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人生(51) 此生難忘初教時
2019年,在紐約。1月19日晚上睡覺前,我習慣性打開手機瀏覽一下,看到“水中”老同事楊四重發來一條微信,說我原來的學生陳和平,請他轉交《邀請函》,誠邀我參加“69屆初中畢業暨上山下鄉五十周年紀念活動”。並希望把我的電話號碼和微信號給他。我立即遵照囑咐發過去了。
當我再次打開《邀請函》,仔細看時,那“邀請人《五十周年紀念活動》組委會”映入眼簾,不禁讓我浮想聯翩,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五十年啊!彈指一揮間!
此生難忘初教時。69屆11班的學生,是我走上三尺講台遇到的第一屆學生,教語文,還是他們的班主任。
說是教語文,可是沒有課本,教什麽呢?《毛主席語錄》和《人民日報》社論,就是師生共同學習的教材。如果遇到哪天毛主席發表了“最新指示”,那就趕緊以“最新指示”為教材,反複學習。
班主任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傳達毛主席的“最新指示”不過夜。必須連夜組織學生參加“歡呼毛主席最新指示公開發表”大遊行。這個活動好組織,因為都是十幾歲的孩子,就喜歡熱鬧,大家聚在一起,到大街上轉一趟,鬧一鬧,蠻好玩的。
班主任還有一個重要工作就是每天清點學生人數,保證學生到校參加“複課鬧革命”。這個工作有相當的難度。因為每天到學校上課,對這些小學畢業後就沒有接受過正規教育的孩子們來說,上課不知道學什麽、怎麽學。我也曾嚐試教他們學一點寫作常識,先讓他們照著報紙上的文章抄自己喜歡的文章,第一次抄什麽都可以,隻一個要求,一定要把字寫在格子裏,包括標點符號也要寫在個子裏麵。第二次要求他們在抄文章的時候像報紙上一樣,文章要分段,每一段開頭要空兩格。就是說,每次練習隻提出一個要求,而且,隻要聽我的話都可以做到的,凡是做到了就可以得滿分。後來,我班很多學生寫字和寫作都比較好。這大概是我還記得的教過他們的一點比較有用的東西。
至於“鬧革命”嘛,似乎是少數幾個學生頭頭的事,大多數學生就是到學校混日子。
當時,有少數老師對調皮學生體罰或變相體罰。我不讚成,並勸誡那些老師一定要耐心教育學生。我雖然沒有受過師範本科正規教育,不懂教育學、心理學,但是,我的父母,從來沒有打罵過我們兄弟幾個,有時犯了錯誤,也是耐心說服教育。我的弟弟也是69屆初中生,我喜歡我的學生就像喜歡我弟弟一樣,從來不打罵他們。
我的人生雖然坎坷,本來做夢都想上大學,因了“不宜錄取”政策,而被武漢市教育局直接錄用當了老師,也因此得福,一直在大城市工作,沒有下過鄉。當我送我的學生去通城鄉下落戶時,看到十五六歲的孩子,遠離父母,到那舉目無親的山旮旯,住的是臨時搭建十分簡陋的草棚,男女生之間就用一張竹篾席子隔著,還沒有等他們安頓好,轉過身就熱淚盈眶。真是難以想象他們日後麵臨的艱辛生活!但是,就是飽經苦難的69屆學生們,五十年,堅強地走過來了!我無論如何也要回國去參加他們的紀念活動。
思緒難抑。
五十年,五十多個學生,浮現在腦海裏都是正值青春浪漫時的少男少女,如今已是爺爺奶奶輩的老人了,相見還能相識嗎?
記得當時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個子小小的男生,叫郭水清。他每天背著書包來學校,有事無事就喜歡跟在老師屁股後麵轉。另外,就是他的名字好記,“水清”,“水至清無魚”嘛!
還有一位女生就是孫紅焰,她是我這個班畢業以後唯一聯係過的學生。那是我調回母校——華師一附中後,因為經常在寒暑假去參加全國性的會議,能買到一張火車臥鋪票,那時是非常難的。有一次在武昌火車站買票時,非常偶然地遇到了她,原來她就在武昌車站工作。從那以後,不論我到哪裏去開會,隻要找到她,總能幫我弄到一張臥鋪票。要知道,那是“計劃經濟”時代呀!還記得,我們全家舉家南下到湛江的四張臥鋪票都是她幫我定好的,而且到我們離開武漢那一刻,她和我的親朋好友一起送我們上車。她和我們在站台上臥鋪車門前的合影還在,沒有想到,在那通訊落後的時代,我們師生揮手一別到如今,居然已有二十八年了!
往事並不如煙。
第二天,一覺醒來,“水中69——11班同學群”好不熱鬧!
群主陳和平,一聲招呼,“熱烈歡迎我們盼望已久的李老師加入微信群!”同學們紛紛自報姓名前來報到,令我激動不已。
難忘此生初教時,我與同學們約定五十周年紀念活動之日在武漢相聚!
我們已經預定了回國的機票,期盼那幸福的時刻早日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