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說,先看圖。這是在哈馬斯發動的突襲中被俘虜的以色列士兵。
切入正題前,這裏需要科普一下。雖然以色列素來對外宣稱自己是猶太國,但它實際上卻是個多民族、多宗教的國家~除了主體民族猶太人(約為75%),以色列的第二大族群則為阿拉伯人(約23%),同時還分布著一定規模的亞美尼亞人(天主教徒為主)、少量的切爾克斯人(突厥血統的高加索人,主要信仰伊斯蘭教)。
如今的以色列議會內閣中存在著阿拉伯複興,阿拉伯聯合和阿拉伯拉姆黨等多個黨派的議員
但是,以色列的那個全民義務兵役製,則隻限於其主體民族猶太人(男女均需服兵役),以及阿拉伯民族中的德魯茲男性。那麽,這就讓很多人感到疑惑了,要說以色列士兵,應該是以猶太人為主再有少部分德魯茲人,而咱們印象中的猶太人或者阿拉伯人,可都不是長這樣的。
照說,純正的猶太人跟阿拉伯人同屬閃族(閃米特人),是那種高鼻深目的典型西亞樣貌(耶穌就是個猶太人,可以參考他的長相);還有那些從西方“回歸”的猶太人,因為血統上融入了諸多歐洲民族的成分,膚色和發色更偏淺一點,並不乏金發碧眼的存在。
其實呢,在以色列的猶太民族中,也分布著相貌膚色和生活習慣各異的不同族群,乃至涵蓋了黃白黑三大人種。
比如,以色列的黑皮猶太人,主要是信奉猶太教的埃塞俄比亞人後代,目前有大約十幾萬的規模,他們又被稱為“貝塔以色列人”。
1984年的摩西行動、1985年的“約書亞行動”、1991年的“所羅門行動”,都屬於以色列“大規模搶救式”主動接回埃塞俄比亞裔猶太人的國家級行動。
當年,以色列對猶太同胞不分膚色的深厚“情誼”,曾經感動了全世界。
“約書亞行動”中,要去以色列過“好日子”的“貝塔以色列人”
但遺憾的是,出於各種主客觀原因,後來以色列主流社會又開始嫌棄起了這些“非洲兄弟姐妹”。甚至,前幾屆以色列政府,還曾經暗中搞了個不太光彩操作——打著“修複疫苗”的幌子,給自己的非洲裔猶太女性注射安宮黃體酮,用暗地裏“強製絕育”的手段,來遏製非洲裔猶太人的人口增長。這也曾讓以色列成為了整個發達世界中,唯一的一個非洲裔群體出生率持續下降的國家。
2019年7月3日,一名非洲裔猶太青年在特拉維夫被一名不並當班的警察無故殺害。隨後引發了廣泛的抗議活動
好了,咱們再回到話題上來,詳細說說這個東亞裔猶太人的群體。
大概率,這些被俘虜的以色列士兵,他們或者他們的父輩,應該是從中國河南來的。
大家都知道,幾千年來,無論是什麽外來宗教和神仙,在咱們這裏時間一長,都會中國化,被逐漸“改造”成為中國人生活“服務”的精神力量,一個帶有鮮明中國特色的“洋教”。
但號稱最難被同化的猶太教,卻是個例外。因為,猶太教在中國“本土化”過程中,別說發展信徒,連它自己都幾乎被“同化”沒了。
這個,主要還是跟猶太教的特殊教義有關——《聖經-舊約》認為,隻有猶太人才是上帝的選民。這就在血緣和宗親上,阻止了其族群追隨猶太教,這也使得猶太教隻能成為一個小眾的宗教。
而中國猶太人最早為西方所知,則是明朝末年,通過那位著名的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有關中國見聞的書籍。
1605年,在北直隸(現河北)的保定巡撫署,利瑪竇偶然間認識了一個叫做艾田的中國基層官員,他是開封府的舉人出身。
利瑪竇發現,艾田聲稱自己的祖上曾經信上帝仰耶和華,但不信耶穌(耶穌是後來誕生的基督教的神);並且,艾田還熟知一些《聖經-舊約》的故事,家族奉以掃、雅各為祖先,還知道自摩西以下以色列有十二支派...由此,利瑪竇初步判定艾田是猶太人。
經艾田介紹,利瑪竇和一些耶穌教會的“教友”來到了他的老家河南開封,去專門紀錄了這些猶太人。
利瑪竇在自己的著作中寫道,當時的開封有500多戶猶太人家庭,加起來大概是四五千人,並建有很華麗的中式風格的猶太教堂。
陳列於以色列特拉維夫大流散博物館的開封猶太會堂模型
可尷尬的是,雖然中國的猶太人大都堅持著拜祭耶和華,猶太會堂也擁有很多經書,但已經沒有什麽人能夠通讀這些希伯來文了。
在當地人看來,上述猶太群體除了不吃豬肉,其餘的跟其他河南人無異。而且,由於齋戒、飲食等生活習慣和穆斯林較為接近,他們還被一些漢人們稀裏糊塗地也認作了回民,相對於穆斯林的“白帽回回”,猶太人則稱為“藍帽回回”。
但更令利瑪竇驚奇的還當屬,這裏的猶太人不僅能夠擁有土地,還可以考科舉,從軍從政都不受任何限製和歧視。
這放在當年的歐洲,簡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而且,開封的猶太群體素來特別擅於科舉,做官的比例很高。
畢竟,在中國,一旦金榜題名,整個人生境遇就會得到全方位提升。這樣的一種與科舉製度相伴隨的社會價值觀念對猶太人的吸引力相當大——通過科舉入仕,帶來的社會地位、名利、財富、特權,是最實用的改變命運的途徑....
顯然,一旦投身科舉和中國官場,儒學和孔孟價值觀則必然會伴隨和影響他們的一生。他們和其後代的價值取向、思維方式、情趣、操守將有會帶有濃重的正統漢文化色彩。
這無疑就屬於一種最主動,最和諧的“同化”。
經過利瑪竇等人的捋順得出,這些開封猶太人大概是12世紀的北宋時期來的中國。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逐漸改用了漢族姓氏,比方猶太姓氏“列維”演化為“李”姓;“示巴”演化為“石”姓等等,進而形成了猶太“八姓”和“十七姓”.....
特別是這個“趙”姓,還是個明成祖“禦賜”的姓氏。
1403年,靖難之役後不久,周王朱橚在開封圖謀不軌,由於一名叫俺誠的猶太地方官員給朱棣通及時通風報信,從而撲滅了一次可能的內亂。
事後俺誠因為“奏聞有功”,被欽賜了“趙”姓。
要知道,朱棣一輩子就賜過兩個人姓氏,一個是下西洋的鄭和;另外就是這名猶太人了。
後來,利瑪竇托耶穌傳教士的教友將開封猶太教堂的《摩西五經》頭尾幾節的抄本帶回了歐洲。
這些抄本所用的希伯來文沒有母音符號和標點,表明它是非常古老的經文版本。這也是歐洲人第一次了解到,在遙遠的東亞,竟然繁衍著一支猶太人的後裔。
再後來,隨著明末清初的大動亂和接連的黃河大洪水,猶太教堂隻剩下了殘垣斷壁,大量經書也不知所蹤。
其後雖然幸存的猶太人陸續返回,並重建了會堂,但整個猶太社區已經元氣大傷。到了1850年,隨著開封猶太社團的最後一個拉比的去世,在尚存的猶太群體中,猶太教信仰幾乎走向了終結。
拿著利瑪竇曾經的筆記,清末的一些西方傳教士和記者都專門去開封探訪過猶太人社區,結果大失所望——這些開封猶太人不再過逾越節和贖罪日,過的基本都是中國漢族的節日,貼春聯,正月裏祭灶神,迎門神,女人還跟漢族一樣裹小腳!
猶太會館裏的那些燭台和神器,沒人知道應該怎麽用,僅存的希伯來語經書,更是成了他們眼中一個字都不認識的“天書”。
要說宗教習俗,一部分猶太人依舊保持著不吃豬肉的生活習慣,以至於還出現了開封猶太社區和當地回民通婚的現象——畢竟,吃到一起,才能過到一塊麽。
清代傳教士描繪的開封猶太人和重建後的猶太會館(教堂)
另外,還有猶太後裔皈依佛門、信仰基督教的,他們中也不乏無神論、泛神論者。
總之,到20世紀初的時候,開封的猶太社區到基本已經名存實亡了。
大概也是這段時期,有些生活在上海租界的猶太資本家,意外聽說了開封猶太人的事情。於是,他們趕緊籌錢做功課,試圖趕緊幫這群“同胞”恢複猶太教信仰,還為此特別成立了一個“中國猶太人援助會”。
1902年,“援救中國猶太人協會”按照開封猶太人“七姓八家”的格局,邀請八家的代表到上海開會
這時候的猶太人雖然有錢,但跟其他的那些“洋人”比,很多地方都會被歧視和受限製。開封的猶太人自然也很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點。
因此,他們對所謂“恢複信仰”的熱情並不高,隻是希望能得到經濟上的補貼。
結果,這麽一來二去的,熱臉貼了冷屁股,漸漸地,西方猶太人團體也就不再折騰了。
1938年,美國攝影師哈裏森·福爾曼與開封猶太族裔老人合影
再後來,就是接連的亂世,特別是二戰中猶太人那個岌岌可危的身份,就更沒人願意主動追溯自己的祖上的猶太血統了。
沒成想,風水輪流轉,二戰後猶太國“以色列”竟然——滿血複活了,而且越打越強,越過越好,成了個中東小霸。
特別是1992年,中以建交後,原本早已經完全中國化了的河南猶太人後裔,開始陸續有人去找以色列“認祖歸宗”,拿起了那些曾經完全不認識的經書和法器。
遺憾的是,來自中國河南的申請,大多都被以政府拒絕了,理由很簡單——他們的身份與以色列政府全球招募國民的《回歸法》不符。
因為,從理論講,猶太人對自身族群的定義有兩種形式——既是一個民族,也是一個宗教人群。
1.主動皈依猶太教,成為猶太人。
典型的就是前美國“第一女兒”伊萬卡,嫁給猶太精英庫什納後,改信了猶太教,就成了這種意義上的猶太人,順便把“懂王”的外孫輩們,都“歸化”成了猶太人。
2.母係傳承製。
按照《密西拿法典》的規定,母係一方是猶太人,才能被劃分成猶太民族,跟他/她爸、爺爺是什麽來頭沒關係。
所以,多年來,對於那些申請入籍的人,母係方麵是猶太人的,其子女通常都會被以色列優先承認為猶太人。如果你的猶太血統來源於老爸這邊,那就很費周折了,申請“回歸”的成功率相對要低很多。
那麽,咱們再看河南開封的猶太人,因為這群人早就完全“中國化”,自然也世代遵從著咱們的父係傳承製度。這樣結果導致,雖然準備“回歸”時,他們做了很多功課,拿出了一些“老祖宗”留下的古代法器,號稱自己已經“皈依猶太教”並能“熟讀並背誦”猶太教經典,但卻捋不清母係一支的血脈傳承。
因此,河南猶太人申請入籍以色列的成功率,一直是比較低的,還需要通過嚴格的希伯來文和宗教方麵的考核——回歸“途徑2”受阻,就在“途徑1”上麵補齊!
目前,大部分“回歸”後的華裔猶太人,無論男女都會選擇主動去以色列國防軍服兵役。即便這些非本土出生的“猶太人”,並不在強製兵役的範圍之內。
因為,在國情非常特殊的以色列,服兵役不但是個義務,更屬於一種權力,一種基於信任而產生的權力,更是服役者後續升學、就業、享受各項優惠政策的通行證。
比如,以色列政府有專門提供給退役士兵的低息貸款和便宜的宅基地,免費職業技能培訓、服役立功者可以被安排進入警察部隊工作,公務員考試加分等等。
非常說明問題的是,近些年來,很多並不在“全民義務兵役製”範圍內的普通阿拉伯裔以色列青年(即,非德魯茲派的阿拉伯裔以色列居民)也在紛紛“誌願”加入以色列國防軍服役。
用他們的話說~國家用我三年,我卻可以利用國家一輩子。
不誇張的講,在以色列,去服兵役,應該就是“插班生”們融入主流社會最直接的操作。所以這麽看,在哈馬斯的俘虜中,出現幾個“東亞臉”,似乎也不算是特別令人大驚小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