再度交手的時候,也許會由他們來寫最後的結尾。   撤出長春,東北局和聯軍總指揮部(簡稱“東總”)轉移到了哈爾濱市。   哈爾濱,滿語意為“曬網場”。據說古時候是個小漁村,經過創業者的開拓,到20世 紀已是繁華非凡,享有“東方小巴黎”之稱。   1946年6月6日,國共兩黨達成東北休戰協議。經過半年多的來往衝突,雙方都需要喘息一陣。   6月16日,中共中央決定加強東北地區黨的領導,以林彪為東北局書記、東北民主聯軍總司令兼政治委員,彭真、羅榮桓、陳雲、高崗為東北局副書記、東北民主聯軍副政治委員。六一六決定賦予林彪東北地區最高指揮者的權力,使他在東北地區的地位和聲望無人可以與之匹敵。   1947年5月,東北民主聯軍發動了“夏季攻勢”。6月初,鐵嶺以北、長春以南,中長路兩側分散孤立的敵人據點已被肅清,四平市已完全孤立。前線部隊指揮員判斷四平守敵隻有一萬八千人,建議攻取四平。林彪早有此意,他立即批準了這一建議。6月14日,前線部隊發起總攻,曆時十五天,將四平守軍壓縮至市東北一隅。這時,情報查明,四平守敵實際為三萬四千人,且有空投接濟,彈藥尤足,而沈陽、長春兩個方向的敵軍共計十個師的兵力已出動增援。聯軍攻擊部隊遂於6月30日撤圍。   又是一次得不償失的進攻。此次戰鬥殲敵一萬七千人,聯軍自己傷亡一萬三千人。對於作戰失利的原因,除情報不明外,從總指揮部的角度來說,主要是決策輕率。雖然在戰鬥發起前,以“林(彪)羅(榮桓)”的名義發出了《四平戰鬥應注意事項》,但實際上有輕敵思想,總部首長也沒有親臨前線指揮。林彪、羅榮桓對此承擔了責任。   1947年9月至11月,林彪又指揮發起了“秋季攻勢”,殲敵六萬九千八百人,攻克城市十五座,擴大解放區麵積三萬八千平方公裏、人口二百六十萬,又一次打到四平前沿。迫使敵軍龜縮於北自吉林、長春,南至鞍山、營口,東至撫順,西到阜新、錦州這樣一個狹小的區域內。   隨後,林彪挾“秋季攻勢”的餘威,又發動了“冬季攻勢”。在持續九十天的作戰中,東北民主聯軍沿四平至大石橋的中長路和山海關至沈陽的北寧線展開攻勢,一舉攻克敵軍堅固設防的戰略要地四平和其他十八座中小城市,殲敵十五萬六千人,使敵軍龜縮到長春、沈陽、錦州這三座孤城中。   在東北戰場上,林彪打敗了蔣介石麾下的所有名將。白山黑水,竟成了這些享譽中外的軍事家身敗名裂的滑鐵盧。   熊式輝,東北行營主任。杜聿明,東北九省保安司令。他們以眾擊寡,以強淩弱,聯手“追剿”林彪。幹了一年多,損兵三十萬,將一度占領的大城市大部喪失,被撤職查辦。   陳誠,國軍參謀總長,是蔣介石稱讚為最有辦法的智將。接任東北行轅主任後,躊躇滿誌,擴充軍隊,調運物資,不斷地開軍事會議,製定了一個又一個周密的軍事計劃,贏得國民黨高級將領的一片喝采。可惜,此公誌大才疏,上陣沒有幾個回合,就被東北聯軍打得灰頭灰腦,處處被製,國民黨在東北的地盤被壓縮到長春、沈陽、錦州及其附近十來個城市,國軍中最為精銳的第五軍被林彪嚼得連骨頭渣都不剩。陳誠自知不是對手,智窮計竭之際不惜裝病請辭。   蔣介石無奈,隻好再次走馬換將,祭出了最後一張王牌——衛立煌。與衛立煌同在陸軍大學深造過的符昭騫對同窗好友有一段精采地描述:   衛是蔣集團中最能打仗的一員戰將,遇事不畏難,不怕苦,不討價還價,故取得蔣之歡心和信任。且衛行伍出身,久經戰陣,打起仗來,行動敏捷,猶如生龍活虎。許多人認為他是老粗,不學無術,看不起他,也有許多人譽之為曾國藩部下的鮑超。   蔣介石把挽救東北的希望寄托在衛立煌的身上,有三點理由:一、論資曆和聲望,衛立煌能夠充當獨當一麵的封疆大吏。二、論人事關係,像杜聿明、鄭洞國、範漢傑、廖耀湘這些人或者是衛立煌在遠征軍中統率過的,或者是他的老部下,他都能統馭得了。三、論才能,衛立煌具有罕見的軍事天才和組織能力,抗戰期間他率領中國遠征軍轉戰緬甸,取得空前大捷,獲得中外軍界一致好評。   衛立煌精明過人,懾於林彪的威名,他違反了從來不討價的習慣,拒絕掛帥。蔣介石叫張群來勸駕。張群素以能辯著稱,鼓起如簧之舌,說得唇焦口幹,也無濟於事。蔣介石又令顧祝同當說客。顧祝同是衛立煌最熟悉的朋友,私交甚好。他談了半日,也沒勸成。最後,陳誠的老婆譚祥也來了,裝出一副可憐的樣子,說:“辭修(陳誠字辭修)病得沒法,隻有請衛先生去東北才有辦法。衛先生答應去東北,就是救了我們一家。”衛夫人韓權華送走譚祥後,忍不住大發感慨:“救了他們一家,不是坑了我們一家?有權有利的事你們就爭,弄得不可收拾了,就把爛攤子交給別人,叫別人去當替死鬼,這是什麽心思?”   蔣介石隻好再度出馬,一開口就給衛立煌大戴高帽子:“東北是一個比西歐還要大的地方,那裏的重工業占全中國一半以上,是我們民族複興的生命線,得失影響國際視聽和全國的人心,沒有得力的人才是鎮守不住的。過去幾十年,有幾次靠你挽救了危險的局麵,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在這個緊要的關頭,我把東北黨政軍各方麵的全部職權都交給你,希望你能挑起這個艱巨的重任。”   衛立煌聽了這些話不吭聲。蔣介石又打氣:“我看你用不著顧慮,你一定能夠把這個事辦好。萬一戰局失利,責任也不由你來負。有什麽困難,你就提出來。”   聽了這番話,衛立煌被感動了,猶猶豫豫地說:“沒有軍隊不能打仗,現在在東北的軍隊都圍困了,沒有大量的增援是不行的。”   “這個好辦。”蔣介石說:“我先給你增援五個軍好不好?在後勤方麵,優先補給東北方麵。”   衛立煌不好再說什麽,答應道:“那麽,我先去看看。”   聽說衛立煌應允擔任東北剿總司令,韓權華惱怒萬分,大吵一頓,嚷道:“你為什麽這樣亂來,戴上這頂烏紗帽?你有什麽把握,打得贏林彪?東北快完了,你的部下都不讚成你去,連我這個沒有軍事頭腦的人也能看到沒有希望了,你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去替陳誠當替死鬼?”   衛立煌把林彪稱為“靈狐”,深知林彪是個戰術大師,精諳聲東擊西、圍點打援之術,於是決定采取按兵不動的戰略原則,對一些外圍據點被吃掉很少去救援,成天忙於整補訓練、修築工事之類的事。   蔣介石對於衛立煌的戰法十分惱火,稱為“烏龜戰法”。他最關心的是如何將圍困在東北的六十萬部隊解救入關。這些部隊大部分是由美國人精心裝備起來的器械最新的精銳部隊,是他的主要本錢。蔣介石的計劃是逐次撤退,即由沈陽出兵遼西,把沈陽的主力部隊撤到錦州,然後再由錦州退入關內。此計遭到衛立煌的反對:“這樣不行。我們都知道林彪是打運動戰的行家,他慣用的方法就是‘圍點打援’,我們吃盡了他的苦頭,上過無數次當。如果我們的主力由沈陽遠出錦州,正好循著共軍遼北、遼西根據地的邊沿,林彪可能早就埋伏好了部隊,等著國軍上套。何況我們還要經過三條大河——遼河、大淩河和繞陽河,我們的大部隊又帶著重武器和很多輜重,有被節節截斷、分別包圍、各個擊破的危險。我方在沈陽的部隊殘缺不全,非經過相當時期的整補不能用,因此我們隻有堅守沈陽,等待部隊整補完畢才能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打通沈錦路。”在東北的國民黨將領們都認為衛立煌的看法符合實際,擁戴他采取烏龜戰法,得縮頭處且縮頭。   在衛立煌與蔣介石頂牛時,林彪也與毛澤東在戰略方向上發生了深刻的分歧。毛澤東從全局出發,敏銳地把著了國共戰爭的走向,提出將蔣軍封閉在東北包餃子的宏大構想。他明確指示東北我軍主力應迅速南下北寧線,攻克錦州,搶占這一戰略製高點。當時,林彪統率的軍隊超過百萬,而他的對手衛立煌所轄東北戰場的國軍各部合計已不足六十萬。   奇怪的是,這位在“夏季攻勢”、“秋季攻勢”、“冬季攻勢”中凶猛如虎、威武如獅的悍將在即將打響的遼沈戰役中,卻顯得過分小心,猶豫不決。這主要表現在他對先打長春還是先打錦州這個問題上拿不定主意,首鼠兩端。   1948年4月18日,林彪同羅榮桓、高崗、陳雲、李富春、劉亞樓、譚政等人商量後決定,集結九個縱隊的兵力擔任攻城和打援的任務,進攻長春。他將這一決定報告給中央軍委。   毛澤東巨眼如炬,他斷定東北戰場的關鍵是錦州,多次明示和暗示林彪南下北寧線。在接到東北局的電報後,毛澤東有保留地批準了他們的作戰方案,並在回電中委婉地指出:   同意你們先打長春的意見。……理由是先打長春比較先打他處要有利一些。不是因為先打他處特別不利,或有不可克服之困難。你們說打沈陽附近之困難,打錦州附近之困難,打榆錦段之困難,以及入關作戰之困難等,有些隻是設想的困難,事實上不一定有的。 5月中旬,林彪決定集中兩個縱隊試攻長春。由於兵力和火力部署沒有形成絕對優勢,攻城時也沒有采用迫近作業和坑道爆破,主要指揮員林彪又沒有親臨前線,在對地形、敵情都不很清楚的情況下就下令發起進攻,結果隻是在外圍作戰中殲敵五千人,占領了西郊飛機場。我方付出了傷亡三千人的代價。作戰方針亦由強攻改為長圍久困。   1948年7月,東北局鑒於攻打長春一舉殲敵沒有把握,提出以大部兵力南下作戰。毛澤 東聞訊大喜,遼沈大戰的作戰藍圖,終於進入了他預設的軌道之中。   東北局雖然作出了南下北寧線的決定,但林彪仍然顧慮重重,心存觀望。他強調北寧線敵情嚴重,擔心雄踞平津的傅作義北上增援,提出隻有在華北部隊西進大同、分散傅作義主力的情況下,東北民主聯軍方能南下。毛澤東於是急令華北楊成武兵團西出綏遠,端傅作義的老窩。林彪轉而強調部隊籌糧困難,雨具缺乏,橋梁被衝,交通不便等。總之,“東北主力的行動不能以楊成武兵團之遲早為標準”。“目前對出發時間,仍無法確定。”   “五心不定,輸得幹幹淨淨”。這是毛澤東常說的一句話。對於林彪陽奉陰違,明允暗拖,不顧全局的行為,毛澤東十分震怒。他以少有的嚴厲打電報給林彪、羅榮桓、劉亞樓,嚴肅地批評道:   關於你們大軍南下必須先期準備糧食一事,2個月前即已指示你們努力準備。現據來電,此項準備仍未進行。你們所以不能決定出動日期,是放在敵情上,放在楊成武能否提早出動上,說楊成武時間能提前,則你們出動時間也能提早。當我們向你們指出,不應把南麵的敵情看得過分嚴重,尤其不應以楊成武行動為準之後,你們又歸結到糧食問題上。對於你們,敵情、糧食必須考慮周到,而對楊成武部似乎一切皆不成問題。你們出動遙遙無期,讓楊成武孤軍早出。傅作義東麵顧慮甚少,大力援綏,將楊成武趕走,回頭對付你們,對戰局究竟有何利益?   毛澤東語氣之嚴厲,令林彪不敢再拖延。9月21日,林彪、羅榮桓、劉亞樓率由司、政、後機關組成的前線指揮部離開雙城子出發。   10月2日清晨,指揮部抵達彰武。這時,各兵團、梯隊均已進入指定位置,等待發起對錦州的總攻。早飯過後,總部電台收到一份情況報告,查悉葫蘆島敵人已增兵四個師。林彪看到電報後,濃眉皺成一團。他的主要顧慮有三點:   一、缺糧缺油(汽車隻帶了從後方南下單程的汽油);   二、後方運輸線太長;   三、怕傅作義北上,錦州攻不下來,大量汽車和坦克、重炮會因無汽油而撤不出來,甚至會在敵人夾擊之下受到重創。   林彪整整苦思了一天,還是沒有必勝的把握,原來攻錦的決心再度動搖,遂於2日晚8時以林、羅、劉的名義給中央軍委發出加急電報,要求回師打長春。   10月3日早飯過後,總部作戰科長尹健請示參謀長劉亞樓:“是不是繼續前進?”   “‘101’(林彪的代號)決定暫時不走,要機關工作人員架好電台與各縱隊保持聯係。”劉亞樓回答。   晚上10點鍾,尹健再次請示能否行動。劉亞樓一副憂心忡忡、心神不安的樣子。他隻是吩咐作戰科注意接受中央軍委的電報:“隨到隨譯,隨時通報。”   第二天一早,劉亞樓終於按捺不住,找到政委羅榮桓。此時,羅榮桓剛起床,還沒洗臉。   “怎麽還不前進?”羅榮桓對火車原地停留一天感到奇怪。   劉亞樓告訴他:“林總正在考慮回頭去打長春。”   “什麽?”羅榮桓簡直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又是發哪門子邪?”   “昨天,電台收到一份情況報告,敵人又向葫蘆島增派了四個師。林總本來就怕攻打錦州時被來自沈陽、錦西、葫蘆島的援敵三麵夾攻,看到這份報告後更加擔心了。他已於昨晚以‘林羅劉’的名義向軍委發去了急報。”   “真是亂彈琴!我們得製止他!”羅榮桓忍不住怒吼一聲。他麵色嚴峻,氣得兩隻手微微顫抖,顧不上洗臉,拉上劉亞樓去找林彪。   對於林彪在兵臨城下,戰役即將打響之際置中央軍委的三令五申於不顧,隨意改變作戰計劃和方向,羅榮桓不能不感到驚訝和惱怒,同時也覺得責任重大,政治委員最根本的職責就是保證軍隊聽從黨的號令,否則就是失職。而且,林彪不經商量,甚至也不通氣,就擅自以“林羅劉”名義向軍委發報,這是極端不尊重同僚、違反組織紀律和軍事紀律的行為!   “101,你給軍委發報,要考慮回師攻打長春,是嗎?”羅榮桓找到正在車站月台上踱步的林彪,竭力壓住火氣,平靜地問。   “是的。”林彪回答很幹脆。他一向獨斷專行,對這次擅自作主沒感到什麽不妥,依然慢條斯理地說:“關內敵軍又增派四個師海運到葫蘆島,這樣葫蘆島和錦西的援敵就增加到了十一個師,錦州城內共有敵軍八個師,不是片刻之間拿得下來的。戰鬥一旦打響,援兵不一定堵得住。如果堵不住,我們就被動了。不如回過頭來打長春來得穩當。”   “為了打錦州,中央三令五申。毛澤東同誌前次批評我們‘五心不定,輸得幹幹淨淨’。剛下的攻錦決心又突然改變,如何向中央解釋?現在幾十萬部隊拉到了遼西,錦州外圍已經肅清,指戰員鬥誌正旺,忽然不打了,戰士們會怎麽想?這些都是問題,你考慮過沒有?”羅榮桓苦口婆心地勸林彪。   “什麽決定都會有問題。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準備了一桌菜,卻來了兩桌客,怎麽吃?”林彪強調敵情變了。   “多加幾雙筷子就行了。區區四個師,能成什麽氣候?況且,打錦州的計劃是中央軍委、毛主席已經批準了的,我們的決心不能動搖。”羅榮桓斬釘截鐵地說。   “中央批準了的就一定不能變?那要我們這些指揮員幹什麽!”林彪有些惱怒地反問道。他還很少看到平素溫文爾雅的搭檔如此強硬過。   羅榮桓知道自己的話刺激了林彪。林彪如果真的較真犯倔起來,還真不好辦。於是羅榮桓放緩口氣,說道:“101,你想過沒有,從錦州撤圍同樣會陷入被動,影響戰局。”   “我沒有說要從錦州撤圍。”林彪爭辯道:“我是向軍委建議,錦州能迅速攻下還是打錦州,否則打長春。兩個方案我正在考慮中,也請軍委考慮,指示。”   羅榮桓沒有讓步,他正色堅持道:“電報中強調打長春有利、打錦州困難,明顯表現出了傾向性。我看軍委是不會同意的。”   其實這也是林彪擔心的問題。他所以要用“林、羅、劉”聯名發報,就是想增加說話的重量。現在羅榮桓堅決反對,關鍵看劉亞樓的態度了。林彪陰沉著臉,在月台上來回踱步,突然停下來,問劉亞樓:“參謀長,你的意見呢?”   “我同意政委的意見,打錦州好。”劉亞樓話雖不多,但幹脆利落。   林彪又想了一會,不好再說什麽,便叫來參謀,讓參謀到機要室追回那份電報。參謀回來說:“機要室已將電報發出。”   “怎麽辦?”劉亞樓問兩位軍政首長。   林彪不說話。   羅榮桓說:“不要等軍委回電,重新表個態,說明我們仍擬攻打錦州。”   林彪點點頭,表示同意。   以往林彪發電報都是他口授,秘書記下後經他看過便簽發。這一次他卻一言不發。羅榮桓知道他愛麵子,就親自起草了電稿,請他過目。電報稿開頭一句寫著:“前電作廢。”林彪大筆一揮,將這句刪去,吩咐秘書:“照發。”電報說:   我們擬仍攻錦州。隻要我們經過充分準備,然後發起總攻,仍有殲滅錦敵之可能,至少能攻敵之一部或大部。目前如回頭攻長春,則太費時間,即令不攻長春,該敵亦必自動突圍,我能收複長春,並能殲敵一部。   再說毛澤東接到林彪欲回師攻打長春的電報後,又氣又惱。他馬上以直露、犀利的語言,代表中央草擬了一封給林彪的電報。   電報中說:   我們堅持認為你們完全不應該動搖既定方針,丟了錦州不打,去打長春。四五月間,長春本來好打,你們不敢打;七月間,長春同樣好打,你們又不敢打。現在攻錦部署業已完畢,錦西、灤縣線之八、九兩軍亦已調走,你們卻又因一項並不很大的敵情變化,又不敢打錦州,又想回去打長春。我們認為這是很不妥當的。隻要你們十天內打下錦州,你們就有了戰役上的主動權,而打下長春並不能幫助你們取得主動,反而將增加你們下一步的困難。   這封電報中一連用了三個“不敢打”,就差把統兵百萬的林彪說成是百無一用的“膽小鬼”。電報中措詞之嚴厲,語氣之嚴峻,用語之尖刻,在毛澤東起草的數萬份電報中是絕無僅有的。   劉亞樓在機要室看完電報,苦笑一聲,雙手一攤:“果然挨批了。羅政委的意見還是正確的,幸虧我們又發了一封電報去,不然更糟。”   林彪猶豫不定,自有他的道理。毛澤東不顧葫蘆島增兵,下令攻錦確實是一步險招。整個遼沈戰役的關鍵不在於能否攻下錦州,而在於能否阻止住國民黨在錦州西部雲集的東進兵團。蔣介石在葫蘆島彈丸之地猥集了十一個師,而東北聯軍擔負阻擊任務的部隊隻有八個師。一旦錦西防線被突破,國民黨東進兵團便可與近在咫尺的錦州守敵夾擊處於堅城之下的攻錦部隊。為確保夾擊取得成功,蔣介石帶著空軍司令周至柔、海軍司令桂永清、聯勤司令郭懺親臨葫蘆島指揮,他要與昔日的學生一決雌雄。他含著淚,用哽咽的聲調對部下說:“萬一你們這次打不過去,那麽,隻好來生再見了。”   塔山一線是交戰雙方的生死線,也是林彪最放心不下的軟肋。攻城前夕,林彪還在強調:“攻擊錦州最重要的保證,是要把錦西方麵的敵軍擋住。據報告,葫蘆島早先隻有二個師,後來增加了四個師,現在又新添了五個師,總共有十一個師。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內,能火速集結如此之多的兵力,葫蘆島一定有人物。如果我分析的不錯,蔣介石可能就呆在那裏。兩錦相距五十多公裏,機械化部隊一個衝鋒就可以洞穿,一定不能讓他們合攏。”   劉亞樓報告了塔山防線的部署情況:“四縱部隊在這兩天已先後到達了塔山、白台山、高橋等地區,已命令他們在塔山、高橋及其以西以北部署頑強的攻勢防禦,現正在積極地構築工事。我們還有十一縱在他們的側後構築二線陣地。我看問題不大。”   “問題不是不大,而是很大。”林彪命令一縱進駐錦州和塔山之間的高橋地區,作為戰役總預備隊。這是一支準備與蔣介石東進兵團拚老命的本錢。在整個戰役期間,無論攻打錦州的部隊如何兵力吃緊,林彪一直不敢動用這支部隊。   羅榮桓也看到塔山防線的危險性。他建議派作戰處長蘇靜去四縱協助指揮作戰。林彪同意後,羅榮桓又把蘇靜叫來,開門見山地說:“蘇靜同誌,決定派你到四縱去,那裏將有一場惡戰。四縱、十一縱另加兩個獨立師的任務就是把敵人隔在錦州以西,以便保證我們能夠順利攻下錦州。四縱的任務可能更艱巨。你的任務就是當參謀,出主意,協助四縱首長死守塔山,叫敵人屍骨成山,血流成河,不能前進一步。要告訴吳克華司令員、莫文驊政委,指揮員要不怕犧牲,不惜代價,任何情況下都不能動搖,要死死地頂住敵人。”   塔山阻擊戰首先打響。戰局的發展,的確如羅榮桓所說,是屍骨成山,血流成河。這八個字,不僅是對敵軍的形容,也是對聯軍的描述。整個遼西防線,特別是塔山防線,都被鮮血重新漿洗了一遍。國民黨軍隊整團、整師,甚至整個集團軍發起一波波成建製的衝鋒,滿山遍野都是人的海洋,陣地反複易手,有的陣地,反複爭奪達十次之多。在六天六夜的苦戰中,僅塔山一地,國民黨軍隊就遺屍六千多具。無論戰爭何等艱險,東北聯軍最終守住了陣地,從而也就宣告了攻錦戰役的勝利。   10月14日,林彪登臨錦州城北四五九高地附近的帽兒山。這天,大風驟起,雲煙茫茫。上午10時,林彪一聲令下,總指揮部的總攻信號拔地而起。攻擊錦州的戰鬥終於打響了。經過三十一小時的激戰,到15日下午6時,全殲國民黨錦州守敵十二萬人,我軍付出了傷亡二萬四千餘人的代價。   國民黨上將、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錦州指揮所主任、兼冀熱遼邊邊區司令範漢傑被俘後,押解到虻牛屯指揮部。望著在這間小土屋內的林、羅、劉三大巨頭,他忍不住叫道:“真沒想到,你們竟然就在這破房子裏指揮打仗。”   林彪冷冷地問道:“範將軍對錦州之仗有何觀感?”   範漢傑哀歎一聲:“錦州好比是一根扁擔,一頭挑著東北,一頭挑著華北,現在扁擔斷了。”   林彪又問:“那你對錦西戰鬥怎麽看?”   一提錦西,範漢傑氣就不打一處來:“我真想不通。從葫蘆島到錦州不足百裏,六天六夜,侯鏡如率二個軍另六個師,爬也該爬過來了,可就是隻聞炮聲不見人影。還有廖耀湘,停在彰武遲遲不動,真是豈有此理!”   攻錦戰鬥的勝利,實現了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的戰略意圖,把蔣介石在東北的反動統治的“生命線”(溝通華北的咽喉)一舉切斷。誠如毛澤東10月3日電報所稱:   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達到,隻要攻克了錦州,你們就有了主動權,就是一個偉大的勝利。 10月17日,被長久圍困的長春守敵一個軍宣告起義;19日,包括一個兵團部又一個軍的守敵餘部全體投降。曾經是偽滿洲國首都的長春獲得解放。   我軍在錦州、長春的得手,證明了毛澤東關於南下北寧線指示的正確性。對於毛澤東驚人的預見和出神入化的謀略,林彪不得不再一次折服。   10月20日,毛澤東致電林彪,指出:在敵人“西進兵團沒有向沈陽撤退,反而由新立屯、彰武地區西進的情況下,放棄攻打錦(西)葫(蘆島)的計劃,改打廖耀湘兵團,這一點我們和你們一致。”21日,從沈陽出動後一直遲疑逡巡的敵軍“西進兵團”即廖耀湘兵團由彰武南下,從23日開始與我軍接觸,無論哪個方向都遭到英勇頑強的阻擊。在林彪指揮下,攻錦主力,迅猛回師,其他各路也作向心集中,約五十萬大軍26日將廖耀湘兵團合圍在黑山、大虎山的約一百二十平方公裏的地域內,展開了前所未有的大殲滅戰。   廖耀湘兵團是蔣介石最精銳的王牌部隊,主要由新一軍和新六軍組成。國民黨有五大美式機械化主力軍,其中新一軍和新六軍就是其中兩支。   也是廖耀湘黴運當頭,我三縱一個營摸進胡家窩棚,見這裏天線林立,電台“嘀嘀”的聲音響成一片,估計大有來頭,於是胡亂一陣手榴彈,竟然將廖耀湘的總指揮部炸成一鍋粥,幾十位高級官員全飛上了天,西進兵團指揮係統全部癱瘓。廖耀湘後來回憶說:“解放軍第一棒子即打碎了西進兵團的腦袋,使我感到兵團的命運已處於萬分危殆之中!”   包圍與反突圍,穿插與堵擊,追擊與逃跑,由於戰術動作變化太快,國共雙方軍隊在遼西走廊上攪在一起,全都亂了套。不僅國民黨部隊兵找不到官,官顧不上兵,解放軍的建製也分解成師、團、營。原來林彪所定的斬頭斷尾擊腰的戰術無法實施。   劉亞樓建議:“林總,現在戰場混亂不堪,像個立體滾筒,全擠到一堆了,不如來個大膽穿插,全麵滲透,以亂製亂,亂而取之。”   “太羅嗦了!”林彪來的更幹脆:“告訴部隊,哪裏有槍聲就往那裏打,哪裏槍聲密集就往那裏衝。縱隊不要去找師,師不要去找團,大家都去找廖耀湘就行了。”   一時間,遼西平原煙塵蔽日,吼聲震天,幾十萬大軍南北奔逐,鮮血重新漿洗著這片黑土。經過兩天一夜的戰鬥,廖耀湘兵團十餘萬人全部被殲。   兵敗被擒的廖耀湘對林彪的戰術十分惱火。他不敢朝林彪撒野,卻把邪火對準了劉亞樓。   奉林彪、羅榮桓之命,劉亞樓設宴款待被俘的國民黨將領。廖耀湘拒絕與他碰杯,氣咻咻地質問道:“你們共軍打的什麽仗?根本不懂戰役,也不講究戰術。如不相信,請轉告林彪將軍,我們把部隊擺開,重新打!”   “不是我們不講究戰術,是你看不懂我們的戰術。”劉亞樓話中有話地說:“我們以能打勝仗為原則,以有效地消滅敵人為目的,事實不是已經證明了嗎?”   一句話嗆得廖耀湘滿臉通紅,他惱羞成怒,抓住酒杯朝桌子擲得粉碎:“像你這樣的‘洋八路’有幾個,都是些‘土八路’,用些巫術來打仗。”   劉亞樓睥睨地瞥了他一眼,厲聲訓斥道:“廖將軍,你不要以為自己上過美國軍校,又有美械裝備,就天下無敵了。這些統統靠不住。告訴你,蔣介石反共反人民,是注定要失敗的,你不過是他的殉葬品之一。”   劉亞樓回來把宴會風波講給司令和政委聽,兩人都哈哈大笑。林彪說:“他廖耀湘既懂戰役,又講究戰術,但進入東北以來打過什麽勝仗!”   蔣介石在北平得知廖耀湘兵團覆滅的消息後,氣得吐血不止,沮喪地在日記中寫道:   東北全軍,似將陷入墨盡之命運,寸中焦慮,誠不知所止矣!   11月2日,我軍乘勝直下沈陽、營口,曆時五十二天的遼沈戰役勝利結束。   在遼沈戰役中,我軍以六萬九千人的傷亡,殲敵一個總部、一個邊區司令部、四個兵團部、十一個軍部、三十三個整師加十六個團(內一個軍起義、一個軍團部並一個軍投誠),共四十七萬人。   遼沈戰役是震驚世界的三大戰役之首。中共中央接到勝利消息後,馬上打電報給林彪等人,電賀東北全境解放。   遼沈戰役結束後,林彪一反往日孤僻冷漠的性情,熱情洋溢,笑容滿麵。作為東北戰場的最高指揮者,他雖然有南下北寧線的猶豫,顧慮兩錦作戰的擔心,未斷海路致敵一部逃跑等失誤,甚或還有抵觸、對抗軍委和毛澤東指示的錯誤,但作為這場戰役的主要組織者、策劃者和指揮者之一,他是有功之臣。   九一三事件發生後,毛澤東在一次談話中也不否認這一點。他認為,在1949年以前,林彪對於中國革命是功大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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