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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星辰 4

(2017-06-29 12:19:34) 下一個

(四)

    從門到床是四步,從床到牆是三步,從牆到門是直角三角形的斜邊,恰好是五步。幾個月來,他在關押他的鬥室裏不斷用腳步度量這三條邊,仿佛其中隱藏著什麽奧秘。他覺得自已走過的道路極像這三角形:開始的路猶如這底邊,平坦、筆直。突然一陣風暴揭地而起,把他拋上了雲端,他在雲裏翻了幾個斤鬥,被一股氣流衝擊了一下,重重地摔到地上,如同做了一場噩夢。

    往事像一團團雲霧從眼前飄過,他想抓住它們,從中找出使他苦惱的症結。於是那個始終糾纏著他的問題出現了:“事情從哪裏開始的呢?也許就從那次瘋狂的武鬥開始的吧?那麽,他是武鬥事件的挑起者嗎?對方傷殘的兩個人他應該承擔罪責嗎?”

    “頑固對抗,死路一條!”他彷佛又置身於會場上,人們揮著拳頭對他呼喊著,各個臉色紫脹,橫眉冷對。他的心顫栗了,難道他真的成了罪人?他瞥了對麵那個牛頭頭一眼,見他坐在桌後,神氣地抽著煙,三角眼斜盯著他。從文化革命開始,他們就是“死對頭”。想不到他今天成了階下囚,而對方成了縣革委的“紅人”。一股怒火從心頭升起,他感到憤憤不平,倔強地挺直身子。一隻大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按下去,頭幾乎觸到地,他立即感到頭重腳輕,幾乎站不住,汗順著頭發流下來了,一滴滴落到地上。不多時,他的腿嗦嗦發抖,頭昏腦脹,咽喉冒火,翻腸絞肚,盡想嘔吐。現在他才嚐受到了挨批鬥的滋味兒。難道這就是曆史對他的報應?

    “老實交待!那天夜裏你躲在哪裏指揮武鬥的?同誰在一起?”

    麵對著攤在桌上的白紙,他皺起了眉頭:照實講嗎?那些人定會疑神疑鬼,追問他和玉貞都說些什麽話,做過什麽事,心裏有什麽念頭,訂過什麽“攻守同盟”,然後作為新聞揚播出去,鬧得滿城風雨。而且他們會發揮奇特的想象力,把嚴叔叔打成幕後操縱者。對牛頭頭之流,他太熟悉了!在這幾年兩派的爭鬥中,有的人可以把黑說成白,甚至無中生有,造謠陷害,什麽卑鄙的手段沒有使過!試問,他有什麽權力把一個純潔姑娘對自己講過的知心話兒公布於世?這同兩個在武鬥中傷殘的無辜者有什麽絲毫的聯係?不!他不能講玉貞和他在井下的事。那麽,誰會相信他曾經脫離過武鬥,不能讓他承擔事件的全部責任?要是他繼續堅持下去,又會怎樣?隻能落個負隅頑抗的罪名,招來更厲害的批鬥,也許因此加重對他的處分。啊,他的悲苦有誰知道,向誰傾訴?

    恍惚中,玉貞向他走來,愛憐地望著他,腮上掛著淚痕。他撲向姑娘,抓住她的手向她哭訴:“玉貞,親愛的人,隻有你了解我的苦衷,隻有你親切的麵容日日夜夜溫暖著我的心……”忽然傳來一聲冷笑:“嗯?交待得怎麽樣啦?”他從夢中驚醒,一副奸笑的臉出現在他的麵前,那個牛頭頭來了。他厭惡地扭轉頭去。

    “別不識抬舉!嚴主任很關心你,親自來看你啦!”

    嚴主任?他轉過身,看清了隨後走進門來的幹部。啊,這不是嚴叔叔嗎?他什麽時候“解放”的?大概不久吧?幹校的風霜使嚴叔叔的臉變黑了,也消瘦了,新刮過的臉上皺紋更多。隻是神色變了,先前陰鬱的眼睛如今重新射出堅定、穩沉的目光。這目光帶著溫暖和憐憫撫慰著他,使他又激動又心酸,慌亂地站在那裏,手幾次想伸出去跟嚴叔叔握手,胳膊像灌了鉛,怎麽也抬不動。

    “啊,坐吧坐吧!不用拘束。”嚴叔叔說。牛頭頭插身他和嚴叔叔之間,揮揮手讓他後退,似乎告訴他:注意你的身份!這不是會客的地方!他盯了牛頭頭一眼,轉身坐到床上。牛頭頭眼珠子骨碌骨碌環視四周,鼻子嗅著,似乎這室內有什麽危險的東西。待他看清隻有板床一鋪,桌子一張,凳子一條,才鬆了一口氣,轉身拽過那條凳子,笑道:“嚴主任,您坐!——啊,這屋子太狹窄!可是搞運動嘛,隻好委屈點兒。幾個月啦,我們對初雲鵬是誠心幫助,耐心等待,可有些事他總吞吞吐吐。哎,初雲鵬,今天在嚴主任麵前,你有啥問題,就老老實實講清楚吧!可不要錯過這次機會呀!”

    屋裏空氣霎時緊張起來。他悶頭坐在床上,時時感受到嚴叔叔那探詢的目光。他立刻警惕起來,揣測他們的來意:是不是牛頭頭設下一個圈套,想從他嘴裏掏出什麽材料,再狠狠整他?他冷冷地瞥了對方一眼,準備他們開始審問。從這一瞥中,他立刻發現嚴叔叔眼裏流露出一種痛苦的神色。難道他記起了從前犧牲的戰友嗎?記起了中學操場上的批鬥會嗎?天啊,命運可真會捉弄人,如今倆人顛倒了一下位置,竟由嚴叔叔來審問他!真像一場噩夢!

    “今天不是什麽審問,隻是個別談談。”嚴叔叔終於講話了,嗓子有點沙啞。“這些日子你思想上肯定是痛苦的。我希望你,無論受到什麽樣的挫折,都不要動搖對黨的信念。黨了解每一個忠誠的孩子,不管他犯過什麽錯誤,隻要他誠心改正,黨決不會拋棄他。即使有的問題一時搞不清楚,黨組織也決不會無辜冤枉一個好人。你相信嗎?有什麽想不通的事可以對我講。”

    在嚴叔叔講話的時候,牛頭頭尖起耳朵,伸出鼻子嗅著,想從中發現是不是有“人情味兒”,會不會帶有“右傾”。這種明顯的監督行為激怒了雲鵬。幾個月來種種委屈、悲苦鬱積心頭,像洶湧澎湃的河水撞擊著他的心扉,他再也無所顧忌,站起來憤憤地說:“啥不冤枉一個好人?不要再拿這話來寬慰我!請問,幾個月的反複批鬥,折磨,這就是你們對我的‘誠心幫助’嗎?多好聽啊!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不會在別人侮辱我一頓之後,因為扔給幾個甜棗而高興!在我沉痛地檢討,因為年幼無知,上當受騙,批鬥過革命的同誌,尤其是戰爭年代受過傷的父輩時,我的良心真正受到了譴責,一次次難過得流下了眼淚。就在這時,有人卻又拿出對付‘走資派’的一套,請君入甕,揪掉我的頭發,踢腫我的腳跟,長時間的罰站,向領袖‘請罪’,難道這就是為了拯救我沉淪的靈魂?你說,”他指著那個牛頭頭,大聲質問,“這就是你對待犯錯誤同誌的‘耐心等待’嗎?”牛頭頭呼的嘣起來,揮著手尖叫:“你胡說!完全是造謠、誣蔑、惡毒的攻擊!告訴你,問題不在大小,關鍵在於態度,就憑你剛才的態度,你也休想過關!”初雲鵬冷冷一笑,“怎麽?你不是早就把我當成反革命對待了嗎?請問,當你們打著學習毛主席著作的旗號,限令我隻準學習《南京政府向何處去》、《敦促杜聿明投降書》時,你們不是早就把我排除在‘人民’之外了嗎?”

    聽著倆人激烈的交鋒,嚴如鬆眉頭結成了疙瘩,腮上的肌肉一陣陣顫動,他激動地站起來,手一揮,“簡直亂彈琴!老牛,竟然有這種事?”牛頭頭並不回答嚴如鬆,反問道:“初雲鵬如此囂張,你親眼看見了吧?對他如何處理,你看著辦吧!”屋門被摔得咚的一聲,他悻悻地走了。

    室內突然沉寂下來,靜得令人氣悶。倆人都在想心事。他知道牛頭頭這一去,定會想新點子整他。也許他故意丟下個亂線團兒,讓嚴如鬆去理弄。他望望嚴叔叔,嚴叔叔皺著眉頭在室內踱來踱去,好像把他忘了。雲鵬的思想在劇烈地鬥爭:要不要把玉貞和他落井的事告訴嚴叔叔?嚴叔叔會站在自己這方麵講話嗎?是不是別人會借機攻擊嚴叔叔?他猶豫不決。

    “雲鵬,我知道你同姓牛的自來是對頭,可你剛才這樣跟他頂撞,有啥用呢?”啊,果然嚴叔叔的心變了,不僅沒有安慰他,聽口氣還怪他把事情弄僵了。剛才的一腔熱情馬上變冷了。他生氣地扭轉頭去。嚴叔叔走到他的麵前,撫摸著他的肩膀說:“怎麽,生我的氣啦?你剛才講的情況,我要進一步了解一下。他們這樣搞法,違反黨的政策,我會製止的。你有啥問題也要及早講清,爭取早些解脫。”他躲開嚴叔叔,冷冷地一笑,“嚴叔叔,你何必來這一套呢?難道他們那樣做,不是得到您的批準嗎?現在您翻臉不認賬,把責任推給您的部下,這太不公平了吧?”

    聽了這話,嚴叔叔像被刺了一刀,他後退一步,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多時才說上話來:“孩子,都怪我沒有及早過問你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你哪裏知道我的心,當我看見你現在這種處境的時候,我不難過嗎?我覺得對不起你死去的父親,我沒有盡上自己的責任,教育你不犯錯誤。老實講,這幾年社會的動亂,我自身難保,怎麽談得上教育你們後代?林彪一夥把你們年青一代引上邪路,幹下了使人痛心的事情,今天不得不由我來處理你們,你能體會我的痛苦、悲憤嗎?”聽著嚴叔叔的話,他羞愧難當,眼睛模糊了,真想抱住嚴叔叔大哭一場。但是幾個月來的折磨,使他的心變硬了,他努力控製住自己,沒有流下淚來。嚴叔叔又說:“你以為我不了解姓牛的是什麽人嗎?他一個人的錯誤做法,並不能代表黨的政策。你受了些委屈,對某些人和事產生懷疑,可不能對什麽都發生動搖啊!”

    嚴叔叔的話像重錘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他的心在流血,痛苦難忍。他悲憤地說:“現實不能不使我發生懷疑。當我關在這間小黑屋子反省的時候,聽到了林彪叛國投敵,摔死在蒙古溫都爾汗的消息,我是多麽震驚!不久前一個整天高喊‘緊跟’、‘高舉’,紅得發紫的大人物,忽然露出猙獰的麵目,這瞬間的巨變,像一次強大的地震,把我心中關於正義、真理、友情、信任,一切美好的東西震得粉碎!當我認清以前我們把魔鬼當聖靈崇拜的時候,我像吃飯吃到一隻死老鼠,覺得那麽惡心!我不能理解的是,過去有的人打著林彪的旗號,幹了那麽多壞事,現在卻成了反林彪的‘英雄’。姓牛的過去那麽下狠心整人,為什麽現在還受到重用?今天我頂撞了他,也許你以為給你惹了麻煩,那你就嚴厲地處分我吧!我不需要絲毫的憐憫!”

    他最後一句話一出口,嚴叔叔像挨了一悶棍,頓時臉色紫脹,旋即變白,手艱難地舉起來,哆哆嗦嗦地指著雲鵬說:“你…… 你…… ”堵得一句話也說不上來,踉踉蹌蹌欲倒。雲鵬嚇慌了,搶上一步抱住嚴叔叔,著急地喊:“嚴叔叔!嚴叔叔!”嚴如鬆閉著眼,艱難地喘息著,兩大滴眼淚滾出眼角,流到了腮上。雲鵬悔恨剛才講了使嚴叔叔傷心的話,鼻子一酸,嗚嗚地哭起來。哭聲驚動了嚴叔叔,他睜開朦朧的眼,喃喃地說:“快!扶我到床上,去喊醫生來!”他照嚴叔叔的吩咐做了,也不管“學習班”上的種種戒律,擅自離開宿舍,往衛生室跑去… …

    等嚴叔叔送往醫院去了,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悲痛欲絕。他恨自己:“嚴叔叔那麽真誠地關心我,親自來看我,而我卻用冷酷的語言刺傷了他的心。要是嚴叔叔有個好和歹,我有什麽臉活在世上?怎樣向那麽熱愛我的姑娘和她的媽媽交待呢?”突然,他撲到床上大哭起來。

    寒風卷刮著樹葉、雪粒撲打著門窗,颯啦颯啦響。他猶如被人拋棄在荒原上,沒有人來過問他,同情他,可憐他。連牛頭頭也沒來。難道他也到醫院去了嗎?現在醫院裏人一定很多,都在圍著嚴叔叔,安慰他,服侍他,一麵咒罵他初雲鵬。啊,要是他守在床前,當麵受頓斥責,也許能減輕他的悔恨、痛苦。他詛咒自己,狠狠地揪著頭發。他的眼淚已經流幹了,渾身疲乏無力,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吃也不喝。嚴叔叔的病究竟怎樣啦?是玉貞在守護著她吧?她對今天的事會怎麽想?一定要想法到醫院去看看。大門有崗哨,他可以偷偷翻牆出去。這麽想著,他離開了屋子,輕手輕腳走到後牆下,縱身一躍,越過了牆頭,撒腿向醫院奔去。醫院裏靜俏俏的,走廊裏燈光昏暗。嚴叔叔住在哪個病房呢?他挨門尋去。走廊似乎沒有盡頭,他到處轉啊找啊,終於發現一間房門半開著,射出一片亮光。他急急走上前去。啊,他看見了什麽?隻見嚴叔叔合眼靜靜躺在床上,身上蓋條白床單。玉貞站在床旁,雙手掩麵哭泣。難道嚴叔叔他,他死了嗎?他猛地撲上前去,哇的哭起來。“好你個沒良心的!”忽然玉貞一把采住他的襖領,杏眼園睜,咬牙切齒地說,“你把我爸爸活活氣煞,我,我恨死你啦!”他哭著說:“玉貞,你打我吧!狠狠地打吧!我真該死!”拳頭落到他的脊背上,怎麽一點兒也不疼?他吃驚地抬起頭,原來揪住他的竟是牛頭頭!牛頭頭冷笑一聲,“哈哈!初雲鵬,你趁嚴主任跟你單獨談話的機會想謀害他,現在你還有什麽話說?”他的頭嗡的一炸,出了一身冷汗,心砰砰跳個不停,睜開眼來,看見了床頭的燈光,深深呼吸幾口氣,感到了擺脫噩夢後的輕鬆。

    熬過了驚悸不安的一夜,早晨起來頭暈暈脹脹的。領飯的時候,他希望碰到醫生,打聽一下嚴叔叔的病情。沒有瞧見醫生那細瘦的身影。走過衛生室,見門鎖著。他失望了。回到那間鬥室,胡亂吃了飯,呆呆地坐著出神。難道嚴叔叔真的出了事?他的心忐忑不安起來。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門開了,醫生走進來。他慌地站起,緊張地盯著醫生的臉,極力想從那張刮得幹幹淨淨的臉上猜測出嚴叔叔的安危。“放心吧!他的病休養幾天就會好的。”啊,隻這一句話,滿天的陰雲消散啦!他笑了,樂得跳起來,抓住醫生的手用力握了一下,使醫生吃了一驚。醫生望了他一眼,笑笑,拿起桌上昨天忘下的針管,說道:“看我這記性!我應該早點兒來告訴你才是,忙得偏偏忘了!”聽了醫生的話,他感動得幾乎下淚,心頭充滿了溫暖。醫生走後,他興奮地在室內走來走去,真想唱上幾句。想起昨夜的夢,他覺得真可笑!

    “初雲鵬,牛頭頭叫你!”

    一聲呼叫,嚇了他一跳。恰似兜頭一瓢冷水,他的熱情馬上降到了冰點。他又置身於批鬥會上。牛頭頭把桌子一拍,“初雲鵬,你好頑固!嚴主任親自做你的工作,你不僅不思悔改,竟然猖狂地進行反撲!真是糞坑裏的石頭,又硬又臭。現在你是眾叛親離、孤家寡人啦!連你以為最親愛的人也來揭發你啦!”他吃了一驚,最親愛的人?誰?沒容他多想,又是啪的一聲,“你老實交待:大集那天夜裏,你和誰在一起指揮武鬥的?”震耳的呼叫,揮動的拳頭,緊張的空氣,一齊向他緊逼。“我自己。”他固執地回答。又是啪的一聲,“你看看是誰的揭發?”一張紙伸到他麵前,他瞅了一眼,驚得幾乎叫起來。“嚴玉貞?”他眨眨眼,定睛看去,那娟秀的筆跡分明就是玉貞寫的。他的腦袋嗡嗡響起來,隻覺得天旋地轉,一團烏雲湧來,吞沒了他……

    女人,女人的心啊,像水上的浮萍,怎麽能經得住風吹浪打?負心的人,竟把他的一片鍾情當作一片破布一樣拋棄了!他在鬥室裏急急地走來走去,詛咒著那背信棄義的姑娘,眼睛噴火,頭發蓬亂,活像個瘋子。他忽然笑起來,“哈哈!讓謠言像屋外的雪花四處揚播吧!讓那些愛嚼舌頭的人去糟踏你吧!你把自己的人格、尊嚴、愛情統統出賣了,去博得某些人的青睞,可以跨進工廠,跨進機關,跨進大學的門……哈哈哈哈!”

    一陣狂怒過後,他頹然跌倒在床上,隻覺得天花板、牆壁、板床都在傾覆、搖晃、旋轉。火車上兩人相偎相依。學校門前的大字報。井下的邂逅相遇。五月的鮮花。小山上談心……往事一件件閃過他的腦際。玉貞,過去那麽溫柔、純真、剛強的姑娘,會是那水性楊花的人嗎?不!不可能!是不是牛頭頭搗了鬼?嚴叔叔知道嗎?他為什麽同意玉貞這麽做?種種疑慮湧上心頭,象團亂麻堵塞了胸口。

     他又開始用腳步度量那直角三角形的邊,四步,三步,五步,好像永遠也不能窮盡那其中的奧妙。 時光在流逝,一天天過去了,孤獨、寂寞、苦惱,時時如毒蛇咬齧著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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