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二十九）婚後
婚後的日子讓冷尚民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暢。他真後悔沒有早一點把李素貞娶回家。素貞的賢惠，溫柔和美貌自不必說，最難得的是素貞對他的崇拜。
尚民自己都不自知，他其實是有些自卑的。上麵有西南聯大才貌雙全的姐姐，下麵有清華大學的才子弟弟。他當初自己出去混世界搞的狼狽逃竄。回來聽從父親的安排去念書也念的平淡無奇。弟弟去歐洲遊學，回來就找到了工作，自食其力。他這個做哥哥的畢業後留在家裏無所事事。下麵的弟弟妹妹不是太小就是拿他不當回事。
婚後，他每天的衣服，鞋子都被媳婦收拾得幹幹淨淨，整整齊齊。過去的毛衣被素貞拆洗後織成了最時髦的花樣。他隨便寫幾個字，素貞就像得了什麽珍品，一律收好。這個女子言不高聲，走路也悄無聲息。但是所有的事情都被她安排的妥妥貼貼的。結婚後三天回門，李家對他彬彬有禮，熱情周到。看著李家貧窮的樣子，他慶幸自己的衣食無憂。素貞的妹妹素琴對這個姐夫特別滿意。她對姐夫的學識讚美有加，對姐夫念過那麽多的書特別羨慕。
素貞沒上過幾年學，但是她特別渴望學習。自然的，尚民做了她的先生。從寫字到念書，從曆史到地理。素貞就像幹渴了許久的小苗，貪婪地吸收著尚民給她提供的所有知識。
偶爾二人也一起出門去。無論是逛街，買菜還是去公園會朋友，素貞永遠走在尚民的後麵。她像一個忠實的隨從，從來不會搶任何風頭。就算有什麽不高興，她也絕不會在外人麵前給丈夫任何一點兒難堪。想想自己的父母，時不時為了一些事情發生爭執，尚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幸福了。
當時北平的時局可以說是岌岌可危。他們婚後去天津走了一遭，看望姨母，姨丈，表妹表弟。天津被解放軍包圍的如同鐵桶一般。他們本來打算在天津住一個月，但是一周後就打道回府了。天津的四周到處是炮聲。姨母怕他們回不了北平，自己的妹妹著急，鬧不好落埋怨，急忙買了火車票讓他們回家。
但是，陷入了溫柔鄉裏的冷尚民對外麵的時局一點都不感興趣。母親抱怨糧食的價格每天都在上漲，政府發的紙幣還不如上廁所用的手紙值錢，他全然沒入耳。他不用為柴米油鹽操心。看看媳婦對自己崇敬的眼神，冷尚民的自信心得到了空前的高漲。
中秋節到了，冷尚民用蠅頭小楷寫了滿滿一張紙，抄錄了許多古人讚賞月亮的詩詞。這其中絕大部分是素貞沒聽說過的。尚民的弟弟妹妹們，除了最小的國慶，人人都可以背誦的滾瓜爛熟，當然不會有誰拿他這點兒雕蟲小技當一回事。但是他的媳婦不同，她認真地聽著丈夫解釋每一首詩詞。那專注的眼神是那麽的美妙。第一次，冷尚民生出了一個想法：去當個教書匠應該蠻不錯的。難怪父親幾十年來樂此不疲。
婚後的李素貞是知足的。首先，丈夫不但不是殘疾或麻子，還是個相貌堂堂的美男子。非但如此，他還有滿肚子的學問，一手漂亮的字。無論是用毛筆還是自來水筆，他的字都是那麽的雋美，素貞怎麽也看不夠。她多麽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可以寫出這麽漂亮的字，也能夠像丈夫那樣出口成章。而且，嫁到冷家，她不必再為一日三餐發愁，冷家有足夠的資金供一家人吃穿用。
回門的日子裏，街坊鄰居都來看新女婿。大家對尚民從衣著打扮，發型，細長綿軟的雙手，以及舉止談吐評論了一個夠。人人都說李家二姑娘命好，嫁去的人家即體麵又殷實。夫家是個有錢有名望的書香門第。女婿也是個讀書人，今後一定前途無量。
誰人沒有虛榮心呢？李素貞也不例外。但是她自己當然知道，事情並不像外人，甚至自己的丈夫看到的那麽美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