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學中文的美國人問我,hiccup中文怎麽說。我一下子不知道怎麽回答,楞了一會兒,最後告訴他是“打嗝”。為什麽會楞了一會兒呢,因為小時候家裏總是告誡我,在飯桌上或當著別人的麵不要大聲打嗝,不禮貌。從小長大,在我腦子裏,吃飽了,肚子脹氣,把肚子裏的氣從嘴裏放出來,還要狠狠地發出一個長長的“嗝…”,這才叫打嗝。打嗝放屁,兩頭出氣嘛。受了家庭“資產階級”文化影響,一直覺得打嗝是burp,不是hiccup。
以後下鄉插隊當了農民,就沒那麽多講究了,一瓶啤酒下肚,歌兒幾個比著打嗝,看誰打的響,打的長。來到“資產階級”文化的國度,家庭教育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在外很注意餐桌禮節;在家就管不了那麽多了,插隊惡習不改,縱情打響嗝。
到底hiccup的中文是什麽?字典裏說也是“打嗝”。看來中文裏hiccup和burp是不分的,都是“打嗝”。這不像中華文化的產物,特別是涉及到中醫的時候,這兩種“嗝”都是身體的不適,老祖宗怎麽就沒區分開呢?網上有的時侯把hiccup說成“連續打嗝”,而burp是“打飽嗝”,這種區分太不科學了。殊不知老祖宗對hiccup確實有一種說法,叫“呃逆”,停留為書麵語言,知道怎麽讀音的人不一定很多。沒聽說有誰抱怨,“最近常常呃逆(e ni)”。隻是一事不明,病人給醫生打電話,說最近總是打嗝。醫生說什麽?是不是要先問打什麽嗝?打那種嗝?
不知道南方人怎麽說“打嗝”,我們北方人,特別是北京人,一定要帶個“兒”- “打嗝兒”。這個兒話音很有講究,不是什麽時候都可以亂加“兒”的。“南小街兒”就得帶“兒”;“前門大街”就不能帶“兒”。“挑刺”跟“挑刺兒”,“頭”跟“頭兒”的意思完全不一樣。
日常生活中常聽到別人說,打嗝的時候憋氣,要不然喝三杯水,就能停止打嗝,所以就知道了,hiccup也是打嗝。於是就告訴那個美國人,hiccup是打嗝。他一聽大笑起來,“什麽?又要打?”
原來,學中文的外國人中有一個笑話:中國人很粗暴,很暴力,不管做什麽事情都要打。他們學的第一個“打”字一般是打球,老師就解釋說是hit the ball的意思。學生聽了,覺得有道理,好學好記。第二個“打”是打電話,一下就把學生搞糊塗了。然後是一連串的“打”,有的語義上講得通,有的講不通,比如打仗、打架、打倒、打擊、打鼓、打破、打基礎、打雞蛋等從字麵上就比較容易理解。最近大家一定都在學“打針”這個字,也很形象。大部分其他的“打”字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講了:打扮、打工、打噴嚏、打哆嗦、打哈欠、打牌、打麻將、打賭、打聽、打水、打算、打官司、打官腔、打交道、打主意、打謎語、打秋千、打補丁、打雷、打量、打車、打的、打掃、打招呼、打保票、打地鋪、打燈籠、打光棍…打孩子是違法的,難道打光棍就不違法了…這還不算各地方言,“打烊”就是江南一帶方言。幾十年前聽到侯寶林的相聲段子《戲劇與方言》,至今忘不了,上海人管洗頭叫“打頭”。
一個“打”字就把外國人搞糊塗了,要解釋“打”的用法,打哪兒說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