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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倫不隻來要錢,還想證明中國該打錢

(2023-07-04 22:21:40) 下一個

雁默:耶倫不隻來要錢,還想證明中國為什麽該打錢

雁默 台灣自由撰稿人 

2023-07-05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雁默】
 
耶倫來幹嘛呢?一般認定,耶倫是來要錢的,就是賣美債。大眾所納悶的是,美國明明多所打壓,遏製中國,怎麽好意思還來要錢呢?其實那也沒什麽,畢竟是美國。

個人認為,耶倫不隻來要錢,還想證明中國為什麽該打錢。

拜登政府中的三個高官,耶倫,戴琪,雷蒙多,在同一目標下,有著不同的任務。三人的同一目標是樹立壁壘,戴琪負責“貿易壁壘”,雷蒙多負責“技術壁壘”,耶倫負責“金融壁壘”。前兩者,大家都談很多了,但關於“金融壁壘”,因為問題相對複雜,因此淺顯易懂的談論並不多見,這次,我們試著聊聊這題目。

“金融壁壘”牽涉許多層麵,按最近的時事,本文隻談關於發展中國家的債務問題,如何成了中美博弈的新戰場。時事是馬克龍在巴黎召開的新全球融資契約峰會,會中西方與中方債權人,對讚比亞達成63億美元債務重組協議。

中西方為讚比亞債務違約事件爭執了好一陣子,西方(主要是美國)趁著發展中國家接連遭受疫情,俄烏衝突,美國加息等多重打擊下,陷入還不出錢的窘境,將中方長期的援外政策妖魔化為“債務陷阱”,再用各種聖母視角,逼中方為窮國減債。耶倫與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扮演的就是焚燒女巫的祭司,後者是IMF總裁。

美國財政部長耶倫在財政部會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的格奧爾基耶娃(2021年7月1日)

中西方貸款本質的差異

中國,現在是全世界最大的債權國,這是中方一心拉拔發展中國家的結果,而貸款幾乎都集中在基礎建設上,因為中方認定貧困國家的發達之路,是透過基建增強其自生能力。關於此,一位中企駐非工程師曹豐澤,用他的親身體驗生動地闡述了這個概念(注1)。

西方的援外概念與中國不同,粗略比擬,中國給的是釣竿,西方給的是“釣法”,前者是借給你錢創造賺錢的環境,如同扶植一家新創企業;後者是借給你錢去救急,所以講究自救的方法,條條框框較多,如同拯救一家快破產的企業。

因此,中國的貸款比較像中藥,旨在調整體質,見效較慢,但這是“治本”;西方的貸款是西藥,特效藥,但求速效,且對身體有較大的副作用,僅是“治標”。

過往向西方借錢的窮國,因產生了許多副作用,適應不良,轉而向中國借錢,終於切實感受到好處。然而,這是“承平時期”才感受得到的溫煦,經過上述三個突如其來的大型衝擊,現在窮國感受到的是劇痛,不得不回頭求特效藥止痛。

西方開藥的條件是,你得戒掉中藥。於是乎,讚比亞為了西方的貸款,取消了不少中方借貸的基建項目,救急為先。關於此,3月份觀察者網對唐曉陽專家做了一次深入的訪問,對中西藥方的差異給出了詳細的說明(注2)。

俄烏衝突爆發後,去年三月,美國不斷放出陰謀論,說中國事先知情,以塑造中俄邪惡軸心的形象。時任駐美大使秦剛投書媒體反駁,說“衝突與中方沒有半分好處,中方知情下不可能不勸阻”。

誠然,從大戰略的某一視角看,中俄關係更加緊密,有利於製衡西方,然而從大戰略的另一側麵看,中國是發展中國家的實質領袖,俄烏衝突致使這些體質較弱的國家受創,“發展中國家隊”的發展之路就受到阻礙,對中方是不利的。

從中國的外援戰略層麵看,尤其如此。災難時刻,發展中國家欠中國的錢還不出來了,反而回頭找西方求治標不治本的止痛藥,形同遲滯了原本的戰略進程。讚比亞隻是其中一個例子,局麵變得多麽棘手可想而知,也由此可領略秦剛當時的語重心長。

讚比亞事件與“中國要負責”

讚比亞於2020年11月違約170億美元債務,2021年讚比亞債權人委員會成立,中法兩國作為共同主席,參與債務重組調解。2023年1月,耶倫訪問非洲,與IMF總裁格奧爾基耶娃碰了頭,在讚比亞高舉減債大旗,為讚比亞等國家擊鼓鳴“冤”,並將矛頭轉向中國,彷彿一夜變身為“發展中國家隊”的代言人。

中國占讚比亞外債約30%,以西方為主的私人貸款占46%,國際多邊金融機構占24%(注3),算下來,西方的債權超過7成,卻給中國按上“債務陷阱”的罪名,要求中方減債,同時回避自己的責任。

耶倫與格奧爾基耶娃開出的特效藥是----中國要減免舊債,IMF等多邊機構才能發出新的紓困貸款。亦即,多邊機構作為“最後貸款方”,同時是“優先債權人”,不負有減債責任。於是乎,減債責任就幾乎都落在中方肩膀上。

關於此,西方不加入減債行列的論點有三:多邊金融機構貸款比中國優惠(便宜),更“值得”償還;多邊金融機構需要“AAA”信用評級,才能給出如此優惠的條件,若參與減債會影響評級,以致未來貸款就發不出去了;多邊金融機構的貸款性質是“救急”,包含協助借債國處理舊債。

以上論點的邏輯是,想獲得便宜的新貸款救急,就不能要求減免舊債,簡單說就是以債養債,特效藥隻能暫時止痛,不能根治病因,且吃了會上癮,反而加重病情。試問,這不是明明白白的“債務陷阱”,什麽才是?

核心問題是,多邊金融機構貸款比中國優惠嗎?考慮到借款方有各自不同的狀況,此問題很難給出簡答,例如一些非洲國家向中國進出口銀行的借貸利率低於2%,期限超過20年,寬限期超過7年,此條件就遠比多邊金融機構要優惠得多。

總體看,在某些計算方式下,大致而言,世界銀行的貸款條件比中方優渥,而中方的條件又比私人貸款(商業債權人)優渥,然而,中方的貸款金額大於世界銀行,因為數十個國家在中國借得到錢,但在世界銀行碰釘子,這意味著,最便宜的貸款並不好借。因此,說多邊金融機構的借款更“值得”償還,其實是在鼓勵多邊金融機構謹慎發放貸款,對借債國其實是不利的。

換言之,隻要上述三個論點中的第一個論點站不住腳,其餘兩個論點也自然站不住腳,尤其,當借債國痛感於新債金額還少於還舊債的還款金額時,心裏很清楚,病情其實是加重了。

更糟的是,多邊金融機構的新貸款條件,往往要求借債國砍掉發展或社會保護網項目,如IMF要求讚比亞終止其支持農民的政策,在國際糧食價格推高之際,形同讓讚比亞暴露於糧食供應風險。此外,IMF還要求讚比亞在全球燃料價格推高時,終止燃料補貼政策,大幅提高了貧困人口的生活成本。

如此即可明白,耶倫與格奧爾基耶的小算盤,是利用新的紓困貸款,降低自身回收債務的風險,而最好的支點,就是要求最有份量的債權國中國減債,擴增借債國的還款能力之餘,他們還多做了幾筆新的貸款生意,並同時降低中國自外援產生的地緣影響力。

對非洲國家而言,耶論與格奧爾基耶的造訪,隻是將皮球踢到了中國那一方,掩蓋了美國與多邊金融機構自身的問題,尤其是美國,因為來自美元直接間接的影響,才是這次危機的根源。非洲國家要的是所有債權人共同擔負責任,而不是隻找一隻替罪羊,當然,這同時也是中方的立場。

耶倫參觀讚比亞的農業基地,表示美國將一如既往地參與在非洲各地推動氣候適應型農業和糧食生產

6月巴黎氣候金融契約峰會,可說為這輪中西方的爭端按下了暫停鍵,這場以氣候為名,為貧困國家舒緩債務壓力的會議,成功地讓債權人中的兩方(中方與多邊金融機構)各退一步,給出了緩債方案,讚比亞獲得重組63億美元債務的協議,IMF向“氣候脆弱”(climate-vulnerable countries)國家提供了1000億美元的特別提款權(SDR)。

當然,此項成果對借債國而言是遠遠不夠的,根據一份報告,發展中國家應對極端氣候需要2.4萬億美元,此外,富國也沒有滿足債務減免以及新融資的要求。目前的結果是,在債務方麵隻是可以晚點還,在新融資方麵,許多限製條款仍過於嚴苛,而且明顯雙標。

關於後者,在此次峰會前,聯合國秘書長點名批判IMF在疫情期間,讓G7獲得2800億美元,貧困國家卻隻分到80億美元。換言之,聯合國敦促世銀與IMF要糾正根植於現有國際金融架構中的偏見與不公,且必須“徹底改革”,這話說出了欠債國的心聲。

不過,對耶倫與其身後的“富國俱樂部”(巴黎俱樂部)而言,立場相反,要務是強化現有國際金融秩序,並強邀中國加入這個“基於規則的國際秩序俱樂部”,一切照西方規矩來,而且絕不能讓中方在此秩序中取得足夠的發言權。

2023年1月11日,中國外交部長秦剛(左二)和非盟委員會主席穆薩·法基·馬哈馬特(中)在埃塞俄比亞亞的斯亞貝巴出席非洲疾病控製和預防中心的落成典禮

耶倫的籌碼,證明中國該打錢

中國一直拒絕受邀加入“巴黎俱樂部”(僅是巴黎俱樂部的特別成員國“Ad Hoc Participant”,而非正式成員國),因為這個“富人隊”的任務是集體監管對發展中國家的外援,而其監管模式,如上述是“治標不治本”,救急不救窮,用處理瀕臨破產企業的方式實施援助,與中方所領悟出來的新作法迥異。

若加入富人隊,集體向欠債國施壓,中國或許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規避債務違約風險,但這也形同與發展中國家站在對立麵,用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自己的“老隊友”,而且還等於否定了自己在發展模式上所累積信念,有形無形的損失難以估計。

中國的方案,是亞投行,金磚銀行這類擺脫美元與美國霸權控製,能在支持發展中國家道路上獨立行事的機構 —— 旨在創造發展中國家可持續的發展,而不是以援助的形式遂行掠奪 —— 等於站在巴黎俱樂部對立麵。

誠然,巴黎俱樂部與國際多邊金融機構不能完全混為一談,但兩造的關係如同兩條身體交纏的蛇,美國在IMF有一票否決權,並由歐洲人擔任總裁,世銀行長則都是由美國提名的美國公民,此結構根本無法爭取發展中國家利益。

換言之,耶倫所欲樹立的“金融壁壘”,就是維持原本的金融遊戲規則,遏製亞投行、金磚銀行與其最大靠山中國的發展,而她手中的籌碼之一,就是在多重國際危機下,趁發展中國家陷入債務窘境,借由新貸款,要求中方減債等手段,離間中國與發展中國家的關係。

事實上,美國與歐洲也都陷入了債務危機(注4),且經濟前景悲觀,在某種意義上也需要“援助”,因此商業債權人與多邊金融機構的大餅,他們也想分一份,這便是為何從財務角度看,西方需要中方作為窮國債務的替罪羊,因為如此才方便“保本”。

2022年1月31日,美國債務總額首次突破30萬億美元大關,創曆史新高。美國未償還公共債務總額為30,012,386,059,238.29美元,較2020年1月底增加近7萬億美元

對此,經濟學人智庫全球預測總監德瑪萊斯(Agathe Demarais)幹脆大白話說,援助是中國與西方之間的下一個戰場(注5),該文用以偏概全的數據,悲天憫人的飾詞,偷換概念的敘事,將中國如女巫般推上被烈火包圍的木柱,細數罪行,同時呼籲西方要抓住窮國呼救與中國經濟不佳的機會,一舉削弱中國的地緣影響力,連帶打趴亞投行與金磚銀行。

可以說,德瑪萊斯公開盤點了耶倫這次訪華的籌碼。簡言之,瞄準發展中國家的債務問題向中方要錢,對耶倫而言是“攻其必救”的策略,中國為了大局必須解決老隊友的問題。而這也是逼迫中國買美債的手段之一,若中國不從,則美國會與歐洲聯手放大窮國的呼救聲量,讓中國疲於應付。

中西方共同解決問題的“讚比亞模式”,說明了債務問題的複雜性,雖為其他欠債國提供了一個模板,但無法一體適用於所有案例。可以確定的是,欠債國希望的是所有債權人都應共同負擔起責任,但不會也不可能有一個標準模式處理債務違約,中方要努力爭取老隊友們對此的共識,沒有任何一方該享有“優先債權人”的待遇。

“去美元化”雖如火如荼,但距離美元跌落神壇的那一天,還相當遙遠,美方非常清楚時間不站在他們那一邊,所以會在最後掙紮的階段展開各種反擊,就算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中國則被視為最危險的女巫。

這是一場不見血卻又特別血腥的戰鬥,且影響深遠。對中國而言,如何在降低債務違約風險之餘,還能堅守初衷,堅持治本的外援政策,避免落入富人隊規則陷阱,在美方的最新攻勢下,已成了另一個迫切的問題。

【注釋】

注1:https://user.guancha.cn/main/content?id=1018303

注2:https://www.guancha.cn/tangxiaoyang/2023_03_27_685699.shtml

注3:https://china.chinadaily.com.cn/a/202302/11/WS63e79677a3102ada8b22e9bf.html

注4:https://www.almendron.com/tribuna/europa-a-las-puertas-de-la-deuda/

注5:https://foreignpolicy.com/2023/06/22/debt-aid-imf-g20-global-south-development-china-west-us-geopolitic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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