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曆經人世滄桑,花甲之年,習作自娛
正文

姥姥家鄉的往事-古城恩仇錄 小說連載(5,6)

(2017-06-11 08:36:27) 下一個

共軍中原軍區獨立團被打走了,國軍四十七旅打進來了。亂了幾天後,老百姓又自顧自的過自己的日子,很少人會去關注那城頭換來換來的????織。

中學、小學又開學了,不同的是現在每天早晨每人都可以領取半洋瓷缸子美國奶粉,有時候還會配上一塊黑乎乎的巧克力,又苦又甜的。我姥姥吃不慣那玩藝,,可是那玩藝卻是我小舅的最愛。可見這代溝這碼子事是在你想不到的年代想不到的人身上也會發生。同樣,許多人也想不到:國民黨的藥,美國人的奶粉竟然在古城中成了一個共軍傷員的享用品。王團長享用了這個待遇後,燒終於退下去了,體溫恢複正常了,傷口也在慢慢愈合了。姥姥常說:“這洋藥還真管用。這洋奶粉也不賴,老補人。”

中國現今有不少人骨子裏仇美,恨不得美國馬上變成連第三世界國家都不如的第四世界國家。想一想美國也是夠冤枉的:庚子賠款人家沒往自家國裏拿,在中國辦了個清華大學和協和醫院。盡管現在的領導人會因畢業於此清華而驕傲。家裏人生病了也會專程到協和醫院治療。但是咀裏仍然不忘指責美國人當年辦學校辦醫院是為了奴化中國人民,是文化侵略。據傳清華有幾位學子在聽到美國發生911恐怖分子襲擊事件後,甚至還敲臉盆打桌子地慶祝;抗日戰爭人家又是無償的送彈藥武器,又是派出飛行員駕著美國飛機到中國打日本飛機。人死了不少,可到頭來又被有人說成是為了支持國民黨打內戰;最冤的是金日成大將軍想發揮白頭山威風,一舉奪得整個朝鮮半島,發動戰爭攻入了南朝鮮。聯合國安理會看不下去了,決定出兵製止。金大將軍被聯合國十六國軍隊打得無還手之力,隻好典著臉向社會主義老大哥求救。蘇聯是聯合國成員國,在聯合國決定製裁北朝鮮的會上也舉了表示同意的手,自然不便公開出頭。毛主席是個不信邪的人。力排眾議,堅信美帝國主義是紙老虎。於是中國人民誌願的解放軍就雄糾糾氣昂昂地跨過了鴨綠江。不過當時說出兵的原因是:因為美帝國主義忘我狼子野心不死,馬上會打過鴨綠江佔領全中國。幸好美國人聽不懂中國話,不然天知道要冤死多少人。

中國曆來內鬥不斷,隻是在少數民族統治的清朝,才統一平靜了幾百年。抗日戰爭勝利暑光還沒有完全升起,國共兩黨就已經開始磨刀霍霍向對方,不久就熱熱鬧鬧打了起來。為了加強嫡係部隊戰鬥力,蔣總統把國軍四十七旅調到武漢整偏,在古城隻留下一個留守處處和老弱殘兵。作為河南省第八行政區專署所在地,此時城裏還配置一個保安團和縣保安大隊。但是所有的人加起來不足3000人,尤其裝備太差。在專員兼保安司命謝肖良主持下,決定籌款購買武器彈藥以增加戰鬥力。錢籌齊了,決定請溫旅長代辦此事。自然是因為人家本身就是軍事專家,其遠房叔叔又是河南省中將保安總司令溫其亮。所以一百個放心的把錢交給了溫旅長。誰知道錢被帶走了,槍隻彈藥卻遲遲沒有回來。國共間一開火,古城那些出了錢的士坤也開始向謝專員開火,指責他夥同姓溫的把款項私吞了。一時間議論紛紛,引起公憤。謝肖良一肚子委屈,溫旅長又聯係不上,隻得向當他叔叔的溫其亮敘苦。溫其亮知情後,決定以春節回故裏拜年之名,去古城設法平息此事。

世上的事就是要多巧有多巧,你要過年,別人也要過年。就在溫其亮來到古城之時,共軍著名軍事家劉伯承也率領中原野戰軍第一縱隊路過古城。當時這支隊伍剛從大別山突圍出來的,戰士們缺衣少食,都想找個地方休整補充一下,過個好年。這古城是遠近聞名的富饒之地。自然成了首選。

劉伯承的中野一縱搳有三個旅,這次預備起:一齊上!城裏那點部隊那是他的對手,國民黨第五綏靖區司令官兼河南省主席張軫剛接到求援電報,劉伯承的隊伍已蹬上了城頭。溫其亮換了一身便衣想從一個城牆洞子鑽出去逃命,迎頭碰上了謝專員的司機,司機對他說:外麵封鎖的水泄不通,謝專員出洞不遠就被打死了。溫其亮一聽嚇得慌忙往回跑,一跑就跑到我姥姥家門口。溫其亮黃埔四期炮科畢業,與我父親是同屆學友,因為是河南小老鄉的原故,在校多有往來。我父母結婚時他也親自上門祝賀,與我姥姥也就相識。溫其亮拚命拍我姥姥家的門,要求躲一躲。我姥姥聽見有人要找地方避難,不忍心不救,就把把門打開,一看是溫其亮,忙讓他進門。我姥姥想把他也藏在井下那個洞裏,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妥。這國共兩黨已成生死冤家。要把兩個死對頭塞在一起,弄不好在洞裏就會打個你死我活的了。想來找去,隻好把溫其亮藏在柴火垛裏。也許是溫其亮運氣不好,更可能是柴火垛藏人沒有創意。反正打勝了的一方,進行挨門挨戶的常規搜查時,幾個士兵一進門,想都不想,就用刺刀就往柴火垛子裏捅,沒捅二下,溫其亮就自動出來了。這次我姥姥不能把我爹媽拿出來說事了,隻好看著別人把他押走。

中野一縱這次發了個小財,不但沒收了國軍四十七旅留守處的所有物資,解決了戰士冬衣的短缺。而且當時年關即至,包括留守處在內的國民黨機關團體都準備好了大量雞鴨魚肉、葷素食品用以團拜吃年飯。這下正好讓一縱的戰士們逮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沒收,讓戰士們過了個好年。

對那些捉來的俘擄,照著葫蘆畫瓢:凡是願意當兵的,衣服都暫時不用換,換個帽子就行了,直接安排到連隊。對於一時想不通的,集中到一起看看?傳隊演的白毛女。控訴控訴萬惡的地主老財。有的人腦肋就轉過彎來了。對個別實在怕死不想再當兵的人,也不償槍托子,反而是給幾塊剛繳來的袁大頭,發了個不知管用不用的路條就讓他們回家了。

被俘的當官的可沒那幸運了,這階級鬥爭不能不講:國民黨古城縣部書記長李澄清,縣保安大隊司令劉仁齋被當眾槍斃。至於溫其亮,那是至今生擄的國民黨官員中最高職衘的官,中央明確指示,一定要妥善保護,絕對不能讓他跑了或死了。

王團長終於從井洞中重見天日。盡管身子骨還不硬朗,仍然興高采烈的到縱隊司令部報到,要求歸隊。縱隊政委和政治部主任親自接待了他。同他談了近二個小時,有的問題是問了又問。其間還叫人去到我姥姥家,落實一些問題。並且鑽進井中那個洞仔細看了一番。

終於,政委對王團長說:“歡迎你歸到革命隊伍中來。” 那時中原軍區己拚入了中原野戰軍序列,獨立團番號己取消,王團長隻能待命養傷。不知不覺地又被人稱作王二杆子。

過了年,還沒等國防部長白崇禧從信陽調集的四個師前進到駐馬店。中野一縱就主動撒離古城。當然也帶走了傷快好了的王二杆子和自動從鄭州送上門的俘虜溫其亮。溫其亮也算是因禍得福,因這次被俘而逃脫了客死台灣的命運。解放後任河南省政協委員,文革前病故,又躲過一災。

中野一縱走了,新編九十九師三十八旅又來了,連老百姓都知道這叫拉鋸戰。鋸來鋸去,被鋸的不隻是古城,還有古城的人們。古城的人其實期望值並不高,隻想能有口飯吃,娶個媳婦,生兒養女,平平安安過日子就行了。可是就是這個簡單的願望,幾代代,幾輩輩都沒實現過。

我姥姥身邊的事不少,卻想不到的太太平平。溫其亮從她家裏抓獲了,因為收藏了共軍王團長,一縱沒追究我姥姥收留國軍高官的錯。共軍王團長藏在我姥姥家已經真象大白了,三十八旅也不想多事,讓頂頭上司因為嶽母收藏共軍而難堪。就這樣,她老人家自由自在的照舊過自己的日子。隻是我小舅一天一天的長大,也一天一天不聽話。一會兒要去西安重慶的打聽陳雲鴿的消息。一會兒聽了學校同學的鼓動,要去追隨共產黨的隊伍建設新中國。把我姥姥折騰的不著南北。

一天,我媽媽終於回古城了。一輛美式中吉普載著我媽媽和我那已出生的二個哥哥及幾個隨行人員,風風光光的開到雲路街停在我姥姥家門口。我媽媽抱著我二哥、牽著我大哥還懷著我進入家門,幾個隨同還有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子提著行李箱等物品魚貫而入。整個院子裏一下熱鬧起來。

我姥姥哭著笑著這個抱抱那個親親,走到那女孩身邊時站著了。問我媽說:“這是大寶?長這高了?” 我媽眼圈一紅,忙對我姥姥說:“這是春草。” 又對春草說:“快叫姥姥。” 那女孩低聲叫了聲姥姥,聲音有點怪怪的。

我小舅聽到消息,趕忙回家。我媽媽摟著弟弟,眼淚直流。小舅倒底是男孩子,倒有些不自在起來。這時,三十八旅的王旅長聞訊趕來,要給我媽媽接風。並且說:“旅部招待所房間已經佈置好了,請常夫人和家眷都到招待所暫聚。” 我媽媽謝了王旅長好意,說:“我就不打擾王旅長了。隻是家中房間少,幾個隨來的弟兄可能得在招待所待上幾天。”王旅長笑著說:“常夫人別客氣,我這就先帶兄弟們過去休息。” 司機正要開車走,我小舅對他姐姐說:“姐,我還沒有坐過汽車哩。我也先跟他們過去一下吧?” 我媽媽說:“正好他們幾個也是第一次來古城,你就帶他們轉轉看看吧。” 又叮囑司機說:“你開慢點,就在城裏轉轉,別開遠了。” 一夥人高高興興爬上汽車開走了。

孩子們和其他人走後,我媽與我姥姥二人關了房門,低聲聊起來,我媽媽說:“這次回來,一來是看看您和弟弟,二來也是有重要的事要與你們商量。” 我姥姥說:“啥都先別說,我問你大寶咋沒回事?” 我媽把大寶因出疹子去世的事對我姥姥講了,我姥姥傷心的哭著說:“這孩子命苦呀,難怪我老夢見她,她想著我呢。” 我媽勸了半天,我姥姥才忍著眼淚問我媽媽:“春草是咋回事?我媽媽說:“我正要對你說這事,春草是我撿到的孩子。你女婿接收南陽後,我帶著孩子也去了南陽。有一天我帶著您大外孫夢勝去武候祠參觀。在武候祠看見一群野孩子圍著春草又打又罵,說她是小日本鬼子。我看不過去,就趕走了那些孩子,沒想到她就緊緊的跟隨在我們身後了。從武候祠出來,我帶夢勝進了一個館子吃飯,見她在外等候著,就讓她進來一起吃。也不知道她多久沒吃了,吃了一碗又一碗,真把我嚇壞了。我讓她慢慢吃,別撐著了。後來慢慢問她,才知道她是日本小孩,才十二歲,父母都回日本了。撒退的時候她同父母被人群衝散,沒等她上去火車就開走了。她人又小中文又說的不好,一個人就在街頭流浪乞討。我看她可憐,就收留了她當養女,取了個名字叫常夢歸,小名就叫春草。但願她象春天的小草一樣不屈不饒地長大。” 我姥姥一聽說是日本人,一下發火了:“日本人?你忘了你爹是咋死的?我絕對不準她踏進這個家的門!”

我媽媽大道理小道理的說了一大籮筐:從上帝說到觀音菩薩,從天底下的父母講到自家的孩子。最終我姥姥也理解不了我媽媽為什麽會收留一個殺父仇人的女兒。在我姥姥眼裏,所有日本人都是禽獸,都是殺死自己丈夫的凶手!不過,看在我媽媽的麵子上,她答應讓她住在家裏麵了。

該做飯了,我媽媽也沒有時間談她認為重要的事情了。娘倆邊聊邊開始做飯。我姥姥特地做了我媽媽愛吃的腐乳肉和蒜悶魚。我小舅和我二個哥哥及春草回家後,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又吃又說,這個院子好久沒如此熱鬧了。

照顧好小孩都睡了後,我媽媽又開始同我姥姥談事情,同時把我小舅也叫到一起談。那時候國軍在東北連吃了幾場敗仗。關內淮海戰役也快打響。我媽媽把這些情況向我姥姥小舅簡單講了講,然後說:“思國的意思是,老蔣可能撐不住了,要大家提前作個打算。” 我媽媽打開手提箱,拿出一百五十塊光洋遞給我姥姥說:“這是思國讓我帶給您的,家裏就隻有這些了。其中給多少我哥,您自己看著辦吧。過二天我去看看他們,也給我爹上個墳。” 我姥姥說:“這多錢,我用不了。你們孩子越來越多,有的是用錢的時候,你們自己留著吧。” 我媽媽說:“一家人還分什麽你我?思國的意思是你們最好盡快離開這裏。先帶著孩子到廣州呆在一陣子,看看形勢。老蔣要是撐不住了,就到香港去避一避,在那等著我們。老蔣如果撐得住,再回來也不礙事。這錢就是作這用場的。”

我姥姥是見過共產黨的人,心中沒有一絲怕共產黨的意思。她說:“共產黨有啥可怕?你們打你們的,老百姓過老百姓的。日本人來我都沒逃遠,中國人之間打仗還用丟了自己的家不管?” 我小舅插咀說:“姐,共產黨建設新中國有啥不好?我不走,我要跟共產黨一起建設新中國。” 我媽媽看了他一眼說:“別亂插咀,聽我說,思國跟我的意思是開始避一避,看清楚形勢再拿主意。別象上次那樣,被小日本鬼子困在這小城裏,連我爹的命都沒了。” 談到我姥爺,我姥姥又是一陣心酸。那一次,她把有關我姥爺的事,整整給我媽媽談了一晩上。

娘三個怎麽也談不攏。故士難離,我姥姥就是不願離開古城。我媽媽沒辦法,隻好讓我姥姥再想想。

二天後一家人去了孟荘。荘稼人實在,百十來戶的孟荘人差不多都來到我大舅家看望我媽媽。這個摸摸吉普車,那個拍拍我二個哥哥的頭,仿佛就象一家人一樣。有人瞅著春草說:“這閨女咋長得這樣俊?你看這臉皮嫩的好象用手指頭一杵就破似的。” 我媽媽除了說她是自己的養女外,其他什麽都沒有多說。

大夥擁著我媽媽他們上了墳山,去的路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講著我姥爺的神奇事。我媽媽因為已經知道了有關我姥爺的全部事,所以隻是心中暗笑,沒有多接話。旁人以為她獨景心傷,不願多談,也沒有在意。倒是把我二個哥哥聽得一驚一乍的,嚇得緊緊的抱著我媽媽和我小舅。

被日本鬼子炸了的墳墓早已修好了。安照當地風俗習慣,我媽媽他們上完墳回家後,又請有關人吃了頓飯。那天的飯打破了農村人家請客的傳統,沒有在家提前準備做好。而是臨時叫吉普車去城裏飯店買來的,這事成了孟荘人的美談,讓吃飯的人特有麵子。

我二個哥哥一下就和當地的孩子鬧在一起了。一群小屁孩子瘋到樹頭的林子裏玩個天混地黑。連吃飯都忘了。最後被找來的家長揪著耳朵轟回家。我二個哥哥也隻有隨同大舅家的孩子回家了。

客人走後,我姥姥和我媽媽把我大舅喊到屋裏,拴好門,給了他三十塊銀元。我媽媽把大局勢對他講了,叮囑他千萬別講出去。又反複說:“這次的錢可千萬別象上次那樣,都攢著買了地。想吃啥用啥別捨不得用。莊戶人家一時也用不了這多銭,先找個誰都想不到的地方收藏好,說不定啥時候有用場再拿出來。家裏的地收的糧食夠吃行了,多的地就賤賣給佃戶吧。要是人家實在沒有錢,啥時候有啥時侯給好了,先把戶過了。”

我大舅剛剛收了我媽媽的錢,不好意思不答應她說的,可心裏是一百個不願意。心想:“小日本都沒搶我的地,難道共產黨來了就能空手套白狼、憑空拿走?”

我媽媽她們走後,我大舅對我大????說了我媽媽對自己講的話,我大????子聽了象用刀子挖心,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可是又不能不想到:這地是人家當初給的錢買的。這次人家一出手又給了三十塊蔣光頭,所以於理於情都要應付一下。再說雖然不共一個娘也共著一個老子,這血雖然淡了一點,也總比水濃。人家總不會把自己往火坑裏推?想到這些,倆口子總算統一了思想。接下來幾天,倆口子整天都在地頭轉悠。都說十指連心,哪知道土地也是連著荘稼人的心哪!

轉悠了幾天,心總算定下來。一天把二個佃戶找到家裏,告訴他要把西頭那八畝地過給他們,一戶四畝。佃戶都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了幾遍。又想這家人是不是瘋了?最後談到地價,我大舅把我媽媽說的話原樣子作為自己的主意過了一遍,喜得那佃戶真象撿到了金子。第二天就按規矩過了戶。從此這二個佃戶逢人就說我大舅是孟大善人,不虧是關老爺點化升天了的我姥爺的後代。

那年收成特別好,共產黨又還沒有打過來。我大舅家裏人看到黃燦燦的麥子從打麥場直接被扛到佃戶家,臉麵上不能說後悔話,心裏都象被鉆子鑽。關著門在家裏罵我媽媽是個敗家娘們,說話一點普都設有。

我媽媽在古城又陪了我姥姥幾天,娘倆個自從我媽媽出嫁後,就是離多聚少,自然相見有說不完的話。我倆個哥哥跟著我小舅又是吃又是喝; 又是下到河灘上挖小螃蟹又是到田裏捉蟈蟈……玩的不亦樂乎。隻有春草哪裏也不去,成天呆在家裏,邦我姥姥做這做那。象個小傭人,我媽媽攔都攔不住。

一晃我媽媽就得回信陽自己的家了,走前與我姥姥商量,想叫我姥姥和我小舅也跟車一起去玩幾天。我姥姥說自己一雙小腳,從未出過遠門,不想讓當官的女婿丟麵子。我小舅卻一聽就樂了,馬上表態要去。我二個哥哥聽了更是高興得不得了。我姥姥正愁自己管不住我小舅,他不是要去找陳雲鴿就是要去鬧革命,成天不好好讀書,盡幹荒唐事。於是幹脆決定讓他跟車一起走,好讓我父母管住他。人也不老小的了,能夠給他找點事情做做最好。後來我父親讓他去軍醫院學醫,他高興的去了。至從邦王二杆子取出子彈頭後,他就覺得自己有行醫的天份,這也算成全了他自己的願望。

我小舅要走了,總不能讓我姥姥一個人呆在家裏。想要她回孟荘住吧?畢竟那裏不是她親生的兒子。我媽媽為難起來,跟弟弟商量是不是能緩段時間再去。我姥姥看見我媽媽為難,我小舅又想馬上走。就自作主張的說:“我一個人住咋啦?又不是七老八十,又不缺胳膊少腿的。要是你們實在不放心,就讓春草留下陪我好了。”

這幾天春草表現的實在讓我姥姥中意,不知不覺由反感轉化為喜歡了,慢慢忘了她的種族。我媽媽心想,這也不失之為一個好辦法。那時候的孩子不象現在的獨生子女,十幾歲還啥家務事不幹,隻會對父母撒嬌。那時候十多歲的小女孩做家務帶弟妹都很正常。

我媽媽又覺得還是得聽聽春草的意見,不能讓孩子感覺到自己偏心,不是親生的就不當回事。沒想到春草不但答應,而且還顯得真的很高興。不知道她是喜歡這裏的環境呢還是不想同我二個哥哥生活在一起爭寵?隻有她自己知道。一個難題就這樣讓春草給解決了。

                                 

                               六

1948年中秋節剛過不久,我媽媽又帶著孩子從武漢坐火車到駐馬店搭公路局的車回到古城,這次除了我二個哥哥外還加了一個已周歲的我。據說那時的我長的完全不象一個女孩子:滿臉的橫肉,光光的腦袋。沒有一絲秀氣樣。

這次媽媽是最後請我姥姥去廣州,她說:“再不走就走不了啦,這裏馬上就要解放了,武漢估計也守不住多久了,還是走為上策。” 我姥姥還是以不變應萬變。倆人爭論不下,我媽媽隻好準備自己先走。那幾天我可能是路上受了風寒,一直高燒不退,我媽媽急得直哭。這時又接到了我父親打來的電報說:“蔣校長要求師以上軍官的家眷四月底前一律到廣州集中,由中央統一安排赴台灣,以解前方將士後顧之憂。” 說穿了就是押為人質,以免軍官們陣前投敵。

我媽媽接到這個電報,更是著急。我姥姥也看穿了司馬召之心,對我媽媽說:“這姓蔣的不咋的,我看你也別回去了,就在這裏呆著吧。” 我媽媽說:“那哪裏能行,越是這樣我越是得快一點走,別讓人家懷疑思國不可靠了。” 可是我的燒又不退,長途跋涉可不是好玩的事,弄不好這孩子就丟了。上次大寶姐去世,讓一家人都傷心難過好長時間,這次又生了一個女兒,心疼的真是比千金還千金。第二天,我父親又來電報,說:“該去的人都去了,京漢鐵路馬上要不通了,即刻返程。” 我媽媽馬上回了一個電報把我發燒的事講了。很快我父親就回電說:“夢雲是帶著走還是單獨留在姥姥處治病,由你視情況決定,其他人一定得馬上去廣州。”

我媽媽無法,為了我的安全,也隻好將我留在姥姥身邊,匆匆忙忙走了。為了給姥姥留個邦手,這次也沒有把春草帶走。

時局果然變化很快,就在我媽媽她們走後沒有多久,河南省就整個解放了。這次攻入汝南的是林彪統帥的第四野戰軍的部隊,四野從關外打到關內,所向無敵。蔣總統曾經想離間收買林彪,派倆個同是黃埔四期的同學到關外與他相見。林總在陣前一個小村子請他倆吃飯表示歡迎,一見麵就問校長身體可好?當二人轉達校長意思,說回國軍這邊來可以封個上將軍銜。他連聲說:“晚了,晩了,要是在上井岡山前,給個上尉我都幹。” 二人提醒他說:“校長說他比你了解毛澤東,此人多疑手辣,小心跟了他死無葬身之地!” 他笑了笑無語。

這倆人回到關內途經我父親的防區,都是黃埔同期老同學,喝酒吃飯時把這次會麵的情況當下酒菜講了出來。我父親笑著說:“咱們校長也是敢講,又不是封建時代,還會發生狡兔亡走狗烹之事?” 沒想過二十多年後,身為中國副統帥的林副主席乘專機外逃,摔死在蒙古共和國溫都而汗地區,還真應了蔣校長的話。聽說身在台灣的蔣校長聽到林彪這個下場。還滴下幾滴眼淚。

四野部隊攻占古城後,軍紀嚴明,一點也不擾民。我當時燒雖退了些,但仍然病厭厭的,沒有一點生氣。我姥姥和春草把我抱到部隊軍醫院請解放軍軍醫給我看看。人家熱情給我看了幾次病,並給了需要吃的藥。一文錢都沒有收。我姥姥常說我這條命是解放軍救的。

我媽媽她們在花園同我父親見過就坐火車到廣州報到去了。我父親駐守花園準備同解放軍打仗,保衛大武漢。

1949年5月,四野第四十軍進攻花園。那時國軍早己無鬥誌,我父親為了阻止部隊臨陣逃脫,竟把所有汽車的打火頭都下掉集中保管。一個師三百多輛嶄新的美國道奇大卡車整整齊齊停在花園中學操場和周邊街道上,成了一堆死鉄。還美其名曰:此乃為背水一戰!誰知下麵的人一點也不捧場,沒有打幾槍就全線潰敗。真所謂兵敗如山倒,當兵的見沒有四個輪子的汽車邦著逃命,幹脆就地集體交槍投降了。我父親就算是想控製局麵也不可能控製得住局麵。隻好當作司令部所有的人大聲命令電報員發電報給國防部並蔣總統:“學生無才,未能守著花園,現願以身謝國,請校長保重。” 說完撥槍要自行了斷。你想當那麽多的人口述了要自殺的電報,這身邊的人能睜著眼睛看著他成仁嗎?一擁而上,抱的抱、摟的摟,阻止他。我父親還想盡忠,不停的掙紮。還沒等掙紮出來,解放軍就衝進來了,隻好乖乖的當了俘擄。

林彪在大悟的指揮部聽到戰果,十分高興,打下武漢後就要揮師南下,別的戰利品姑且不說,就是這三百多輛大卡車也是雪中送炭啊?參謀接著說:“敵師長常思國也被活捉了。” 當時解放軍活捉的國軍大官多了,捉住個把師長也不算什麽了,參謀此時也沒強調戰果的意思。沒想到一貫沉默寡言的林總這時忽然發問了:“常思國嗎?確定嗎?”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還有哪些人?查實後馬上報告我!”

查實自然無瑕,林總沒說什麽,隻是讓人把羅政委叫來,二人單獨商量了一會。羅政委就親自給四十軍軍長韓先楚打電話,要求他照顧好常師長,此人是林總同學,林總今天晚上要見見他。韓軍長說從花園到大悟近百裏路,天太晩了,能不能明天早上送過去?羅政委要他按命令辦,人林總自己派車去接,一切不用他管。林總讓人把自己的貼身警衛員小賈和司機叫進屋叮囑了一番。出門對警衛參謀講:“你派兩個人跟著小賈到40軍把俘擄的師長給我押來。” 接著又說:“把那個敵偵察處長也一齊押來。” 司機說那車就坐不下。小賈說我帶一個人去就行了。林總問:“行嗎?” 小賈拍拍胸說:“下麵的戰士二個人可以押一百多俘擄,咱老總身邊的人也不能太不中了吧?” 林總老習慣,啥也沒多說,揮了揮手就算認可了。

我父親和偵查處長被塞進美吉普的後座。靠我父親那邊的車門被鎖住了,這邊靠車門坐了個解放軍戰士,小賈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車子沿著大別山脈中的崎嶇山路向大悟方向開。天陰沉沉的,沒有一絲月光,也看不見一顆星星。隻有吉普車的大燈,時而照向那懸崖絕壁,時而又劃破夜空。山路兩邊的樹木在燈光照耀下迅速向後退去,樹枝被車帶起的風衝刷著,仿佛是一群怪物,發出寒慘慘的嗚聲。車子走了一段時間,在一處轉彎處停下來。司機說:“水開鍋了,我得去打點水。” 小賈說:“這黑燈瞎火的,到哪兒去找水呀?” 司機說:“沒辦法,這回去的路盡是上坡,不換換水,再往上爬肯定會拉缸。” 小賈學著林總的樣子揮揮手說:“麻利點,快去快回。” 司機提著水桶向公路邊走去,消失在黑暗中。

過了好一會,還不見司機回來。小賈對帶來的戰士說:“這家夥搞什麽名堂?你去看看!” 那戰士順著司機走的路找去了,沒一會就聽他嚷著:“小賈,司機在河溝摔壞了腿,我一個人拽不上來,你快來邦忙。” 小賈一聽慌了,衝著我父親他們說:“老老實實在車上呆著!”邊說邊往路邊走,腳步聲越來越遠。我父親忙對偵查處長說:“快跑!” 偵查處長沒跑兩步就停下了,對我父親說:“靠腳逃不是辦法,開車走。” 我父親說:“車不是不能開了嗎?” 偵查處長說:“這你不懂,我們是往下坡開,我試試。”

二人到車前一看,連點火開關的鑰匙都還插在上麵。一扭就把車發動了。小賈他們聽見響,拔出手槍向天開了兩槍,大聲喊著:“要跑槍斃你們!” 二人哪還顧得上這些,把車來了個急轉彎,調頭就往武漢逃去。

關於我父親的逃跑,有人想值他於死地,說因為他收繳汽車打火頭,送了林彪一份大禮,所以林彪投桃報李,有意放他。此說法引起軍統懷疑。幸虧偵察處長是老軍統,毛人鳳眼前的紅人。逃跑全過程有他作證,才沒引起麻煩。這事林總也懶得發脾氣,因為羅書記說:“跑了就跑了吧,個把師長處長算個啥玩意。過不多久全國就解放了,看他還往哪跑?”

不久我父親就隨國防部去了台灣,和我媽媽她們團圓。從此一個海峽把我們家分成兩半,再也難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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