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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19:
魏有隱士曰侯嬴,年七十,家貧,為大梁夷門監者。公子置酒大會賓客,坐定,公子從車騎虛左自迎侯生。侯生攝敝衣冠,直上載公子上坐不讓,公子執轡愈恭。侯生又謂公子曰:“臣有客在市屠中,願枉車騎過之。”公子引車入市,侯生下見其客硃亥,睥睨,故久立,與其客語,微察公子,公子色愈和;乃謝客就車,至公子家。公子引侯生坐上坐,遍讚賓客,賓客皆驚。
赧王下五十八年(甲辰,公元前二五七年)公子聞趙有處士毛公隱於博徒,薛公隱於賣漿家,欲見之。兩人不肯見,公子乃間步從之遊。平原君聞而非之。公子曰;“吾聞平原君之賢,故背魏而救趙。今平原君所與遊,徒豪舉耳,不求士也。以無忌從此兩人遊,尚恐其不我欲也,平原君乃以為羞乎?”為裝欲去。平原君免冠謝,乃止。平原君欲封魯連,使者三返,終不肯受。又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取也。即有取者,是商賈之事也,而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複見。
昭襄王三年(甲寅,公元前二四七年)魏師數敗,魏王患之,乃使人請信陵君於趙。信陵君畏得罪,不肯還,誡門下曰:“有敢為魏使通者死!”賓客莫敢諫。毛公、薛公見信陵君曰:“公子所以重於諸侯者,徒以有魏也。今魏急而公子不恤,一旦秦人克大梁,夷先王之宗廟,公子當何麵目立天下乎!”語未卒,信陵君色變,趣駕還魏。
評說19:
《通鑒》描寫了幾位信陵君愛交結的隱士,這些隱士在關鍵時刻為信陵君做出重大決策。
一次,信陵君大宴上流社會。賓客到齊了,信陵君卻說還要接一個朋友,他親自驅車去接一個叫侯贏的窮看門老頭。信陵君把左邊上座空出來,侯贏也不謙讓,稍整飾一下破衣服,就座到車的上座了。信陵君為侯贏畢恭畢敬地駕車。侯贏說:煩勞繞個遠道,我要看我市場的朋友。信陵君把車開到市場,侯贏下車和屠夫硃亥聊天聊了好久,一邊聊一邊偷看信陵君,看到信陵君一直謙和耐心地等待,侯贏才又回到車上去赴宴。到宴會上,信陵君將侯贏介紹給各位名流,讓衣衫襤褸的窮老頭做了上座,眾人都很驚訝。
後來信陵君竊符救趙,全仗侯贏的規劃和硃亥的關鍵一錘。竊符救趙後,信陵君不敢回魏國,就在趙國住了下來。他聽說趙國有名的隱士毛公和薛公,就想求見兩位隱士,但兩位都不肯來,信陵君就到賭場去跟毛公混,到酒肆去跟薛公混。平原君對信陵君跑到下三欄的地方頗為不滿。十年後魏國有難,就是毛公和薛公勸說信陵君回魏報國的。
齊人魯連在趙國說服趙魏不要稱秦為帝,為趙國合縱抗秦立了大功。平原君給他封官,魯連推辭不受。平原君又給他千金壽禮,魯連也不接受。魯連說:為士為人排憂解難不能圖取報酬,要圖取報酬就是商業行為。魯連遂隱江湖,再也沒有出來。
隱士現象是人類宗教普遍性文化現象。隱士一般指索群獨居行為,特別是苦行僧的修煉行為。隱士有到山林裏、沙漠裏、或者寺廟的單獨居室內【1】。伊斯蘭教的齋日,就是苦行的一種,教徒在一段時間內不吃不喝,這與佛教過午不食很相似,這種苦行在時間上的延長,就是隱士行為。
達摩麵壁十九年,就是十九年的隱士行為,十九年不與社會溝通交流,而且麵壁本身是苦行。與達摩麵壁類似的是道教的閉關辟穀,是修行的一個非常關鍵階段。
與達摩麵壁十九年開創禪宗相似,公元270年左右,埃及的聖安東尼【2】隱居15年,得道後開創了基督教僧侶教團。所以,出家到寺廟,也是隱居形式之一。釋迦牟尼苦行六年,餓得瘦骨如柴,在菩提樹下結跏趺坐而悟道,開創了佛教【3】。耶穌也到沙漠渡過四十天的隱居生活,修煉抵禦撒旦的誘惑。西藏至今還有和尚到荒無人煙的神山聖湖靜坐經年的佛教修煉行為。
隱士現象是世界宗教共通的現象,儒教也不例外。不過,儒教的隱士,雖然也有許多苦行和索居的特征,但與其它宗教有很大的不同。
儒家的“儒”在中國就是知識分子,所以儒教隱士的“士”必須是知識分子【4】,如《苛政猛如虎》故事中的那家人,是避世,不是隱士。
儒家的隱,是隱退不仕,不做官就是“隱”,這與其它宗教的“隱”必須是與社會隔絕不同。中國曆史上宗教基本是服從世俗政權的,如西藏喇嘛要由中央政府金瓶冊封;西方則相反,如拿破侖皇帝登基要由教皇加冕。中國曆來宗教的合法性由世俗政權授予,而西方則是世俗政權的合法性由教皇授予。所以西方隱士必須脫離社會,否則其神職本身就是政治權力;而儒家隱士不必脫離社會,因為儒生本身沒有政治權力,所以隻要不“仕”就算儒教的“隱”。西方宗教是直接組織人的社會行為,以前是通過教權,現在通過教會和如救世軍之類的教會組織直接組織人的生活;而東方宗教隻是通過影響間接幹預社會。因此,雖然儒家和西方宗教都是入世的宗教,但隱士行為的界定大不相同。相反,佛教道教作為出世的宗教,其修行就是脫離人間煙火,其隱士行為反而倒與西方宗教一致,即要與與社會隔絕。
可見,儒教隱士與其它宗教不同,儒家隱士就是知識分子不做官。如《通鑒》記載,侯贏、毛公和薛公都是有見識的人,既然司馬光稱他們為隱士,他們很可能就是知識分子。不是知識分子而不做官,不能稱隱士。如屠夫硃亥,司馬光沒有稱其為隱士。
“隱”對於許多宗教來說,隻是修行的一個階段,此前此後就不“隱”了。耶穌隱四十天,釋迦牟尼隱六年,達摩十九年,道教閉關時間不等。出家是隱,隱到得道後就不隱了,就出來宏法了。儒家階段性的隱有薑太公釣魚和孔明臥龍待價而沽的“隱”,是先“隱”後“仕”。陶淵明“歸去來兮”是先“仕”後“隱”,範蠡功成身退也是先“仕”後“隱”。子順是先“隱”後“仕”然後再“隱”。
信陵君交結的三個隱士,是終身“隱”而不“仕”。這三個隱士顯示了大隱隱於市的兩重意義:第一,“隱”是終身製,不是階段性的,修行是時時刻刻終身的修行,不是去沙漠四十天就算了;第二,修行抵禦誘惑顯然是在鬧市比在山林沙漠來得難,如歌中所唱“女人是老虎”,真有修行定力必然是在險惡俗世中能恬淡虛無。侯贏是在繁華的國都裏耐得清貧,毛公和薛公是在下九流社會中合光同塵,而他們見識都在信陵君之上。到沙漠做隱士是逃避誘惑,在人間市井做隱士是直麵誘惑,故說大隱隱於市。
魯連是雲遊隱士,哪有大事,出來顯一番身手,平原君封魯連官,賞魯連獎金,魯連一概推卻,他也是個終身“隱”而不“仕”的隱士。史記記載:魯連逃隱於海上,曰:“吾與富貴而詘於人,寧貧賤而輕世肆誌焉。”【5】 這就道出了儒家隱士的一個動機。隱士的見識高與不“仕”是相輔相成的。“仕”則思想行為受世俗利益關係製約,思想難以自由客觀,因此見識有局限性,為了思想自由,隱士特意規避“仕”途利祿。儒家隱士修行,就是自由思想的修行。
反之,一個堅持思想自由的哲學家,往往與世俗利益相左,所以人類偉大的哲學家,往往是生時貧困潦倒,死後才名揚海外,孔子、孟子、蘇格拉底都是如此。所有被世俗鼓吹的經典偉大的聖賢,他們的學說一般都或多或少地被世俗利益所歪曲了的,倘若聖賢再世,八層不會苟同世俗對他們學說的解釋。
平原君對魯連封官獎金,是不知隱士。信陵君就從來不做這些事,他隻是尊重他們的生活方式,尊重他們的人格和見識,尊重他們自由的思想。
唵啊吽2006年6月3日修改於文學城
參考鏈接:
【1】 http://www.reference.com/browse/columbia/hermit
【2】 http://www.reference.com/browse/columbia/AnthonySt
【3】 http://www.purelandsect.com/fdgsh/gsh_shjf.htm
【4】 http://zhidao.baidu.com/question/1718730.html
【5】 http://www.guoxue.com/shibu/24shi/shiji/sj_083.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