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四十七）素琴
就在冷建國周歲不久，他的老爹（小姨）穿著一身中國人民誌願軍的新軍裝來看他和他的母親。
這一年李素琴十八歲，中共黨員。隻見她齊耳短發，紅光滿麵，春風得意。一身新軍裝肥肥大大，被一條軍用腰帶紮出了些身段。她激動地向二姐素貞敘述了自己參加誌願軍的經過。
當年被叛徒出賣，倉皇逃出北平的李素琴加入了解放軍。在軍隊裏，因為她小學畢業，被分配去當教員，給不識字的女兵們掃盲。進城以後，部隊成立了軍校，她的學曆太低，沒有資格進軍校講課。後來加入了宣傳隊，寫標語，在大街上給群眾宣傳共產黨的政策。隨著新中國的成立，這一部分工作也逐漸淡化，素琴又被分配到基層去做文秘工作。在那裏，她遇到了自己的白馬王子。
周占地是江西人。當年毛委員在湘贛一帶打土豪分田地的時候，世代赤貧的周家在民國十七年第一次擁有了土地。那一年他出生，父親給他取名“占地”，因為他家終於占有了土地。然而土地並沒有在他家紮下根。隨著戰事的不斷演變，權力的來回拉鋸，周家還是丟掉了土地。占地的父母在打土豪的時候是積極份子，自然在家鄉住不下去了。於是，他們帶著占地跟隨工農紅軍轉戰南北。占地的父母都在戰爭中犧牲了，他成了軍隊的兒子，一直跟著部隊打天下。
認識李素琴的時候，他二十一歲，副營級幹部。身上那好幾塊光榮疤，記載著他在曆次戰鬥中的累累戰功。
對於這樣的戰鬥英雄，李素琴是非常崇拜的。當她得知周占地還是單身的時候就開始了想入非非。周占地也被李素琴的落落大方，文化水平，特別是一口字正腔圓的北京話所吸引。二人一拍即合，彼此深深地相愛。
聽說朝鮮半島發生了衝突，中國政府決定出兵抗美援朝，二人都積極地報了名。如他們所願，二人都被批準加入了誌願軍。軍裝都發了下來，隻等一聲號令就出發。
李素琴利用休息時間來看看姐姐。她沒上過戰場，但是聽周占地講過數不清的戰鬥故事。她知道子彈和炮彈的厲害，也許從此就見不到姐姐了，所以特意來辭行。
李素貞對朝鮮戰爭特別不理解。她問妹妹：“人家打仗，我們幹嘛要跟著摻和？”
“二姐，你真是太落後了。美帝國主義滅我的賊心不死。他們打朝鮮實際上是衝著我們中國人來的。”
“他們是這麽說的嗎？”
“這還用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再說，美國人和李承晚的部隊已經打到鴨綠江邊上了，等於打到我們家門口了，我們能不出兵嗎？”
“打到鴨綠江邊也是高麗棒子那一邊吧？不是還沒打過江嗎？打過來再出兵也不遲啊？你看咱家鄰居，王麻子家和二狗子家在咱家門口打過多少次架啊，媽和爸從來沒出去摻和過。媽總說：”誰愛打誰打，隻要別打到咱家屋裏就沒咱們的事。連熱鬧也別去看，愛打架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姐，你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你也太落後了。見天兒在這個小院裏呆著，太見不著世麵了。你怎麽跟個小老太太似的？”
冷先生和冷太太留素貞的妹妹在家吃飯。人家素琴幹脆沒功夫。一陣風似的走了。
李素琴對抗美援朝的滿腔熱情被一盆冷水澆的透心涼。領導告訴她，她的身體不合格，不能上前線。她分明知道這是借口，因為部隊裏比她身體差的都去了，就她被扒拉下來了。但是她不知道究竟為什麽。後來她發現，隻要是做過地下黨的都被留了下來。難道黨對他們這些做地下工作的同誌不信任？但是如果當年沒有地下黨人出生入死，冒著生命危險為黨和解放軍提供情報，解放軍怎麽可能在短短的四年內打下江山？她寧可不相信自己的猜測。
周占地就要走了。李素琴打算去前門火車站送他。但是占地說他們被通知在某地集結待命。什麽時候奔赴前線還不知道。就算得到通知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包括家人。他們還沒結婚，連家人都算不上。李素琴感覺自己被組織冷落了。但是以她的聰明，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示出任何不滿意。她給占地打氣，祝誌願軍旗開得勝，三拳兩腳就可以打敗美帝野心狼。
占地也很激動。他希望戰爭一結束就和素琴結婚。他提出臨走前和素琴同床共枕，品嚐一下男歡女愛的滋味。李素琴拒絕了。她的母親多少年來的教導幫助了她。沒有婚姻的性行為會帶來多大的代價她是心知肚明的。再說，如果周占地光榮犧牲了，她怎麽辦？她連送行都不被允許。對於組織來說，她和周占地什麽關係都沒有。
周占地懷著遺憾的心情與李素琴依依告別。他讓素琴許下諾言，他從朝鮮戰場上回來二人就成親。李素琴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他們都不曾料到，這一仗打了三年。從朝鮮戰場回來的周占地丟了一隻胳膊，被炮彈震壞了耳朵，聽力大大減退。但是他畢竟回來了。比起那些將年輕的性命丟在異國他鄉的十幾萬中華好兒女，周占地是幸運的。
雖然占地殘疾了，李素琴不負當年的承諾，嫁給了這個被當時全國人民認為“最可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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