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正先生在我的書房與我們夫婦合影)
我與劉國正先生相識時,先生是中國的大語文教育家,時任人民教育出版社(以下簡稱“人教社”)副總編輯,兼任中國教育學會中學語文教學專業委員會(簡稱全國中語會)理事長、全國中小學教材審定委員會中學語文科審查委員。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當代詩人、雜文家,筆名劉征。
1983年暑假,人教社在河南省洛陽市召開初中《閱讀》和《作文·漢語》分編型教材試教第一次備課工作會議。這套分編型語文課本是建國以來教材改革步子最大、試教規模最大的一次語文教材改革實驗。
我當時剛從一個普通中學調回母校——湖北省重點中學華中師大一附中。我是1965年參加高考,因“不宜錄取”而名落孫山,被武漢市教育局直接錄用當中學語文教師。然後被送到湖北省實驗師範學校短訓一年,又因爆發“文革”延遲到1967年才分配到普通中學教語文。十年文革無書可教,1977年恢複高考招生後,執教普通中學文科重點班語文,1980年調回母校,袁福老校長讓我師從老教師劉友三,劉老師當時正在試教中央教科所編的《語文》改革教材,我跟班學習劉老師的教學改革理念和方法。1982年奉老校長之命,參加這次長達六年的語文教材改革實驗。
人教社高度重視這次會議,劉國正副總編率領實驗教材的全體編輯參加會議。國正先生在開幕式上的報告,特別強調了這一套實驗教材的特點和對執教老師的要求,殷切希望所有參加這次會議的編輯、省市教研員、執教老師,認認真真、踏踏實實、堅持不懈地完成六年教材改革實驗任務。
人教社《課程·教材·教法》研究所所長、初中《閱讀》責任編輯張定遠先生主持會議,他的報告重點講述了這套分編型實驗教材的整體構想,以及人教社、各省市教研室將如何指導實驗班開展試教。
赴洛陽會議之前,湖北省教研室教研員張良謨老師對我說:“人教社張定遠所長通知我們省教研室,請你帶300份《試教初步》(我寫的1982年的試教總結)赴會。”
在報到的第一天,張良謨老師就讓我拿著300份《試教初步》,帶我去拜見劉國正先生和張定遠先生,在兩位先生那裏,還見到了兩位實驗教材的特約編輯:章熊先生和張必錕先生。
張定遠先生握著我的手,問了我的年齡後,非常高興地說:“年輕人努力吧!國正先生看了你寫的《試教初步》,認為很好,已經讓我們在《課程·教材·教法》的內刊《試教資料》(五)向全國各省市教研室發出去了,但每個省市都有四個學校七八個班在試教,那些執教老師不一定都能看到。你好好準備一下,後天,給你三十分鍾時間,在大會上再講一講吧!”
有生以來,第一次在全國性的大會上發言,說實在話,當我走上大會講台時,非常忐忑。我知道,坐在主席台上的都是中國中學語文教學界的著名專家、學者、語文特級教師,台下是全國各省市實驗班的執教老師,他們都是具有師範大學本科文憑的行家裏手,我這個高中學曆的年輕人站在這裏,就是來接受考核的。擺正位置,抱著“下棋找高手“、”弄斧“到”班門“的學習心態,如實匯報了自己參加試教一年來想了些什麽,怎麽想的,做了些什麽,怎麽做的。做的初步結果都寫在《試教初步》裏麵了,請各位老師指教。
國正先生和定遠先生讓我走上全國會議的講台,是對我最大的鼓勵和鞭策!我深知未來試教可能還會遇到難以想象的困難,但是,良好的開頭則預示著未來的成功!人到中年的我,暗下決心,一定要牢牢抓住機遇,堅持六年,持之以恒下苦功。未來可期!
全國第一次實驗教材工作會議,聆聽了專家學者精辟的學術報告,得到了語文教育前輩們的悉心指導,大開眼界,深受教益,初步意識到使用這套改革教材,一定要更新教學觀念,教材《閱讀》和《作文·漢語》是分編的,試教必須是“整體”合一的。教材編輯們對教材的解讀,幫助我們進一步提高了認識,從整體上把握實驗教材的能力更強了!
《閱讀》特約編輯、北大附中語文特級教師章熊老師的報告,重點講述了《段的教學》,結合教學實例,具體指導執教老師如何在閱讀和寫作教學中進行“段”的教學。
《閱讀》文言文單元的特約編輯、北京133中資深語文教師張必錕先生主講“文言文誦讀教學法”,特別強調要更新文言文課堂教學觀念,指導學生通過誦讀方法學習文言文。
《作文·漢語》責任編輯王連雲老師主講作文教材編輯理念、體例和具體的教學方法及建議。
各位專家學者的報告、講學,不僅教育教學理念創新,而且高瞻遠矚格局大,讓我們從整體上認識這套實驗教材的特點,指導我們在不增加周課堂教學時間的前提下,改革教法和學法。
1984年暑假,在蘭州召開全國分編型教材第二次備課工作會議上,主持會議的定遠先生,再次安排我作大會發言。我匯報了我們實驗班試教初見成效的具體做法。我在報告時,以學生的課堂發言為例,重點匯報了如何訓練學生閱讀“質疑問難”和“課堂即席發言”。大會發言之後,國正先生和定遠先生商量說:“明年我們抽時間去培永那個學校看看那些可愛的孩子們吧”!定遠先生立即表示:“好的,我來安排。”
1985年5月29日,國正先生和定遠先生應邀參加武漢市中語會年會,住漢口新華飯店。接到定遠先生電話後,當晚去拜見兩位先生,商定6月3日到我們實驗班聽學生的匯報。國正先生聽了我這一年的工作匯報後,當即對課堂教學改革和作文教學成果特別讚賞,表示了極大的興趣,要走了“小市長”王江的《少年改革者的大膽設想》(湖北省教育出版社的校樣稿)和李慧的獲獎作文《見習大學生的掌聲》。臨別時,再三囑咐我,抓緊時間,寫好總結,暑假到青島去參加試教總結大會時,再把這些材料還給你。5月31日下午,國正先生在武漢市中語會年會作報告,多次肯定我們實驗班的試教成果。
1985年6月3日,國正先生和定遠先生在湖北省及武漢市教研室負責人陪同下,到我們實驗班來聽學生的匯報。匯報會由語文課代表孫燕主持,所有發言的學生都是即席發言,沒有一個是唸稿子的。所以,定遠先生最後講話時,特別強調說:“你們很會說話,說得很得體,有的同學還有點風度。希望你們繼續練好說話,要練到出口成章。”
會後,給國正先生呈送學生的優秀習作及有關試教成果資料。國正先生囑咐我一定要寫好總結。
於是,我陸續寫了《敢想·多想·會想》、《敢問·多問·會問》、《敢說·多說·會說》、《愛讀·多讀·會讀》、《愛寫·多寫·會寫》《愛聽·多聽· 會聽》等總結材料,三敢和三愛是對學生心理素質的訓練,是技巧訓練三多和能力訓練三會的心理基礎;三多和三會也是學法指導、技巧的掌握和運用。三條線三步台階,與《閱讀》和《作文·漢語》合為一體,每兩周進行一個單元的閱讀訓練(八課時)和一個單元的寫作訓練(四課時),形成單元微循環教學訓練係統。
1982年我們初中語文實驗班有學生50人,按武漢市中招辦規定的省重點中學錄取分數線的隻有33人,1985年初中畢業參加中考,有37人達到武漢市中招辦重點高中錄取分數線。7月6日,接湖北省教研室通知,要求實驗班全體學生,於7日上午9點,到華師一附中高考考場參加語文高考單科測試。經華師大高考語文閱卷評分。最後統計結果為人平61分,比當年全省應屆高考考生人平59.46分高1.54分。
1985年暑假,初中語文教材改革實驗總結大會暨高中實驗教材備課工作會議,在青島黃海飯店舉行。
當我把學生的高考語文單科測試的試卷及統計資料,給當年語文高考命題組副組長、《閱讀》特約編輯章熊先生審閱後,他對國正先生和定遠先生說:“你們看看,培永給我們帶來了什麽?他們班上學生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參加語文高考,比應屆高中生都考得好,說明語文高考不需要特別複習,尤其不要搞題海戰術。考生上場憑的應該是平時培養起來的基本能力。李培永老師的學生臨場表現,證實了我們的想法。這批孩子具有一定的應變能力,它是培永老師訓練的結果。同時也說明,我們這套教材編得好。我們可以大張旗鼓開始宣傳這套教材了。”
國正先生在初中語文教材改革實驗總結報告時,幾次表揚我們這個實驗班取得的豐碩成果。鼓勵我們再接再厲,繼續抓好高中實驗工作。
我執教的語文教材改革實驗班,原定1982年至1988年進行六年的教材改革實驗,因袁福老校長退休了,新任校長同意繼續辦高中語文實驗班,但是,他堅決不同意保持原班學生組成高中實驗班,一定要按學校例行的分班原則和抓鬮的方式分班。
於是,我在1985年8月27日開學初,給國正先生寫了一封信。當我把上述情況和自己的苦惱向國正先生傾訴之後,先生立即給我回了信:
培永老師:
來函敬悉。
語文教學必須改革,你有改革的大誌,而且紮紮實實地在實踐著,積以時日,必見成果。中間出現一些曲折,應在意中。且高中試驗另換新班,固然增加了困難,但也會多一點經驗,望快然當之。
征途何處無風雨,更望花繁桃李枝。僅以此二句相贈,匆匆,祝
教安。
國正 九月三日 國正先生贈詩二句,望我“快然當之”的來信,就像及時雨一樣,滋潤我的心田,引領我砥礪前行!
自從參加人教社語文教材改革實驗以來,每到關鍵時刻,國正先生總是及時寫信關心我,指導我,鼓勵我!
1986年1月3日劉國正先生給我的一封回信:
培永老師:
信收到。很高興。
在西安,得知你班學生“參加”高考(筆者注:單科測試),取得好成績,這很有說服力,我聽了很受鼓舞。你信中又說,除王江外,又有一位孫燕同學寫了一部中篇。這即是說,不光普遍成績好,而且出尖子,你教學的成績是顯著的。
可惜你至今未寫出一篇短(三四千字)而有力的總結經驗的文章,在西安我曾請老彭同誌轉告你,並以支持,不知文章寫得怎麽樣了?你交給青島會議的那篇,雖提煉不夠,也有了較好的基礎,望在此基礎上較快地寫出一篇東西來。
新年向你祝賀,並請代為問候試驗班的全體同學,希望他們同老師密切合作,認真學習,在新的實驗中,創造更好的成績。 國正86 .1 .3
國正先生說的“那篇”文章就是《敢說·多說·會說》;信中說的“老彭”,是我們湖北省教育學院副院長、省教研室彭慧敏主任。彭主任從西安回漢後,就請教研室的張良謨老師,到學校與語文教研組長吳六林老師、特級教師陳治平、專職指導我的資深老教師汪厚鐸等老教師開會,分析研究我的論文《敢說·多說·會說》,提出了修改意見。
國正先生信中說“出尖子“的兩個學生,其中王江同學的一篇課外練筆文《假如我是武漢市的市長》,受到武漢市市長吳官正同誌的熱情讚揚……。中央人民廣播電台 1984年7月28日清晨新聞聯播時間 ,播出這則新聞後,立即在全國引起熱烈反響,廣大青少年學生掀起“假如我是……”的“王江旋風”。上海《語文學習》1984年11期全文發表了王江的《假如我是武漢市的市長》,還請上海市著名語言學家、作家羅竹風先生寫了一篇評論。人民教育出版社1985年秋季開學使用的高中語文實驗教材《寫作》第一冊,收錄了《假如我是武漢市的市長》,作為優秀課外練筆文的範文供高中實驗班學生學習。
又有一位孫燕同學寫了一部中篇《正值青春年少時》。她的這部中篇小說取材於中學教育教學改革的現實生活,她利用初中升學考試結束後的暑假時間,兩個月完成了初稿。她沒有想到,開學到學校報到時,初中語文實驗班被拆了,按中考分數分班後,班主任抓鬮,她沒有被我抓到。
開學後,初中實驗班的許多學生和家長陸續找校長,強烈要求參加高中實驗。孫燕的媽媽多次找校長反複請求說:“我和孩子她爸爸都是學理科的,他爸是研究、設計船舶的高級工程師,我一直是醫生。我們原來是希望孩子學理科,將來接我們的班,但是自從她進了初中語文實驗班後,就特別喜歡學習語文實驗教材,更喜歡寫作。中考完後,一個假期,她寫了一部五萬多字的中篇小說。請校長支持孩子的選擇吧!”說完,把孫燕的小說初稿交給了校長,請他看看再決定。校長翻了翻書寫工整的厚厚一疊稿子,立即表示學校對有特殊才能的學生一定會特殊培養。家長說:“我們不需要特殊培養,隻要求繼續參加高中語文教材改革實驗!我的孩子明確表示了,如果學校不同意她繼續讀實驗班,她馬上轉學到有實驗班的學校去!”校長這才答應一定解決孫燕轉班的要求。
孫燕在初中實驗班擔任語文課代表,學語文愛語文,積極參加語文課外活動,特別喜歡來班上講課的青年作家董宏猷、青年劇作家沈虹光。聽他們講創作經驗,學習他們積累素材的方法,寫的小說《校園並不平靜》,公開發表在北京《中學生》1985年第一期。中篇小說《正值青春年少時》發表在大型文學叢刊《長江》1985年第三期。
1985年9月,被我抓鬮來的五十多個學生組成的高中語文實驗班,僅有10%的學生學過初中實驗教材,絕大部分學生都不知道這套教材,一聽說這麽多內容,又不增加課時,而且與全國各地使用的人民教育出版社的統編《語文》教材完全不一樣,將來高考怎麽辦?許多家長也擔心,實驗嘛,就可能成功,也可能失敗,萬一失敗了,怎麽辦?
為了解決家長的顧慮,開學時召開了第一次家長會,詳細介紹了語文教材改革的情況。就在這次家長會上,汪深的媽媽首先發言。
她說,我的孩子能進語文實驗班,我們感到非常高興!因為他小學、初中語文、特別是作文都不好,而一個高中理科學生必須具有較高的語文水平,才能了解中國文化,提高文化素質。而且語文能力強,將來才能研讀各種文章,探求自己所需要的各種知識。李老師剛才介紹了實驗教材的情況,我覺得特別好,真是建國以來改革步子最大的一套教材,內容豐富,而且有係統、有序列、有層次。高一學文言,高二學文學,高三學文化。我們在坐的許多家長都是知識分子,都知道一個文化人,如果沒有一定的文言基礎,就談不上文學鑒賞,也就沒有文化可言。特別可喜的是還有一本《寫作》教材,這對我的孩子幫助太大了!(汪媽媽時任交通部二航局科研所所長)
許多家長聽了她的發言後,點頭稱讚,表示理解,支持學校的決定。
我與汪媽媽第二次見麵是開學兩周後,在年級辦公室。
因為她的兒子汪深在武漢市十五中讀初中時數學成績特別優秀,曾獲得全國及省市初中數學競賽一等獎,教我們班數學的倪政勇老師,讓我請家長來一起 商量怎麽繼續發揮汪深的特長,強化數學,三年後衝擊數學奧賽。我和倪老師、汪媽媽、汪深四個人開會,給汪深製定了參加數學奧賽“三級跳”計劃。即在倪老師的具體指導和輔導下,按計劃穩打穩紮,爭取三年後完成“三級跳”:第一級,參加湖北省數學競賽取得一等獎;第二級,參加全國數學競賽獲得一等獎並進入國家奧賽集訓隊;第三級,代表國家隊參加奧賽拿金牌。
汪深奪得化學奧賽金牌第一名,載譽歸來。到北京後就給我們發電報:“三級躍過一步而已”。
他的父母得知喜訊後說:“真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啊!”
誠然,汪深沒有能在數學競賽中實現“三級跳”,非常遺憾。但是,正是三年強化數學的艱苦訓練,鍛煉了他的思維能力和應對重大競賽的心理素質,他才能在匆匆忙忙強化化學奧賽備考兩周後,一路過關斬將,直達化學奧賽國家集訓十人團隊, 最後被選為國家隊四個成員之一,去芬蘭參賽取得金牌第一名的優異成績。
回顧這段往事,汪媽媽深情地說,汪深小時候正是我和他爸爸最忙的時代,沒有辦法,就買許多小人書給他自己看,後來上學了,就買一些適合他看的書。然後,在全家吃晚飯的時候,讓孩子們輪流說說自己看過的書,或者談談學校發生的事情。我們就結合他們講的內容說說看法,講些道理,如要做一個誠實的人、要團結同學、關心他人等等。
汪媽媽說,汪深高一學習文言文後,每天回家都要到他爸爸的書櫃裏找與課文相關的原著閱讀。當然,他之所以能夠當堂背誦李老師講的文言文,那是他掌握了文言文誦讀方法。我們非常感謝你李老師啊!
高中實驗教材有《文言讀本》(高一年級上下兩冊)、《文學讀本》(高二年級上下兩冊)、《文化讀本》(高三年級上下兩冊);《寫作》(每年一本)。以上 是課內使用的教材,每周五課時,嚴格規定三課時為閱讀教學時間,兩課時為寫作教學時間。另外,每學年還有一本《現代文閱讀》,供學生課外自讀。高中其他六個班卻隻有一本《語文》書,每周也是五課時教學時間。因此,我們實驗班必須改革教法和學法。高一全年學習《文言讀本》,人教社閱讀教材責任編輯周正逵先生,嚴格要求執教老師必須運用“誦讀方法”進行課堂教學。“所謂誦讀,就是要求在初步理解的基礎上,用誦讀的方法,反複熟讀課文,逐步加深理解,直到可以背誦。”我試教兩周後,就發現汪深每節課完成誦讀訓練後,就能背誦所學的文言文。可謂“過目不忘”!如他自己所言,是濃厚的學習興趣使然。也正是這種閱讀能力訓練,讓他在兩周強化化學奧賽備考訓練,記住了該記住的!所以他在飛往芬蘭參賽時,隻帶了一本他特別喜歡的莊子的《逍遙遊》!而且,他在長達五小時的考試時,遇到做實驗的一道難題,他非常淡定走出考場到休息室去拿一杯可口可樂,邊喝邊思考,實驗的哪一步出了問題呢?他就像下完圍棋複盤那樣,一步一步推下去,居然沒有錯誤。時間過去了半小時,他突然想起莊子說的那句話:“若夫乘天地之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彼且惡乎矣哉!”立即放下飲料杯,回到考場,打開烘烤箱一看,他烘烤的實驗品完全符合試卷的要求。是莊子的“順其自然”,讓他認識到原來實驗品烘烤的時間短了。
汪深在語文實驗班學習三年,不僅語文能力提高了,而且奪得化學國際奧賽金牌第一名,雄辯地印證了國正先生的預言:“高中試驗另換新班,固然增加了困難,但也會多一點經驗。”其中最重要的經驗就是“不拘一格育英才”!
1986年8月初,高中實驗教材備課工作會議在山西太原召開。我趕到會場當天下午,就去拜見國正先生、高中《寫作》責任編輯王連雲老師、高中《閱讀》責任編輯周正逵等人教社的編輯老師們。
當天晚上,王連雲老師與我談話時,說:“我們社已經決定修訂《作文·漢語》。國正先生與我研究,擬調你來北京參加修改工作,大約一個月時間,你回學校後,先向學校領導打招呼,等我們社的通知到了,就去北京。”
1986年9月初,我接到人教社的借調通知,於9月22日到人教社招待所報到。在第一次修改工作會議上,國正先生講話:“初中實驗教材第一輪全國大規模實驗,已經證明了這套教材的可行性,編輯體例的科學性,為了把這套教材編得更好,以便明年正式開始使用,我們決定進行修改。現成體例基本不變,主要根據執教老師和實驗班學生的意見,對有些單元的內容、例文、單元練習題等進行修改。為把這項工作做得更好,我們人教社建國以來第一次聘請第一線的老師來參加修改,就是今天在座的,北京的張必錕老師、江蘇的朱泳燚老師和湖北的李培永老師。他們也都是我們的老朋友了,一個月時間確實有點緊,希望大家抓緊時間共同努力完成任務。同時,也請中語室的厚感和連雲給三位老師安排好國慶娛樂活動。”
(左起朱泳燚、張必錕、王連雲、李培永1986年10月在人教社合影)
當時,我們三人都住在人教社招待所,早晚在院子裏散步時經常遇到國正先生,有一次相遇時,先生高興地對我說:“培永,剛看到《人民教育》第九期有你的文章,希望你一定要常動筆,多寫文章。一篇一篇接著寫,寫好後給我看看!”
國正先生強調“一定要常動筆,多寫文章“。他主張“作文在有法與無法之間"。他有一首詩曰“若謂文無法,繩墨甚分明,暗中自摸索,何如步隨燈?若謂文有法,製勝須奇兵,循法作文章,老死隻平平,習法要認真,潛心探微精,待到著筆時,舍法任神行,謂神者為何?思想與感情,瞻彼春鳥鳴,無譜自嚶嚶。" (引自張中行著《作文雜談》的《序》)。參加語文教材改革的教學實踐告訴我,把握“習法"、 “思想與感情”,既是教我寫文章的法寶,也是我指導學生練習寫作的三個基本點。
遵照國正先生的囑咐,我從六年教改期間寫的400多萬字的《班主任日記》和《教學後記》中,選取有關材料,撰寫了語文教育教學的論文50多篇,公開發表在《人民教育》、《語文教學通汛》、《語文學習》、《語文教學與研究》、《中學語文》等雜誌上。其中,《語文教學要麵向未來》一文,參加1985年全國中語會主持的教學論文評選,被該會確認“該文具有一定的學術水平”,獲“榮譽證書”;《敢說·多說·會說》一文,獲 1985年武漢市中語會“優秀論文獎”,同時被選為湖北省參加全國中語會的論文。
1986年10月23日,在人教社修改《作文·漢語》(修訂後改名為《寫作》)最後一次工作會議上,國正先生講話,首先肯定第一冊的修改,達到了預期目的。感謝大家,特別感謝來自一線的三位中學老師。同時宣布,後麵五冊的修改工作繼續請他們三人參加,不過再不集中到北京來了。請王連雲老師把修改的具體任務分給各位,按這次的修改原則和方法,各人在家完成初稿後,掛號寄到人教社,請厚感和連雲兩位審閱後,提出再改的具體意見,回寄給三位老師修改後,再寄給王連雲老師匯總定稿。
我在會上發言,非常感謝國正先生、中語室黃光碩主任、張厚感副主任,還有王連雲老師、張必錕老師和朱泳燚老師,感謝各位前輩對我的關心和幫助,特別感謝國正先生和中語室對我的信任和鞭策,讓我繼續參加修改工作。但我有一個想法,不知是否合適,是否可行,請領導決定。
我的想法是,把人教社分給我的後麵五冊的修改任務,交給我們湖北省參加第一輪試教的另外五位老師來分別完成。因為我們這六位老師在湖北省教研室的領導下,第一輪初中試教都取得了豐碩成果,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而且他們五位老師的教學能力和寫作能力都不一般!請各位領導考慮行不行。
後來人教社中語室領導與湖北省教研室領導商定後同意了我的建議。
王連雲老師當時盛讚我的團隊意識非常強,其實,我在人教社中語室感受最深刻的,正是中語室全體編輯的親密無間的團隊意識。否則怎麽可能為全國廣大中學師生編出那麽多優秀教材呢?
離京最後一餐,王連雲老師請我去他家吃飯,他還是希望我能繼續參加修訂工作。他擔心的是,其他幾位老師沒有經過這一個月的鍛煉,不一定能適應這個工作,而且相距這麽遠,交流溝通也不太方便。
他笑著說:“培永啊!你知道一個中學老師能參加人教社修訂教材意味著什麽嗎?”
“不知道。”當時真的不知道。
“你以後會知道的。我非常欽佩你的團隊意識,回去以後幫我多多關注那些老師寫的文稿吧。”
後來在評高級職稱時,負責我們附中職評工作的華中師大副校長鄧宗琦教授跟我談話時說:“你完全符合破格條件,你參加修訂的這一本人教社的中學語文教材,就足夠評上大學副教授了。要知道我們大學都沒有幾個老師能到人教社參加修訂教材呀!”
原來如此。
1987年12月20日,全國中語會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東省廣州市舉行,我非常榮幸地作為湖北省中語會代表,在省教研室彭慧敏主任的帶領下。參加了會議。上午大會開幕,張誌公先生致開幕辭;國正先生作工作報告。
12月21日上午,分大區進行分組討論。香港、澳門中語會的代表參加我們中南地區小組討論。下午大會發言前,彭慧敏主任通知我準備明天在大會發言。散會時,大會秘書長張定遠先生對我說,“明天發言要大力宣傳我們這套實驗教材。給你20分鍾時間,一定要好好準備,既要充分講這套教材的科學性和可行性,又要非常簡捷明了。
12月22日,大會安排我第一個發言,講完後,彭主任認為我講得很好。
我向大會提交的論文《敢說·多說·會說》,被選入全國中語會第四次年會論文集《語文教學改革新成果選粹》(廣東教育出版社1990年出版)。
1988年暑假,高中實驗教材總結大會在西安召開。我向大會匯報了我們實驗班取得的豐碩成果,全班高考語文人平分數高於湖北省考生人平10分。而且,我們實驗班學生汪深代表中國中學生,參加1988年第二十屆國際中學生化學奧林匹克競賽,以93.5分的成績,奪得金牌第一名。
六年實驗教材改革結束了,我們實驗班獲得人教社和湖北省教研室的表彰——“語文實驗教材改革成果顯著”《榮譽證書》。
1989年暑假,湖北省教研室應海南省農墾總局教研室的邀請,組織武漢市中學各科教改成績顯著的老師去海南講學,我忝列其中。講學時,我借農墾中學的學生上示範課,該校賴瑞光校長聽完課後,盛情邀請我們一家到華僑賓館喝早茶,非常熱情地動員我到海南農墾中學去工作。
1990年 8月1日,我先到北京人教社拜見劉國正先生。告訴先生,我已經調到海南省農墾中學,9月1日就要去海口上班,到承德開完全國語文教改會議後,就回武漢準備搬家。
國正先生首先表示支持,然後希望我到海南後要繼續進行語文教學改革,堅持不斷總結經驗,隨時記下心得體會,經常寫寫文章。先生殷切希望我以後結集出書,到時他給我寫序言。
我再三致謝,緊握先生的手,一定不忘先生的叮囑。
最後,國正先生說:“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海南建省,到現在兩年多了,還沒有成立海南省中語會,我這個全國中語會的會長請你一定幫幫我。你到海南安頓好了之後,想辦法與海南省教研室聯係,盡快成立海南省中語會。到時候,隻要沒有不可分身的事情,我一定去海南參加你們省的中語會成立大會。”
我不負國正先生的重托,通過我們農墾總局教研室吳多雄主任,聯係時任海南省教研室主任田厚謙和海南師範學院中文係的林中偉老師,還有海南中學教導主任吳蔭華等高級教師,積極籌備一年多,於1991年春成立海南省中語會。
當我把這些情況寫信向劉國正先生匯報以後,他非常高興,回信告訴我,以後這些具體事情,及時與全國中語會秘書長張定遠先生聯係。
春節前,我打電話給定遠先生,匯報了情況,並告訴他,農墾總局領導請國正先生和他,來海南參加農墾中語會成立大會。他請示國正先生後,初步決定5月中旬可以來開會。
為此,國正先生給我寫了一封長信:
培永同誌:
來函敬悉。
昨日定遠同誌告我,你在電話裏同他商量,日期改在五月十日。我在五月上半月尚無安排,現在看來當可成行。但日期尚遙遠,不知會有何變化。可初步定下來,隻要沒有決不分身的要事,我定前往。
(一)講,務求解決些問題,有較大效果,這是個重要問題。不了解海南的情況,要請你幫助。我設想有兩個題目,可講其中之一。一、我們社編寫的九年義務初中語文試驗教材,結合著講一點教法的改革。二、講一講閱讀教學、寫作教學或教法改革,講這三個題目中的一兩個。請你考慮,哪個更切合那裏的需要,並給我一些情況介紹(現狀或存在的問題等)。考試問題是大家最關心的,但我不能講。我十多年來未過問這方麵的事,實無話可講。我擬準備一個講稿提綱,可印發。講一次,不超三小時。
(二)我因漸老邁,視力很差,出遠門生活不便,老伴兒李阿齡同誌不放心,總是與我同行。去年秋到常州和深圳,都是同行的。這一次,也要靠她照顧。但此行花費很多,不能過多加重你方的負擔。花費最大的是來往飛機票費。這部分,由我自己負擔。在瓊食宿,由你們負擔,左右我也要住一間房子。不知意下如何?
(三)我四月下旬要到桂林參加一個全國性的詩歌研討會,不知桂林到海口可有直達飛機? 盼複。
握手。
國正拜年
海南農墾中語會成立大會如期舉行,農墾總局一百多個農場中學的語文老師,很多從來都沒有出過島,更沒有見過隻在語文課本上知道名字的“劉國正”,做夢都沒有想到,居然可以在海南農墾,親耳聆聽當代語文教育家劉國正先生的報告。國正先生兩個多小時的報告,講人教社編寫的九年義務初中語文試驗教材(建議國正先生講這個題目,是與農墾總局教研室吳多雄主任商量後確定的。因為海南農墾係統一百多個農場中學隻有初中),針對農場初中語文教學存在的問題,結合著講一點教法的改革。
國正先生講教材,如數家珍;理論聯係實際,娓娓道來;講教法,有例可援,信手拈來,生動活潑。國正先生的報告在長時間的熱烈掌聲中結束了。老師們起立等著國正先生走下講台,夾道送先生離開會場,大家都想近距離親眼看看國正先生的儒雅風度。
那次大會可謂農墾教育的一次盛會。全國中語會會長劉國正、秘書長張定遠、語文教育家、高考命題負責人章熊等,還有廣西教育學院王世堪院長、華南師大附中著名特級教師張貴和等,都分別在會上作報告,讓農場各中學語文老師大開眼界,深受教益。
國正先生心係海南,報告深入淺出,語音字正腔圓,語氣親切自然,農墾語文老師永遠感恩劉國正先生!
(1991年5月國正先生與我在海南三亞亞龍灣海灘合影)
(右起張定遠、吳多雄、劉國正、張貴和、李培永在海南瓊海合影)
1991年8月,我到旅順參加全國語文教研會,分別那天晚上,先生與我促膝長談後,贈送給我兩首詩:
一、贈言
一溪初入萬花明,
漸怯孤蓬風雨聲。
頗怪劉郎迷路返【1】,
舍舟大可試攀登。
二、贈別
不唱陽關怨別離,
江湖相望益相倚,
它年重會為君卜【2
定是春光爛漫時。
【1】《桃花源記》載劉子驥尋桃花源迷路而返,惜其功虧一簣也。
感謝國正先生一直鼓勵我在語文教學改革的路上不斷進取,尤其在我遇到挫折的時候,及時開導,我才不至於“迷路”,才沒有功虧一簣!才有今天“春光爛漫時”的“花繁桃李枝”。
【2】1992年教師節,海南省政府舉行慶祝教師節大會,給首批特級教師頒發《特級教師證書》。
1992年11月5日,我應全國中學語文教學研究會的邀請,到浙江溫州雁蕩山參加全國語文教改研討會。會議結束回到海口不幾天,就收到劉國正先生的來信並附墨寶一幅。
感謝國正先生,您是我生命中的大貴人!您的提攜之恩就像指引我前行的明燈,讓我在語 文人生路上少走了很多彎路!您的支持和信任,讓我更加堅定了自己進行語文教改的信念和追求!如果說,我這個高中學曆的普通教師,能被授予特級教師稱號,也算是人生的輝煌的話,那您就是點亮我人生的播火之神!我一定牢記您“九畹滋蘭嫌未廣,芳華須播萬家春”,活到老,學到老,盡心盡力繼續宣傳語文教學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