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人都來紐約了（完）

九

 

   聖誕節早上，亞當準備了早餐，然後又神秘兮兮地說：“艾美，我有一件禮物送給你。”他打開一個禮物盒，大大的禮盒底部睡著一張鉛筆素描畫，畫的是一個女子站在一棵聖誕樹前麵閉眼沉思的樣子，落款是“Adam Love for Amy”。

   艾美認出那個女子是自己，自是驚喜，好奇他什麽時候畫的，本要說“其實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又想起“Love”隻是他的姓而已，就道：“我也有一件禮物給你。”她給他買的是一件香蕉共和國新出的轟炸機飛行員款式羽絨外套，剃了胡子的亞當穿上更顯英姿煞爽。

   艾美笑道：“那天看到店裏櫥窗裏那個籃球運動員凱文·洛夫穿著這件，就想買了送給你。你和他不是堂兄弟吧？”

  亞當大笑：“我倒希望有這麽個名人親戚呢！”

   “你穿這件衣服比凱文還漂亮！”

   亞當也很喜歡，道：“我怎麽說來著？漂亮的人都來紐約了。”

    他一時看見衣服上艾美沒撕掉的價格標簽，感歎一句“這麽貴的衣服！”然後走到艾美身邊來，彎腰擁住她，咬她耳朵道：“人家大學女生找糖爹，我找了個糖姐！”

   艾美迷醉在他的深吻裏，迷迷糊糊地想，兩情相悅，他們大概是有的，而她更多的是疑惑，不知道這樣一種兩情相悅能堅持多久，又將以什麽樣的方式結束。

 

   元旦前那個星期六中午，艾美和亞當在樓下的意大利店吃過午飯就回家歇著。正在看電視的時候，卻有人敲門。艾美疑疑惑惑地，因為沒有先聽到樓下的門鈴聲音。她把門開了一條縫，卻見一個膚色黑黑、臉蛋圓圓、身材胖胖的年輕女子站在那裏，正盯著手機看。艾美便問她有什麽事。

   女子一抬頭，露出一隻銀鼻環和滿臉焦慮，勉強笑道：“很不好意思。剛才樓下有人開門，我就順便進來了。我是從賓漢頓來的，來找一個人，我的男朋友。他跟林場主查爾斯來紐約賣聖誕樹，但是到聖誕節前夜他們就應該一起回去的，結果他告訴查爾斯他要在城裏呆兩天。他一直沒回去。我打電話他也不接了。我剛剛生了孩子，一直走不開。今天才得了空到紐約來找他。”

    艾美沒想到這結束的方式來得這麽出人意料，卻如溺水的人一般要努力抓住什麽，問道：“那你為什麽來找我呢？”

    “查爾斯說他的賬簿上顯示我男朋友最後一天曾經給這個地址送過聖誕樹，所以我想問一問你有沒有印象。你看，這個是他的照片，長得有點像阿什頓·庫徹。他叫亞當·洛夫。你如果見過他，一定會有印象的。”

    女孩說著說著，也似乎覺得不對勁，就閉了嘴，卻把手機上的兩人合影隔著門縫給艾美看。艾美認出照片上的男子是沒蓄胡子的亞當，猶豫著應該怎麽辦。

   亞當那時也走到門口來，驚呼道：“漢娜，你來這裏幹什麽？不是說了，我們再不要聯係了嗎？！”

   艾美退後一步，亞當就上前，並在那裏隔著門縫和漢娜吵起來。漢娜罵他“白垃圾”，說亞當毀了她的大學生活，嘲笑他敢做不敢當、對於成人應擔的責任隻知道逃避，然後又要亞當一定為他的孩子負責。

    亞當氣急敗壞地道：“誰知道你生的是誰的孩子？你真是做白日夢：我一個人還管不了自己，即使是我的孩子，我也養不了她呀！”

   艾美起先還能暗自驚歎漢娜剛剛生產幾天之後就能如此英猛，漸漸如墜五裏雲霧，卻又覺得故事線條如此清晰。她終是忍無可忍，把看得見的屬於亞當的東西放在他的阿迪達斯大包裏，扔到門口，道：“我請你們離開公寓樓。要吵架，你們盡可以去街上吵。”

  亞當愣住，忙著回身按住艾美雙肩，道：“艾美，別這樣。我愛你！”

  艾美冷笑道：“對不起，亞當，我不能處理這麽複雜的劇情！”

  漢娜轉了矛頭：“你這亞裔小婊子！你以為他真愛你呢？他當初也這麽跟我甜言蜜語來著！查爾斯都跟我說了：他那天主動要給你送樹，就是因為跟查爾斯打賭，說他當晚就能把你這個亞洲賤貨弄上床。”

   對門的鄰居開了門，狐疑地望了一眼，看見艾美，就又麵無表情地關了門。艾美羞憤難掩，把亞當的大包扔到門外，然後把亞當往外推。

   漢娜叫起來：“你不要碰他，在我麵前！”

  亞當稍微僵持了一下，也就退出門，和漢娜站在了一起，卻在艾美關門之前喊了一句：“你不能這樣操了我就把我甩掉！”漢娜也在他身邊咧咧不咻地罵著。

  艾美鎮定著說了一句：“我要打911了！”她鎖上門，又拉上門後的安全鏈，拿著手機，走回客廳，沒關的電視屏幕上還在放著HBO的節目。艾美在聖誕樹前的雙人愛座沙發上坐下來，突然發現自己手抖得厲害。

 

   元旦過後，雖然艾美記得時不時在聖誕樹的底盤裏加水，那棵聖誕樹還是開始發黃，且每天掉一層鬆針在樹裙周圍。艾美就尋思著要把它處理掉。她沒想到把這麽一棵六尺高的樹要搬出去，也是蠻費力氣和腦筋的事情。

   她先把樹上的各種裝飾品卸下來，再把樹橫放在地上，拿了廚房的菜刀來砍割，弄了半天，也隻削掉幾個小枝而已。從波多黎各過節回來的瑪麗亞來打掃衛生時，幫她清理了一下，試也沒試，就表示她對如何處理這棵樹是一籌莫展。艾美無法，隻好求助於大樓管理員克裏斯，給了他幾十塊錢，讓他幫忙把那棵被折騰得不堪入目的聖誕樹從公寓裏拖出去。

   星期一早上，走路去地鐵站時，艾美看見自己的那棵聖誕樹就躺在94街的路邊，神色萎靡地積了些隔夜的殘雪碎冰，等待著它被垃圾車拖走的既定命運。艾美如釋重負地歎一口氣，心底卻又不免湧起一波淡淡的惆悵。走過校園的短路，她下定決心，中午還是應該給桑切斯博士的診所掛個電話，約下她2020年關於情感關係的第一次心理谘詢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