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泱——第四十一章

第二天剛上班，林少中就讓他的新秘書小龐把林少華叫到辦公室。

聽了林少華的匯報，林少中神情嚴肅地點點頭：“少華，你做的很對，上一季還有那麽多庫存，又要搞一百二十萬件，簡直是頭腦發熱，他這種做法就是搞冒進！”

過了一會兒，林少中好像不經意地問：“老板和賈秀傑他們談了些什麽？”

“他們三個先進去，談了很久。我問他們，任秀芳說是談接管A城樣板室的事。”

“哼！”林少中臉上露出一絲冷笑，“談樣板室的事趙小鳳去就可以了，生產部的人去A城談樣板室合並，撒這種謊不覺得幼稚可笑嗎？！”

林少華茫然地望著大哥，不知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林少中點上一支煙，眯著眼睛望著窗外，這是他深思時的習慣動作。過了好久，他好像從夢中醒了過來：“少華，就這樣，你先回去吧。”

林少華走後，林少中叫來了孟俊立、劉博文。林少中把老板在A城召見賈秀傑、任秀芳和趙小鳳的事向他倆做了通報。

二人感覺這次召見不同尋常。

劉博文說：“小譚跟行政部的人說他可能會到西江去。”

“小譚是不是任秀芳的對象？”孟俊立問。

劉博文點點頭：“是，他是管人事的文員。”

孟俊立神秘地看著林少中說：“林總，看來老板很有可能派任秀芳去西江新廠。”

林少中冷笑道：“她任秀芳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她呀，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孟俊立說：“林總，你可別小看任秀芳，她如果得了誌可是不得了！我聽人說，這段時間她四處散布，說什麽咱們公司把掙錢的訂單都給了史耀坤，咱們公司的麵輔料都是從石曉楠的公司訂的。”

“老孟，你這是聽誰說的？”林少中瞪著眼睛問，他眉頭緊鎖，滿臉怒氣。

孟俊立支吾道：“誰說的……好幾個人……我一下子記不起來了。”

見孟俊立不說，林少中也不再追問，他默默地望著桌麵，大腦在飛快地思考應對辦法。

劉博文說：“林總，我有一計。”

“你說。”林少中抬起頭望著劉博文。劉博文博古通今，善於謀略，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把劉博文招到麾下。

“林總，我看不如給他來個偷梁換柱釜底抽薪。”劉博文看著林少中說。

“快說下去，”林少中催促道，“如何偷梁換柱釜底抽薪？”

“丹尼爾不是想讓任秀芳去西江麽，你給他換個人去。”

“換誰？”

“賈秀傑。”

“賈秀傑？”林少中有些吃驚，“此人放到西江我不放心。”

“林總，我看不必擔心。我了解賈秀傑，此人浮躁，不善於做具體工作，他必須有一個得力的助手幫他管生產。這樣，你把餘夢曼調過去當西江管生產的副總，讓餘夢曼架空賈秀傑。”

林少中點點頭：“餘夢曼這個人倒是很可靠。不過，賈秀傑未必肯去，他現在在河東整天盯著我，還盼著有一天我出點什麽事，他好來接替我的位置呢。”

劉博文笑道：“林總，我估計他會去的，並且會高高興興地去。”

“哦？”林少中看著劉博文。

“賈秀傑虛榮心很強，你隻要給他一個總經理的頭銜，他一定會去的。賈秀傑表麵上是西江的總經理，但西江隻有生產權，並且這個生產權還在餘夢曼手上，財務、人事、采購大權全都放在河東，由林總您統一掌管。這樣賈秀傑就是個傀儡，一旦西江出了問題，還可以由他頂著。”

孟俊立笑道：“老劉，你不愧為咱們班的智多星，這一招實在是高。林總，老劉說得對，賈秀傑這個人官迷心竅，財迷心竅，我看他這個人將來不是栽在官上，就是栽在財上。”

劉博文接著說：“不過，賈秀傑一走，河東這邊的生產副總的位置就空了出來，絕對不能讓任秀芳當副總。要選一個新人，這個新人要比任秀芳更懂生產，更有管理能力，一般人估計鎮不住任秀芳。”

林少中想了一下說：“我倒是想起了一個人。”

“誰？”孟俊立好奇地問。

“曾彩霞的老公董鑫。”

劉博文問：“是不是財務部的那個曾彩霞？”

“對，就是她。她老公你們都見過，上次我帶你們去西江時，我們一起喝過酒。”

孟俊立問：“他不是西江哪個鎮的鎮長嗎？”

“對。上次喝酒時，他私下裏跟我說他想到咱們公司謀個職位，我答應他考慮考慮。”

劉博文連連搖頭，“林總，這個人不行，他就是個潑皮無賴。”

林少中笑道：“我就是看中了他這潑皮無賴勁兒。老劉，你想想看，如果我讓你去生產部，你對付得了任秀芳嗎？她這個人不僅業務強，還有心計，有手腕，一般人對付不了她。我看，讓董鑫這種潑皮無賴去對付她正合適。再說，董鑫也不是一般的潑皮無賴，那隻是他的一個表象。想想看，他一個大學生，又當了那麽多年鎮長，絕對不是個簡單人。”

孟俊立哈哈大笑：“林總，你這招可真絕，夠任秀芳喝一壺的啦！不過，林總，老弟得提醒你，我感覺董鑫的野心不在任秀芳之下。”

林少中點點頭：“你說的對，不過他短時間內還掀不起大浪。我讓他明天就過來。老劉，你通知各部門經理，明天晚上去國際大酒店吃飯，歡迎董鑫。”

國際大酒店是金霞村最豪華酒店，宴會在一樓豪華包間舉行。包間中央擺著一張可容納二十幾人的大餐桌，門廳還擺一張麻將桌。

麻將桌前坐著四個人：林少中、李健、董鑫和董鑫老婆曾彩霞。麻將桌四周圍滿了看熱鬧的人，他們大多是萊絲集團的部門經理。

董鑫四十出頭，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鼓腮齙牙，他不時哈哈大笑，一笑便露出血紅的牙齦；他嗓音沙啞，講話好像吵架。今天他穿了一套白西裝，一雙白皮鞋，估計是他的結婚禮服。

曾彩霞穿了件紅花無袖連衣裙，連衣裙領子開得很大，露出半截白胸脯；她戴一副白框眼鏡，梳兩條長辮子，快四十的人了，還打扮成女學生的模樣。曾彩霞原來是老萊絲集團的會計，那時她就是林少中麻將桌上的好友，她總能保證隨叫隨到。她最大的本事是能熬夜，陪林少中打一夜麻將第二天還不耽誤上班。當然，她的“點炮”功夫也非常了得，有她在，林少中肯定盡興。前些日子，曾彩霞經常帶董鑫陪林少中打牌，董鑫在牌桌上的“點炮”功夫勝過曾彩霞，這兩口子把林少中伺候得非常舒服。

此時，董鑫拍出一張二餅。

“胡了！”林少中抓過二餅興奮地大叫。

周圍看熱鬧的人鼓起掌來。

董鑫做出後悔的樣子狠狠地在自己臉抽了一巴掌，“臭，臭！我怎麽把二餅扔了？！”

孟俊立小聲說：“老董，點炮有點太明顯了吧！”

林少中瞪了孟俊立一眼：“什麽點炮？我早算到他遲早要把二餅扔出來，這是智慧！”

曾彩霞趕忙拍馬屁：“林總的智商無人可比，林總就是睡著打牌我們也照樣輸。”

林少中很得意，他伸了個懶腰笑道：“曾彩霞說的有一定道理，跟你們打牌，我隻用半個腦袋就夠了。”

餘夢曼接著拍：“林總，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腦袋是怎麽長的，為什麽這麽聰明？”說到這裏餘夢曼裝作難過地搖搖頭，“唉，我要能有林總的腦子就好了！”

林少中得意地一笑：“你問我腦子為什麽這麽好？我告訴你，這是爹媽給的，我有什麽辦法呢！好了，時間不早了，上桌吃飯！”

大家紛紛回到座位上。

今天除了萊絲的中層幹部，徐寶宏、郎老板、史耀坤也來了。

等大家坐好後，林少中清了清嗓子說：“我先宣布兩個任命：第一，經老板丹尼爾批準，任命賈秀傑為萊絲集團西江廠總經理，任命餘夢曼為萊絲集團西江廠副總經理；第二，任命董鑫為萊絲集團河東廠生產副總經理，全麵負責河東廠的生產，希望任秀芳配合董鑫的工作。”

剛才林少中說宣布任命時，任秀芳非常興奮，她的眼睛熱切地望著林少中，待任命宣布完，任秀芳低下了頭，她那張白臉此刻漲得通紅。

這一切林少中都看在眼裏，他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任秀芳怎麽也想不明白，前天丹尼爾說準備讓自己當西江新廠的副總，怎麽轉眼就變成了餘夢曼？還有，半路又殺出個董鑫，這一切不都是衝著自己來的嗎！

其實這個變化不僅與林少中有關，也與任秀芳自身有關。前天丹尼爾和任秀芳談了很多，想聽聽她對生產管理和質量管理的想法，結果令丹尼爾大失所望。她說了不少林少中的不是，但對計劃、組織、工作流程、監督、溝通等諸多管理問題認識非常膚淺。

丹尼爾認為任秀芳在公司管理的成熟度上與一名高級經理所應具有的素質相差太遠。另一方麵，丹尼爾還在猶豫，他雖然有意扶植製衡林少中的勢力，但又怕在中國布局完成前跟林少中翻臉，他現在對林少中的忌憚很多，特別是林少中與村長、海關等政府部門關係到底有多深他還拿不準。就在丹尼爾猶豫之時，他收到林少中非常強勢的任命請求，經過權衡，丹尼爾倒向了林少中。他這個人非常善變，非常善於妥協，他要先穩住林少中，然後再想克敵製勝的辦法。

酒過三巡，董鑫已經滿臉通紅。

林少中笑道：“老董，你是新來的，給大家講幾句，就算你的就職演講吧。”

眾人熱烈鼓掌。

董鑫醉眼迷離，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裝出一副喝醉了的樣子。其實他很清醒，他明白林少中為什麽讓他講話，林少中是讓他敲山振虎，讓任秀芳等人認清今日的萊絲集團誰才是真正的大老板。

董鑫打了一個趔趄，他傻笑道：“林總……讓我作就職演講，兄弟……不勝酒力……在坐的都是林總請來的，我要說……林總就是我們的老大……在萊絲混……就得維護老大……今後……生產部堅決聽林總指揮……林總指向哪……我老董就打向哪……誰支持老大就是支持我……誰反對老大……誰就是我董鑫的敵人……”

“董鑫，你坐下！”林少中皺著眉頭對董鑫喝道，“什麽老大，搞得像土匪似的！”

董鑫傻笑著坐下。

董鑫剛坐下，徐寶宏就嚷了起來：“林總，你別生氣，我覺得董鑫的話沒錯，你林總不僅是萊絲的老大，也是我徐寶宏的老大。我這個人沒文化，但我講義氣！今天我給大家交個底，在金霞村，林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林總的敵人就是我徐寶宏的敵人！”

林少中對徐寶宏擺擺手：“村長，別這麽說，言過了！”

郎老板站了起來：“村長說得對！我老郎也表個態，林總也是我的老大，誰跟老大過不去就是跟我老郎過不去！我是個粗人，不會講好聽的，我也給在座的各位交個底，誰敢得罪老大，就是得罪我老郎，我老郎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絕不客氣！”

林少中舉起酒杯：“好了，別再說了，我們都是兄弟姐妹，我們萊絲集團是外資現代化企業，不搞水泊梁山那一套。今後請大家稱呼我的名字，叫林總也可以，就是不要再叫什麽“老大”。來，大家喝酒！”

“且慢，我史耀坤還沒講！”

史耀坤大喊著站起來：“諸位，在萊絲，我隻認識林老大，林老大的兄弟姐妹就是我史耀坤的兄弟姐妹，誰他媽的不認老大，別怪我史耀坤六親不認！”說著他向賈秀傑和任秀芳瞥了一眼。

孟俊立笑道：“來，來，來，諸位兄弟姐妹，咱們為林總，林大哥，林老大幹一杯！祝林老大駕駛萊絲這條大船，帶領我們這些兄弟姐妹乘風破浪奮勇前進！”

所有的人都端著酒杯站了起來，他們齊聲高喊：“跟著林老大，乘風破浪奮勇前進！”

林少中麵帶微笑與大家一一碰杯，宴席氣氛達到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