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中國來,我心下尋思要好好請他們吃一頓飯。在美國的中國朋友聚會吃飯,卻是吃慣了中國菜的,我對紐約中餐館的名聲和質量也自忖更有把握。但這幾個朋友從中國來考察,不過半個月行程而已,對中國飯菜也許還沒到懷念的程度,說不定也想開開“洋葷”呢。這麽想著,心下倒十分躊躇起來。
話說當年,我們也曾經有過對外國菜心動不已的時刻呢,隻不過結果並不總是那麽美好罷了,而其中又以我們和法國大餐的兩次親密接觸的災難性收場,讓我最為印象深刻,甚而至今還耿耿於懷。
第一次是在巴黎,當時我參加一個旅行團去歐洲旅遊。有一日,一個人在博物館和街道上逛累了,就鼓起勇氣、平生第一次一個人走進飯館去吃飯。這餐館離盧浮宮不遠,看上去也十分不錯。雖然已經是下午時分,裏麵也還有三兩人一桌的客人正在用膳。門口的侍者年輕英俊,且滿麵笑容,見我猶豫,早已經拉開門請我進去。我也順水推舟,準備小憩片刻,順便享用一下地道的法國美食。
去巴黎之前,我學過一程子法語,自覺讀個菜單還不太成問題。隻是說到法國大餐,不免就想及蝸牛、鵝肝之類,但是具體怎麽個吃法,我卻是一竅不通。其時,我看到鄰桌上一位韓裔女士正在優雅地拿鑷子吃蝸牛,自忖學不來,且對鵝肝醬也不敢貿然嚐試。
於是,猶豫了半天之後,我點了一個保守的菜式:什錦肉,就是各種肉類都有一些。結結巴巴點完菜,我如釋重負,心想總有一款肉會對我的口味吧。不一會兒,侍者端了菜上來,裏麵果然有一節香腸,幾片牛肉,幾片豬肉等等。隻是等我拿刀用叉把這些肉類輸送進嘴巴,我的中國味蕾才第一次體驗了什麽叫“味同嚼蠟”!尤其是那一段香腸,竟似乎是蒸過的,顏色蒼白慘淡,味道也慘淡蒼白,好不容易吃下去,卻幾乎要咽出我的眼淚來。我本來心想結賬時候得少給點小費,後來才發現歐洲餐館的賬單早已經包含小費,隻好自歎倒黴了。
過了幾年,妻子來美。我們那時住在曼哈頓的上東城,周圍的館子也頗多,包括好幾家著名的法國店。妻子也久仰法國大餐的名聲,正好我們又收到訂閱的有線電視法語台贈送的折扣券,我也是“好了傷疤忘了痛”,就決定帶妻子去離家不遠的一家法國餐館再體驗一下他們的大餐。
飯店裝潢不錯,裏麵賓朋滿座,燭光裏衣香鬢影,談笑間觥籌交錯,氛圍十分鼓舞我們這兩個吃客的士氣。這次我保守一些,點了一個自己了解的菜式。妻子初到美國,之前品嚐我極力推薦的意大利麵條,卻並不十分感冒。但她一直想著外國的牛肉應該不錯,於是斟酌了半天之後,她要了一份韃靼牛肉。菜單上的菜品介紹了包含了“新鮮的”、“細碎的”和“牛肉”等字樣,我們心想絕不會有什麽問題。
可是等到這份韃靼牛肉上來時,我們還是徹底傻眼了:在微弱而搖曳的燭光裏研究了半天之後,我們斷定這就是一砣生牛肉,用叉子小心翼翼挑了一點入口,惡心的同時卻也印證了我們的猜測。我們喊了服務員來,問他們是不是忘了把這肉下鍋走一遍。服務員微笑著解釋道:韃靼牛肉就是這麽做的啊,就像生魚片壽司一樣。
我們兩個“鄉巴佬”滿麵通紅,好在餐館裏燈光黯淡。侍者離開之後,我和妻子麵麵相覷一陣之後,隻好兩人分享了我那一份主食。好在還有開胃的色拉和飯後甜點,並沒有完全餓著肚子裏開餐館。妻子還堅持把那一團未動的韃靼牛肉打包帶回,第二天自己加醬加料燒炒了一番,這才覺得沒算白白浪費她的第一份法國大餐。
有了以前的慘痛經驗,這次我最終帶朋友去一家服務西式、裝潢和菜式卻深具亞洲風格的餐館吃飯。果然,餐館裏隨處可見的裝飾性大小石佛給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更重要的是,我們全部吃完了自己的盤中食物,無憾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