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 後記
《鄰居》是迄今為止對我來說最艱難的一部紀實性小說。
自從第一次見到D,將近半個世紀過去了。
幾十年來,圍繞D和L家發生的事情一直沒有被我遺忘。那些經年往事如同不絕如縷的雲煙,時不時彌漫上來,刺痛著我的心,酸辣著我的眼睛。一直想把他們的故事寫下來,但是一拖再拖,皆因沒有十足的把握。如何將一個朝氣蓬勃,熱情洋溢的青年逐漸走向一個殺人犯的過程呈現給讀者,實在是巨大的挑戰。
這篇小說首先發表在微信朋友圈。原打算寫完全文再上傳到微信朋友圈,後來發現根本做不到。寫完了前麵兩章就寫不下去了,閑置一段時間之後,我決定邊寫邊上傳。網友們的點讚,留言和關注鞭策著我堅持寫了下去。大家的反饋對我來說彌足珍貴。
寫不下去的原因並不是遺忘了故事的細節。但是故事的結尾過於殘酷,過程過於細碎而且缺乏亮點。於是摻雜進去我自己同時期的個人經曆以提高可讀性。希望沒有喧賓奪主。
直到如今還是不能釋懷。是什麽改變了D?是什麽使他對妻子女兒心懷如此之大的仇恨?這大概離不開他的婚姻失敗。
是什麽造成了D和L婚姻的失敗?他們婚姻最初的幾年還是和和美美的。他們因為兩地分居而聚少離多,距離產生了美。為了夫妻團聚,D想盡辦法,到處求人,終於把妻子從遠郊區的備用電台調進市中心。
調進城裏之前的L雖然為人妻,為人母但實際上依然過著吃食堂的單身生活。她雖然是國家職工,但是一直閑置沒有具體業務。進城後沒多久就生了第二個孩子,生活和工作環境的巨大變化使她無所適從。於是,二者每況愈下,日子越過越糟。最終,D選擇離婚。
為了擺脫他的婚姻,D用盡了所有能夠使用的辦法。他在辦公桌上度過了長達十個月的日子。但是無論如何努力,不但婚離不成,還被迫每天必須回家去麵對。殺人當然是解決問題最惡劣的辦法。如果D不是那麽自私,他可以遠走他鄉,自願到邊遠地區去工作。但是留在國家的心髒,做著部裏的幹部對他有著太大的誘惑力。
發生在D和L之間的事不僅是他們家庭的悲劇,也是時代的悲劇。除了他們的個人缺陷之外,城鄉的巨大差別,人口流動的不自由,離婚的不自主,節育被強迫等等都是造成這一悲劇的因素。
瑞香的出現引起了不少讀者對家裏小保姆的回憶。但是瑞香並不是現在勞工市場上的小保姆,她是L的外甥女。兒子小的時候我也曾經雇傭過一位小保姆,來自安徽的16歲姑娘小鳳。我們講好價錢,我每月付給她工資。雖然我對她心存感激,但是她走了以後我們之間的關係就結束了。然而在70年代,沒有勞工市場,每個人被固定在戶口所在地,使雇傭外地小保姆成為不可能。L不過是想找了一個家庭幫手,但是她不知道,招惹了瑞香就招惹了她在山西鄉下的原生家庭。
那個時候的農民除了集體種地,沒有任何其它經濟來源。“割資本主義的尾巴”使得農民喪失了種自留地和飼養家禽的自由。如果可以出外打工或者在家經營自己的土地,不知道瑞香的父親以及L那些鄉下親戚們是不是還會惦記L家那些值不了幾個錢的東西。
在上傳的過程中,跟同院的發小們聊起了D家的過去。她們對瑞香一無所知,看到我和瑞香的合影也想不起這個人。多數人隻知道最後的結果,對於D一家的過往一無所知。看來我是跟對門來往最多的一個鄰居,記述他們身上的慘劇非我莫屬。
L跟我接觸很多,雖然我們在年齡上有一定差距。當她囊中羞澀急需銀兩的時候,她想到了我。中煤氣的時候她爬過了隔壁翻譯Z的房門,一路喊著我的名字繼續前行。也許,在她的心目中,我是她可以親近,值得她依賴的人。
寫這篇小說的日子裏,每天都睡不好覺,有時連安眠藥都不能平複我過於活躍的神經。暗夜裏,過去的日子一幅幅地在我腦海裏翻騰。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幻想,那天晚上距離我隻有區區二十米的對門到底都發生了什麽?如果我那天半夜醒來發現對門一會兒明一會兒暗,會不會產生疑慮,采取行動,救下L和“靜靜”?
無論是白天的寫作還是暗夜裏的胡思亂想,每當我在記憶深處搜索他們三人的形象時,呈現在我腦際的總是一張張掛著輕鬆微笑的麵孔。但願他們在九泉之下安好。但願此篇發表之後,我可以將他們的故事從心頭放下。
去年底種下的朱頂紅花球長出了兩個花莖,以前很少出現這種情況。寫L和靜靜遇難的那天早上,高的一隻開出了絢麗的花朵,矮的一個還在含苞待放。我希望這是她們母女的在天之靈用這美麗的花朵暗示我,她們對我寫這篇作品的肯定。
感謝大家的跟讀,點讚和留言。
為了不誤導讀者,有個故事我沒寫進去。D出事的前一年,北京市有個案件。有個遊客在香山發現了一個被遺棄的旅行包,裏麵有一顆人頭。那是我的師傅,白先生妹妹的。也是多年離婚不成出此下策。我聽了很震撼,沒想到婚姻不和諧還能出這麽大的事。白先生的妹夫也49年前的大學畢業生。
當時就當故事聽了,沒想到一年多之後就發生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