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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處於陸

(2019-03-01 16:45:14) 下一個

《莊子》裏有兩篇提到離開水而處於陸的魚。把兩篇對照起來讀,道家的內部不諧調或前後矛盾可見一斑。後學扔出的飛鏢,如澳洲土著的boomerang,飛出去,轉回來,直奔祖師爺而去。

《大宗師》之魚

原文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

譯文

泉水幹涸後,受困的魚擠在地上,互相吐出濕氣以苟延殘喘,互相吐出泡沫以保持濕潤,與其這樣,不如進入江湖大家互相忘記為好。與其讚美堯而譴責桀,不如忘掉堯桀,融合於道為好。

解讀

《大宗師》通常被歸於莊子內篇,內篇通常被認為是莊子本人的手筆。

這一段用了兩個比喻來說明,道才是終極真理。江湖和堯桀兩句必須對照起來讀,才有深意。離開後半句,前半句幾成廢話。它好比說,自己能喘氣比什麽都強,即便是天天換美女做人工呼吸也沒有人願換。

本段想闡明的道理在《齊物論》裏反複出現。“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是亦一無窮,非亦一無窮也。故曰:莫若以明”;“是以聖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鈞,是之謂兩行”;“為是不用而寓諸庸,此之謂以明。”道欲在儒墨的是非之間取一個正反合之合的地位,很有點黑格爾的否定之否定的意思。

乍一看,有理,細一想,有疑。在第三選擇(明,天鈞)有現實可能性的情況下,的確有理。道家之明,若象儒墨之是非一樣具有可操作性,則高下立判。如果第三選擇不存在,或根本不可能,則莫若以明真的就是廢話。這好比我去探望一位病入膏肓的病人,病人靠生命支持係統苟活,而我對病人家屬說,與其插著管苟活,不如拔了管讓他自己喘氣,病人家屬定將我打出門外。

莊子後學或弟子顯然悟出此理,故有《外物》之魚。

《外物》之魚

原文

莊周家貧,故往貸粟於監河侯。監河侯曰:“諾。我將得邑金,將貸子三百金,可乎?”莊周忿然作色曰:“周昨來,有中道而呼者。周顧視車轍中,有鮒魚焉。周問之曰:‘鮒魚來!子何為者邪?’對曰:‘我,東海之波臣也。君豈有鬥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鮒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鬥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

譯文

莊周家裏窮,因而到監河侯家去借糧,監河侯說:“行。等我把租收上來,借給你三百兩金子,行嗎?”莊周臉色一變說:“昨天我來,半道上聽到有呼救聲,我回頭一看,車轍裏有條鯽魚。我問,‘鯽魚呀!你在這裏做什麽?’回答說:‘我是東海的水族之臣,你有沒有一升水拿來救我?’我說:‘行。待我遊說吳越兩國,引西江水來迎接你,行嗎?’鯽魚臉色一變說:‘我失去平日生活用水,沒有容身之所,我隻需一升水就可以活命,你這樣說,不如早點去幹魚鋪找我算了!’”

解讀

《外物》通常被歸於莊子雜篇,雜篇通常被認為是莊子後學或弟子的手筆。本篇中鯽魚的話,如澳洲土著的boomerang,扔出去,轉回來,擊中自家人。鯽魚的話可以完整地返送給《大宗師》裏的莊周。吾且姑枉以莊之矛攻莊之盾,汝且姑枉聽之。

模擬原文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顧視泉涘,有周焉。魚問之曰:‘周來!君豈有鬥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諾。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我且南遊吳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魚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與,我無所處。吾得鬥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於枯魚之肆!’”

模擬譯文

泉水幹涸後,受困的魚擠在地上,互相吐出濕氣以苟延殘喘,互相吐出泡沫以保持濕潤。魚回頭一看,莊周在岸邊,魚問,‘周呀!你有沒有一升水拿來救我?’莊周說,‘行。靠互相呼濕氣吐泡沫來維持苟延殘喘,不如進入江湖互相忘記為好。待我遊說吳越兩國,引西江之水來迎接你們,好不好?’魚臉色一變說:‘我失去平日生活用水,沒有容身之所,我隻需一升水就可以活命,你這樣說,不如早點去幹魚鋪找我算了!’

再解讀

抗戰初期,若有人按《大宗師》裏莊周的思路,給蔣委員長獻策說,苦撐待變不若有大批美援,肯定會被蔣某人罵得狗血噴頭,娘希皮,這等沒油鹽的話還用你說? 子文和夫人早說過了。有大批美援,我還苦撐什麽?

如果把抗戰初期的大批美援比諸畫餅,那麽,春秋時期道家之‘道’,莫若以明之‘明’,‘天倪’,‘天鈞’等核心概念曾不如‘真人之息以蹱’裏所說的用腳後跟呼出的氣,虛無縹緲,玄而又玄,似有真義,卻不可操作。在概念模糊這一點上,‘道’與‘佛’何其相似。九層之台的道家學說可以說是起於流沙,如果用來指導實踐,撞牆的概率遠遠大於通達。這可以部分地解釋為什麽君王之道反不為君王所采納,最後落得一個被失意者借以療傷的準宗教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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