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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觀靜坐(Vipassana)是印度最古老的禪修方法之一

(2021-07-01 18:04:28) 下一個

整整十天,全程禁語,與外界完全隔離,上交所有通訊工具,不能閱讀書寫聽音樂,純素食,一日兩餐,過午不食,每天早上四點起床,晚上九點睡覺,每天打坐大概有十個半小時…

 

我自己也參加過一次在魁省山區的內觀,都不想離開那個地方。以後還想找機會再去參加 或者做義工 再也沒有機會去啦

下麵是轉載文章 關於 內觀靜坐

 

想跟朋友們分享一下我當下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打坐”。或者換一些當下更流行的詞:靜坐?禪修?靈修?冥想?這些都不重要,選個你喜歡的名稱就好了。

一,緣起

     第一次接觸到與冥想相關的詞是2013年年初。12年年底,因為遙遙無期的異國以及無法解決的信仰問題,與初戀分手。分手之後,久違的抑鬱傾向卷土重來。當時正逢過年,到處喜氣洋洋,所有的孤獨與惶恐不安,都隻能在自己心中壓抑著。偶然的機會,看到有人推薦《Eat, Pray, Love》這部由小說改編的電影,女主角是我很喜歡的茱莉亞·羅伯茨,於是就看了。這本傳記小說的全名足以解釋它的內容:Eat, Pray, Love: One Woman’s Search for Everything Across Italy, India and Indonesia.在結束婚姻,愛情失敗後,女主角離開美國,首先來到意大利,在那裏享受美食與生活;然後在印度冥想祈禱;最後在巴厘島遇到愛情。這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觸到冥想。

初戀是個與我從精神生活到人生追求都非常契合的人,我們從相識到分開,基本都是在異國,但思念的同時還是充滿了愛和樂趣。和他在一起之前,我經曆過近三年的抑鬱,那是一段極度自我否定並且充滿無力感的時光,對外界的認知過度清醒過度消極,對自身又過度關注。他的愛以及真誠填補了我多年的焦慮、孤獨與不安,讓我真正快樂起來。他的離開,雖然帶來很大的痛苦,但是我仍然很慶幸地看到,他帶給我的力量仍然在。於是,分手後我能夠積極地尋找消解痛苦的方法,並迫不及待地去嚐試,去積極改變生活的短暫失衡,而非如以前一樣任由自己陷在抑鬱自責的泥潭中無力自拔。在Elizabeth Gilbert的這本自傳中,她也提到與靈魂伴侶David分手後的體驗。

    “People think a soul mate is your perfect fit, and that’s what everyone wants. But a true soul mate is a mirror, the person who shows your everything that is holding you back, the person who brings you to your own attention so you can change your life. A true soul mate is probably the most important person you’ll ever met, because they tear down your walls and smack you awake…A soul mate ’s purpose is to shake you up, tear apart your ego a little bit, show you your obstacles and addictions, break your heart open so new light can get in, make you so desperate and out of control that you have to transform your life, then introduce you to your spiritual master.”

    直到今天,我對他都充滿了感激。他的出現,讓我明白人可能孤單但並不注定孤獨,愛可以超越地域、宗教、種族和文化。他曾經是我的驛站,迷失多年的我在此找到熱水、麵包、幹淨的床與人間煙火。在我恢複力氣並且變得更有力量之後,他又讓我明白,我不能懈怠,這隻是暫時的休息而非歸宿。我明白了愛也體驗了被愛,找到了快樂,但這愛與快樂仍然是“a stoke of luck, something that will maybe descend upon you like fine weather if you are fortunate enough”,仍然可能消逝。我應該繼續上路,去尋找不依賴於外界的自足,去尋找信仰,尋找愛與快樂的究竟真相。

    回到冥想。看完那部電影之後,我就開始在網上搜“靜坐”、“冥想”、“打坐”。靜坐是大部分宗教中都有的一種鍛煉心性的方法或儀軌,各有不同,說法不一。看了很多的文章後,我選擇哪個都不遵守,順其自然。於是在一個晚上,關在自己的房間裏,我坐在床上,閉上雙眼,放空大腦。在一開始的紛亂思緒逐漸退散之後,我體驗了第一場終生難忘的靜坐經曆。

    我沒有刻意去觀想,卻在一片寂靜和黑暗中,逐漸“看”和“聽”到世間萬物。從屋子外細微的草木鳥蟲的動靜,到黑夜與繁星,再到宇宙中萬物的心跳與呼吸,所有的有情與無情的存在。我清晰地知道這些都不是幻覺,這些隻是我內心對外界的感知而已。這些是所有的人,在任何的時間地點,都可以看到可以想象到的場景,因為它就是我們立足的世界本身。但是,那卻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意識到自己屬於這浩瀚的無限,意識到我的心跳與它的心跳一致,意識到存在於眾生中的溫柔而有力的無條件的大愛。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被解放了,從與外界的對抗關係中解放出來,與對孤獨的害怕和焦慮不安中解放出來。也是我第一次在分手後得到治愈,如我被眾生愛著,我也愛著眾生,而他,就在眾生之中啊。我開始明白,分手之所以痛苦,不是因為他離開了我,而是因為我要停止對他的愛。但是,若這愛能褪去占有欲而匯入大愛的河流中,那又為什麽要停止呢?我愛著他,如愛著藍天白雲,愛著一縷清風一陣細雨,時光變換,境遇流轉,但這些愛,是永不會變,也永不會消逝的。這種體悟如一束光擊中我,如深夜之人初見曙色,久囚之人乍得自由。

    之後,我開始每天靜坐,一開始隻能有五分鍾,再後來,十分鍾,十五分鍾,二十分鍾。然後,我發現幾乎每天都能保持一個較為平靜的心情和清醒的頭腦,對別人也更有耐心更包容。我嚐試過各種方法。從數自己的呼吸,到觀想某個場景,或身體某個部分,到完全地放空,等等,但凡是作為一個無神論者能接受的方法,我都會去嚐試一下。直到幾個月後,我去一個海濱城市參加工作培訓。嚐試第一次在室外,並且是在海邊靜坐。那次靜坐,聽著海浪和海鷗的聲音,我感受到自然的龐大能量,以及身如蜉蝣的自己,發現自己的專注力特別容易被吞噬或者淹沒掉。那次之後,我開始意識到,我不能再這樣“順其自然”了,我需要有老師和專業的指導。而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神奇,如果你對一樣東西有足夠迫切的願望和期待,它就會主動來到你的麵前。幾乎是在我產生找老師的想法的同時,與我一起參加工作培訓的校友中,有一個知道了我每天都會打坐,主動跟我說,你可以去報名參加“內觀”課程啊,這個是我們老師推薦過的。

    於是我百度了“中國內觀“,進入網站。看了他們的課程要求。整整十天,全程禁語,與外界完全隔離,上交所有通訊工具,不能閱讀書寫聽音樂,純素食,一日兩餐,過午不食,每天早上四點起床,晚上九點睡覺,每天打坐大概有十個半小時……讀一條,我心裏咯噔一下。讀完長長的行為規範,我已經在內心打完一場架子鼓了。嗯,但是讀完內觀的介紹後,我毫不猶豫地報了名。因為他們特意強調了修習內觀是無宗教內容也無宗教限製的。這一點對於作為堅定的無神論者的我來說,尤為重要。

    2013年夏,我赴丹東雙靈寺內觀禪修中心參加了第一次十日課程。

    以下摘自”中國內觀“官網。

    內觀(Vipassana)是印度最古老的禪修方法之一。在長久失傳之後,兩千五百多年前被釋迦牟尼佛重新發現。內觀的意思是如實觀察,也就是觀察事物真正的麵目:它是透過觀察自身來淨化身心的一個過程。開始的時候,借著觀察自然的呼吸來提升專注力;等到覺知漸漸變得敏銳之後,接著就觀察身和心不斷在變化的特性,體驗無常、苦、以及無我的普遍性實相。這種經由直接的經驗去了知實相的方式,就是淨化的過程。這整條(法的)道路,對於全宇宙普遍性的問題而言,正是普遍適用的治療藥方;而且不是隻專屬於特定的某個有組織的宗教或宗派。因此,不管什麽人,在任何時間、地點都可以修習,沒有任何限製;不會因為種族、背景或宗教的不同而有所衝突。每一個人都能平等無差別地獲得實際的效益。

特色

是一種能將苦從根拔除的方法

是一種生活的藝術,每一個人因而能對社會有正麵的貢獻

是一種淨化心靈的方法,使我們能以寧靜、平穩的方式去麵對生活上的緊張、困難和問題。

不是基於盲目信仰的一種典禮或儀式

不是一種知識上或哲學上的滿足

不是對日常生活磨難的一種逃避

 二,第一次內觀

    第一次參加內觀,是在2013年夏天,地點:丹東雙靈內觀禪修中心。

    首先要解釋的是,並不是在廟裏,內觀禪修不是宗教活動。內觀中心不是在任何的寺廟裏,而是一個獨立運營的封閉的地方。

    那時丹東的內觀中心還沒擴建,住宿是四個人一間。男女隔離,與外界完全隔斷。條件不差。當然,現在更好了。新建的宿舍樓是單人間,盡量將禪修過程中可能產生的外界幹擾減到最小。另外,內觀中心的工作人員都是誌願服務的,他們都至少參加過一次十日內觀課程。在服務期間,他們會盡最大可能為學員提供一個好的禪修環境。

    但是不得不承認,第一次參加內觀絕對是對意誌力的極大考驗。飲食方麵倒是還能接受,內觀中心的素食都做得非常可口,作為純粹的肉食動物,中心的美好素食簡直是讓我看到一片新大陸。因為幾乎沒有什麽體力消耗,所以一日兩餐外加晚上的水果,並不會覺得很餓,那種輕微的饑餓感反而讓人變得清醒平靜。

    睡眠是個問題,每天四點起床,對於平時睡到七點的我來說,至少是跨了三個時區啊。所以怎麽也要倒幾天時差。記得十天中的前五天,幾乎每天早上起床都是一場戰役。四點敲起床鍾。然後一個寢室四個人翻個身,歎口氣,繼續默默地躺著,直到快到四點半,才匆匆爬起來去禪堂。有幾次早上實在困,偷偷溜回來睡覺,被巡房的事務長給抓起來押回去。一天中每個能休息的間隙,哪怕隻是五分鍾的休息時間,都要回來躺著。第一天是因為困,從第二天開始,就是因為困和疼了。對,第二個大問題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每天十個小時的靜坐,下了座走路都是羅圈腿,掰都掰不回去。在那個固定的打坐墊上,為了讓自己舒服一點點,我在前麵五天五十多個小時的時間裏嚐試過各種打坐姿勢。每次痛得抓耳撓腮的時候,看著坐在最前排幾個小時一動不動的舊生們,就覺得路漫漫其修遠兮,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到那一天。但其實那一天來得特別快。

    每天晚上會有一個小時的開示,學員集中在禪堂聽葛印卡老師的錄音。很遺憾,在第一次的十天中,我幾乎沒有聽進去多少。因為葛印卡喜歡用一些佛經小故事來闡述道理。而那時的我,作為一個堅定的無神論者,對這些宗教色彩過強的說理故事實在不感冒。何況大學時上過佛教典籍的課程,對於佛經教義以及佛教哲學也知道個大概了,相比之下,葛印卡的解釋並無新鮮之處。後來的幾次十日課程中,隨著我實修的增加,我每一次都能多聽進去一點,多體悟一些。相比於開示,我覺得,正如葛印卡老師強調的那樣,實修才更重要。所有的真正的體悟,都來自於親身經驗。

    第一次內觀的轉折點是在第六天。那天早上,我照常被事務長從床上叫起來押去禪堂。走在下樓的路上,萬念俱灰。前麵五天,從觀息法到內觀法,我努力地用功,但是總是覺得不順利。各種前塵往事,在每個內心清淨的時刻又湧出來。清理完一些,於是又有一些更陳舊的傷痛浮出表麵。在助理老師詢問進度的時候,我看到有些人已經很進入狀態了,而我仍然不能不改變姿勢地坐一個小時,仍然沒有經曆到某種禪悅的體驗。我想到這次閉關前的種種期待,於是更覺得失望。但在那個昏沉又失落地走向禪堂的早上,我突然告訴自己,既然這樣了,那就放手吧。放下所有的期待,放下所有的執念,看著自己會被它帶到哪裏。然後,就在那天早上的禪修中,當我放下對抗與期待之後,我第一次鎮定下來,第一次在如水流來去的念生念滅中保持住一顆平等心。在葛印卡的唱誦中,我初初領悟到一點生滅本相與眾生輪回之苦,以及安撫這種苦的巨大的慈悲。我於虛空中看到從出生累積而來的種種磨難、痛苦、悔恨、執念等等如塵埃般從身體上脫落。那些是沉重的負擔,而我之前一直為之所苦,卻又一無所知。我無法形容那天早上我的體驗,或者,我不去形容更好。每次回憶,即會加深對這些體驗的執著。而萬事萬物,本是平等,哪來的好或者壞,這些體驗,與吃飯睡覺其實也並無區別啊。

    最後,是有人輕輕觸碰我。我睜開眼睛,發現禪堂已經空了,我滿臉都是淚水。我不知道坐了多久,不想下座,舍不得離開那個狂喜又輕鬆的狀態。事務長跟我說了一句話,大概的意思是,即使是你體驗到再好的狀態,你也不能停留在這裏麵,該去吃早飯的時候就去吃早飯。這句話的意思,我後來慢慢咀嚼過很多次。

    讀到這裏,你也許會覺得,嗯,這就是個轉折點,之後就漸入佳境了吧。其實不是。如果說你期待的是內觀能夠一次改變你的人生,對不起,它辦不到。它非魔法,非邪教,非神藥。它無神,無佛,無任何能夠拯救你的超自然的力量。相反,它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求解脫求超越求自由的方法。你若想達到真正快樂自由的境地,你就必須直麵苦,直麵眾生皆苦的本質,在體察“苦”的實相中鍛煉自己的心性,在無常、輪回、無神無佛的真相麵前放下所有的執念與虛妄,然後得到無所掛礙的真正的自由。這是我在那次課程的後來幾天以及後來三年的實修中逐漸體會到的。它不能改變你的人生,不能改變你來路與去路。你仍然無法避免生老病死,仍然會遭遇怨憎會、愛別離,仍然難以戒除欲念,仍然會對順境與逆境生出貪執與厭惡。不同的是,你不再是盲目地被這些牽著,不再因為外界的改變而陷入情緒的旋渦中。你會如觀察自己身體的感受一樣,覺察自己心中升起的喜與悲,會如接受打坐時自己身體感受的無常變化一樣接受人生境遇的起伏變遷,接受自己的喜怒哀樂的生滅變幻。你會有更敏銳的覺知力,會更接受更能平等對待生活種種。如船行大海,當你接受了海浪的波動而不與之對抗時,你就穩如泰山了啊。而當你連“我”都沒有,意識到自己與海浪本是一體,那就徹底地居於無危無險無所牽絆的自由之地了。

    小到打坐本身,也是同樣的道理。對不起,我不得不告訴你,你不會在咬牙堅持了十天後就可以隨時隨地老僧入定(一睜眼世間已是百年),也不會就此沉迷其中,恨不得每天來個七八小時,更不會變成具有某種超能力的“大師”。你仍然需要強大的意誌力,來說服自己坐到坐墊上,早上起來打坐一小時,晚上睡前打坐一小時,每年去參加至少一次十日課程。你可能會體驗某種禪悅,但它不是終極,你也會反複地麵對各種不舒服的感受。但你的心性,也在這些輪回與無常中,得到了一次次的鍛煉。

    我第一次內觀結束後的感受是:嗯,是正法,幸福得感覺要飛到天上。(內心OS:太痛苦了,姐姐再也不來了。)

    然後,一年後,我又來了。

    再後來,我每天都打坐兩小時了。

    再後來,我又來了。

    再後來,我來做法工了。

    再後來,它變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再後來,我覺得我得寫篇文章“忽悠”更多的人去吃一次苦了。

三,法工

    參加過至少一次十日內觀禪修的人,可以申請為內觀中心義務服務,做法工。目前為止,我隻做過一次十日課程的法工,但是收獲良多。內觀中心是無盈利的公益組織,所有的內觀課程都是免費的,完全依靠學員的捐贈和誌願服務來運行下去。因此,參加過內觀課程的同修們,除了物質上的捐贈之外,如有時間,不妨去為內觀中心做做法工。

    如果說參加內觀課程是對自己的業習的一次深度清洗和對心性的錘煉的話,法工就是讓你在一個較小的環境中,去實踐平等心、覺知力和慈悲心。

    法工要負責課程期間內觀中心的所有工作,比如打掃清潔、廚房備餐等等,會有具體分工。在禪修課程開始時,還要負責接待引導學員。我那次,主要工作是在廚房,為學員和老師準備餐食,洗盤子,打掃餐廳廚房。不用做飯,但是需要準備晚上的茶點,比如洗水果做果茶。法工除了工作之外,每天還必須參加三次的集體共修。記得那次課程,法工人數不足。我們這一組隻有三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師姐很善於於忙碌中找到閑暇的機會,於是真正幹活的就我和另外一個師姐了。對於從小沒怎麽做過體力勞動的我們來說,真的挺辛苦的。來著大姨媽去冷庫搬一箱一箱水果,因為一天裏沒有打掃三次餐廳廚房,被一個長期待在這兒的老太太告到老師那裏去。一開始,各種委屈,體力透支,對那些吃喝都有人伺候,每天隻要打坐的學員們羨慕得不得了。法工可以說話,於是忍不住互相抱怨,再互相提醒保持平等心。老師每天晚上,也會問問當天的法工工作,帶著我們修慈悲觀。後來,慢慢熟練了,心境也越來越平和。在廚房學會了包包子,觀摩了男法工怎麽在大鍋裏炒幾十斤的花生,兩個人用果皮做了好幾大桶的酵素,洗了男眾女眾三四千個各色水果。開玩笑說,這幾天是把前麵二十多年偷懶不幹的家務活都補上來了。

    我記得,在剛開始那幾天,因為那個師姐太過於擅長尋找閑暇以及背後挑是非,我去和老師談。我問老師,如果與一個人共事,他總是隻想到他自己,怎麽辦。老師說,“你要知道,每一個人在他與別人相處時,都在努力表現最好的自己。”這句話讓我豁然開朗。在法工結束後,我們照例在中心旁邊等車。大家談笑風生,那位師姐一個人背著包黯然離開。後來聽說她有一點心理問題,長期在外尋道求醫。我到現在都記得她孤獨的背影。在後來的工作生活中,每次遇到相似的事情,都會想起這個場景以及老師的話。每個人都努力在別人麵前展現最好的自己,隻是他不一定能做到你的或者大部分人的“正確”,他與你此時此刻居於一地卻不一定與你境遇相同。當我們在評判別人的行為時,別忘了,我們的來路不同。當我們對別人失望時,別忘了,他的目的是展現最好的自己。

    法工時,作為旁觀者,見證了好多人在十天中的改變。看到太多人滿身疲憊地抵達,迷茫地開始,痛苦地體驗,最後帶著溫暖的笑容一身輕鬆地離開。也看到一些遺憾。記得有一個二十出頭的特別漂亮的小女孩,報到那天,穿著一身白衣,仙氣十足。一看就是來自富裕的家庭,身上隨便一件衣服估計就夠我吃幾個月的。於是忍不住看了眼她的表格,看到“酗酒抽煙”“幻聽”“長期失眠”“自殺”等時,心中一咯噔。再看到“與家人關係”一欄,她填的是父母關係很差,離婚虐待之類的。當時就在心中默默祝願她能在這十天中得到些平靜。可惜的是,她沒有堅持下去,幾天後就申請離開了。希望她現在一切都好。還碰到過一個小姑娘,她來報到時就特別失望,問我們,不是說在廟裏嗎?可能在她的想象中,是每天晨鍾暮鼓,坐在佛堂裏聽佛經。我注意到她帶了特別好看的禪修服,每天都穿得很漂亮。可惜的是,她完全不願意去打坐,於是,她幾乎是睜著眼睛,坐在自己的禪修墊上,看別人打坐看了整整十天。睜著眼可比閉著眼時間過得更慢,睜著眼在一塊小小的禪修墊上坐一百多個小時,不能說話不能躺下不能亂動,我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

    “打坐”,對於大部分自幼受“唯物主義”教育的國人來說,是迷信。正如佛教在許多國人眼中,是愚民的信仰而已。可是如果換一個詞,“冥想”、“瑜伽”或者“靈修”,似乎就時髦或者高大上了。正如,換個宗教,基督教,就不是村夫村婦,似乎信仰個來自西方的上帝,就總歸比本土的佛祖段位更高一點。很多國人,對“打坐”或者“佛教”一無所知,卻懷有強烈的偏見。我不止一次被人問到,你打坐是不是要出家?你是不是斬斷塵緣了?你年紀輕輕就清心寡欲是要怎樣?在我有限的幾次十日課程或者法工經曆中,我遇到過兩次相同的事件,大概就是,一對年輕情侶吵架了或分手了,於是姑娘一氣之下就報名來參加十日課程,男朋友聽說後慌了:我女朋友要出家了!於是心急火燎地趕過來,不顧工作人員阻止,硬闖進封閉的內觀中心,在保持靜默的女生宿舍,到處找自己的女朋友。有的闖不進來,於是研究了中心外麵的地形後,找到一個偏僻角落,隔著鐵絲網和裏麵的女朋友交流。其情其景,甚是“感人”。

    至於被人問到那些“出家了”“清心寡欲”“看破紅塵”之類的問題,剛開始時,我會覺得被冒犯。由於文化傳統本身的世故實用、圓融老辣的特點,加上幾十年的強行洗腦和反智,這個社會仍然保持著一個建立在政治性的“唯物主義”和狹隘的“科學觀”上的固執僵硬的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比如隻能有一種正確的活法,一種正確的人生選擇,一種正確的意識形態,一種正確的信仰。因此,那些舉止行動稍與這種“唯一正確”不同的,都會被質問被誤解甚至被邊緣化。而我的“幸運”是,由於我從來沒試圖活在這個“唯一正確”的籠子裏,因此我也習慣了處於“邊緣”與“爭議”中。因此,很快就不生氣了。在他們對別人的質疑甚至攻擊中,我看到的,反而是他們自己心中深深的自卑、無知、憂慮、恐懼與不安全感。

    現在,我可以回答你們的問題了。禪修會不會讓你與世隔絕?會不會讓你清心寡欲?會不會讓你看破紅塵直接出家?

    就我本人而言,不會。它沒有讓我與這個世界隔絕,它反而讓我與它更親近。它沒有讓我清心寡欲,它隻是讓我能不被那些無意義的欲望或誘惑所幹擾,而更看到心中的所愛,更明白要以怎樣的方式去充分地純粹地生活。我也沒有看破紅塵,也沒有皈依為佛教徒。若說改變,大概就是,以前的我總被“浮雲遮眼”,反而不識真味。而今更能享受生活,享受它的高低起伏陰晴變幻。以梭羅在《瓦爾登湖》中的話,就是“深深地紮入生活,吮盡生活的精髓,過得紮實,簡單,把一切不屬於生活的內容剔除得幹淨利落”。我曾經花很大的力氣去尋找愛與自由,直到後來才發現它們都在觸手可得的地方,但我卻被困在自己心識的籠子裏滿目漆黑。佛家說,這是“無明”。

    但這也隻是我個人的體驗。每個人在禪修中能得到的東西是不同的,正如每個人在同一盤菜的品味也會千差萬別一樣。我不知道它會將你帶向哪裏,但我想,我們都會變得更快樂更自由。

四,歐洲內觀經曆

    去年,我在德國參加了一次四念住課程(Mahasatipatthana Sutta)。參加過至少三次十日課程與一次法工的學員,可以報名參加四念住課程。

    這次課程以德語和英語為主,指導老師和法工都可以順暢地用英語交流,並無障礙。每天晚上的開示也是雙語的,在兩個禪堂分別舉行,可以根據自己選擇的語言去聽。由於我更習慣漢語對佛教專有名詞的翻譯,因此我在去之前就寫信問了中心,是否可以提供普通話的開示。很多種語言的開示,他們都有備份。課程開始後,他們每天晚上開示前會給我一個MP3,讓我自己去房間聽。

    飲食上,生活起居上,也並無大的障礙。與中國相比,最大的不同是其宗教色彩更淡。內觀是一種來自原始佛教的禪修方法,但是並不與佛教直接掛鉤。任何宗教信仰者或者無神論者,都可以參加內觀課程。但是,由於佛教文化在中國社會中的淵源和地位,以及數量龐大的佛教徒,大家還是很容易就將內觀與佛教聯係在一起。因此,在中國的內觀中心遇到的學員中,相當一部分是佛教徒,或者很快會變成佛教徒。大家的談論內容多與佛教相關,習慣於使用佛教術語,對戒律也更看重。相比之下,歐洲的內觀中心,更生活化與世俗化一些。

    由於內觀傳入歐美並建立中心開設課程的時間遠早於中國大陸,因此會碰到一些已經有十年二十年內觀經曆的舊生們。禪修時,他們坐在最前麵,作為隻有兩年多“內觀齡”的“新生”,我有時會在後麵打量他們。然後不得不感歎,國人的柔韌性與吃苦精神還是值得佩服的。這些十幾年的西方舊生們,大部分都還要坐在高高的坐墊上,甚至是自己帶著個矮木凳放在禪修墊上,能盤腿的很少,更別提雙盤了。但是在國內遇到的學員們,很多在第一次禪修的後麵幾天,就可以整日盤腿打坐了。與他們閑聊時,提到平日的守戒(舊生被期待能在平時生活中守五戒:偷盜、妄語、殺生、煙酒等麻醉品、邪淫),好像除了偷盜和殺生,其他三戒好多人都沒有遵守。這一點上也還是國人更“清心寡欲”一些啊。

    歐洲的內觀中心與大陸的區別還表現在更成體係和更自由上。我在中心可以看到大量的內觀相關書籍,其中包括不少給少年兒童的漫畫等讀物。而由於發展的時間較短,以及政治環境的限製,在大陸的內觀中心可以看到的書籍影像資料都要少一些。

    總的來說,這次課程給我的啟發是,可以以更輕鬆更隨和的方式去對待禪修。我不願意以“禪修者”或者其他的標簽來界定自己。但凡被下了定義,就被圍上了藩籬。每一個標簽,都將人與事分為標簽內與標簽外。如宗教。我不否認宗教的最高本質是追求真善美、大愛以及對塵世的超越。但是一旦宗教成了“教派”,這個詞就將人分為信教者與不信教者。因此,對抗與排斥就難以避免。因為這個藩籬而流過的血,從曆史到當今,不可勝數。在我個人的有限的經曆中,就遇見過因為宗教信仰,而將自己限製在某些儀軌與清規戒律中,而又對不遵守者或者教外之眾心懷排斥的人們。這豈不是為了出籠子而又進了另一個籠子嗎?

    當然,我遇到更多的,是虔誠的有智慧的佛教徒與基督徒。曾經碰到過一個出家法師,我沒有和她交談,但隻是看她行路時自在的身形,就能對佛法有所體悟:這條道路是自由自在的,而非處處受限,甚至築起高牆以圖清淨的。對於擁有智慧的人,世上本不存在藩籬吧。

    現在,對待禪修的態度,我將它放到了與飲食起居相同的位置。它不需要焚香禮佛,不在神壇之上,不需要頂禮膜拜,也不一定必須精進持戒。它隻是普通生活中的普通一事,與吃飯穿衣並無區別。不是非要穿上禪修服,坐在清淨的房間與打坐墊上,才是修行。行住坐臥,禪無處不在。禪修不隻是坐禪。打坐墊隻是起點,而非全部。這塊方寸之地,不是為了困住你,讓你從現實生活的井中再跳入禪修的井中。古人說,小隱於山林,大隱於市朝。於禪修而言,或者可以說,小修於禪墊,大修於世間。懷著禪修給你的覺知力與悲憫心,去過最普通最踏實的平凡生活與人間煙火。

    嗯,是的,我推薦你們由世間去坐禪。然後,再從禪坐回到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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