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223)深切懷念我親愛的二姐
2019年3月與二姐在她家裏合影
我的二姐李冬榮於2022年12月28日淩晨3點40分不幸病逝,享年93歲。
二姐在12月18日對身邊的子女說了一段話:”自從去年中風臥床以來,我感覺身體越來越差了。93歲的人了,照這樣下去,在人間的時間不多了。
我走後,你們首先不要悲傷、難過,這是自然規律。你們要振作起來,麵對眼前發生的一切事情;其次,不要通知親朋好友,不要收禮;喪事從簡,節約,自家熱鬧一下就可以了;最後希望你們搞好團結,互相幫助,不斷努力,共同富裕。你們都好我就放心了。
關於房子和浮財,我想這樣安排:我和你爸住的那套房子,我走後由佩林、佩祥二人均享。我們留下的浮財,為我辦完事後的餘款,由你們姊妹五人均享。”
當時在身邊的長女婿劉顯順認真做了記錄,並整理成文《母親李冬榮的留言》,分發給五姊妹各執一份。
二姐住的那套房子,是他們老兩口率五個子女,於2010年共同建起來的一棟三層樓房,一層兩套。老兩口住在一樓左邊的那一套。五個子女各一套。
二姐從葛店衛生院退休後,退休金逐年增加,加上90歲老齡補貼,每月近7000元。還有先走十幾年的二姐夫留下的錢,就是她說的”浮財”吧。
二姐從小就享受過幸福生活,出嫁以後也吃過不少苦,晚年生活非常幸福。
二姐生於1930年11月5日,她有一次回憶往事時,深情地說,我小時候在李家花園度過了一段辛福快樂的童年、少年時光。那時候,李家花園紅紅火火、蓬勃發展,從原址張之洞路搬到通湘門鐵路外一片荒地上建成了”通湘門外李家花園”。
二姐後來怎樣從通湘門外李家花園嫁到葛店鎮喻家的,已經成為無人知曉的曆史。當她活到髦耋之年,已經是喻家的”老神仙”時,喻家的兒女們沒有誰想要聽媽媽講那過去的故事,現在,她走了,帶走了一部”家史”,留下許多遺憾。大外孫女說,”昨天媽媽永遠地走了,想到再回家站在門口親切喊一聲”媽!我們回來了!卻再也聽不到媽媽的回應了。”她已經泣不成聲了。
1958年,二姐是葛店鎮一家公立小衛生院的接生員,時值國家衛生部在全國各地舉辦”新接生法”培訓班”,盡管當時從葛店到武漢市區交通很不方便,隻有25路一條公交線,定時往返,每趟都是人滿為患,而且,二姐已是三個孩子的媽媽,為了掌握新法接生,她堅持學習,很快就學成回到了衛生院,成為那個小院的骨幹。正當事業順風順水之時,小兒子得病,在當地怎麽都治不好,她向院長請假,要帶兒子去武漢治病。院長不批,為了孩子,她顧不得那麽多了,把兩個大一點的孩子交給婆婆照顧,帶著兒子去武漢了。等她在武漢把孩子的病治好後,才得知院長不僅開除了她,而且把她下放到附近的農村生產大隊當農民。從此,她就和農民一起幹農活。泥裏水裏辛辛苦苦,一年到頭,還賺不到糊口的糧食。家庭唯一的收入就靠在湖北省第六建設工程公司工作的二姐夫微薄的薪水。
但是,那些年葛店鎮的居民及周邊農村的農民,早已知道葛店鎮上的李醫生接生的技術和水平最好,不論農忙還是農閑,總有人上門請她去接生。她總是有求必應,熱心助人。她一生也以此為自豪,常說我們這個鎮及周邊農村的60、70、80後出生的,差不多都是我親手接他們來到這個世界的!盡管她當時生活非常困難,但是從不收紅包,她深知,大家的日子都不怎麽好過,她牢記醫生的天職和使命就是守護生命。許多農民為了感謝她,事後送一些自家生產的農副產品以表謝意,她也因此在鎮上和鄉下人緣極好。
還記得,七十年代初,我所在的武漢市水廠路中學準備為我們年輕教師建一棟教師宿舍,苦於買不到磚和瓦,書記在全校教師大會上宣布誰能幫學校買到磚瓦,優先優惠分房。我回葛店問二姐能不能幫忙買到磚瓦,二姐說:”你們學校要買多少?什麽時候要?”當時就是農村土窯的磚瓦,都是供不應求,現金購買都得排期幾個月後。當我和學校總務主任跟著二姐去見磚瓦廠廠長時,廠長說:”李醫生弟弟單位買磚瓦,買多少都沒有問題。按你們的要求,三天後來提貨。”
1976年粉碎了”四人幫”,鄧小平上台不久,二姐多年向衛生部門的申訴,終於有了結果。調到葛店衛生院婦產科當醫生。從那以後就更忙了,經常是下班後,回到家還有附近農村來請她去接生的農民在焦急的等候。她一如既往,水都來不及喝一口,背起備用的醫藥箱跟著來人就走。她是一個熱愛接生工作,熱心助人的好醫生!雖然比不上”萬嬰之母”林巧稚,但在葛店鎮卻是人人都認識的李醫生。不僅找她接生,遇到在當地難以解決的問題,也來找李醫生。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葛店高中一位教語文的陳老師,不知聽誰說李醫生的弟弟是華師一附中的語文老師,他請李醫生帶他到學校來找我了解高考信息,並希望提供我們學校的測試試卷。我像二姐一樣,熱情接談,毫無保留地提供信息和相關資料、試卷。讓陳老師滿載而歸。
二姐關心他人勝過關心自己,一生熱心助人無數。
二姐孝順父母,更是我們兄弟幾人的表率。爸爸媽媽隨著年齡的增長,不到六十就考慮身後事,他們不能接受城市居民死後火化的規定,早早就在葛店二姐家裏請人用上好木料,定製了兩副壽棺,做好之後,每年還要刷一次漆。這都是二姐在操持。
(從左至右小弟與弟媳、大哥與大嫂、二姐夫下排是大姐,右邊是我和二姐)
我也不知道二姐家那一棟老式平房是何年何月落成的,每當我走進那棟房子,就感到特別親切,因為它與我們在通湘門外李家花園那棟老宅格局完全一樣,隻是小多了。走進大門是”堂屋”(即客廳),左右兩邊各有兩間臥室,堂屋隔板後麵是廚房。那個年代的老宅是沒有衛生間的。茅房在宅子外麵,女人方便用馬桶,男人晚上用”夜壺”。我的父母七十歲以後就長住在二姐家那棟平房進門右邊那一間。當時二姐的五個孩子都長大成人了,家裏平時就四個人,二姐和二姐夫住在進門左邊一間,父母的棺木放在他們隔壁那一間,父母隔壁一間是客房。
二姐不僅接生醫術高明,在家做飯炒菜也傳承了媽媽的手藝,真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做事特別麻利。逢年過節,我們兄弟姐妹還有她的子女都回來時,一大家人熱熱鬧鬧過大年,二姐指導三個女兒做年飯,歡歡喜喜過新年。菜香撲鼻,情溢滿屋,葛店二姐的家成了我們兄弟魂牽夢縈的老宅!
二姐還繼承了爸爸媽媽記憶力強、身體素質好的長壽基因。
表弟小我一歲,高二我因病休學一年,重讀高二時與他同班。2018年,他開車來接我去參加同學聚會時,他問我,是否知道當年到底是李家花園幫嚴家花園,還是嚴家花園幫李家花園發家致富?我說不知道,現在我們兩家的老一輩都作古了,怎麽辦?後來還是我離漢來美國之前,回去看望二姐時問她,她非常肯定地說,是姑奶奶的嚴家花園資助爺爺創建的李家花園。我的二姐當時滿頭青絲,耳聰目明,思維清晰,與晚輩打麻將輸少贏多。李家花園的幾十年前的往事,她記得清清楚楚。
誰說”久病床前無孝子”,我的二姐中風後一年多臥床不起,五個子女,特別是芳芳精心護理,特地買了一張醫用現代護理床,隨時都可以幫二姐調整臥床姿勢,武漢這一波疫情之前,我們與她視頻時,她的記憶力還是那麽強!
又是表弟視頻問我:”小時候每次去通湘門外李家花園時,我爸爸總是叮囑我一定要去問候大舅爹(湖北方言,就是我的祖父。)那我怎麽沒有見過你的二舅爹、三舅爹呢?”我說 :”我從小隻知道寵愛我的祖父和姑奶奶,真的不記得你說的那幾個舅爹。”
我在與二姐的一次視頻聊天時問她,她馬上就說,祖父是有三個弟弟和一個幺妹。幺妹就是他的奶奶,我們的姑奶奶。他問我還記不記得旺叔、勝叔、福叔和乾叔。二姐還特別提示我,那個勝叔的頭就像賓努親王一樣,記得吧!我搜尋腦中記憶的碎片,終於想起了幾位堂叔叔的名字,他們就是祖父三個弟弟的兒子。原來我們李氏百年前還是一個大家族!
12月19日,得知我的數學老師劉世策93歲,因感染病毒去世。立即與二姐視頻,芳芳告訴我,他們全家都陽了。不祥之兆上心頭。再看二姐,已經在昏睡。叮囑芳芳隨時微信告訴我情況。
二姐一生聰明好學記憶力強;與時俱進,不斷更新觀念;性格開朗,心態樂觀。不論遇到多大的困難,都無所畏懼。她的許多故事說不完,讓我永遠難忘的是她在退休之後,邀約我的大姐、小弟媳婦、帶著芳芳幾個晚輩,不遠千裏乘坐火車到湛江,轉乘汽車到徐聞,坐輪渡漂洋過海來看我,不住酒店,一定要住在家裏熱熱鬧鬧玩幾天。我陪他們環島遊後,送他們乘飛機回武漢。臨別之際,她非常高興地說:”培永這一步走對了!回武漢到葛店我們再好好聊一聊。”
永遠難忘我親愛的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