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間六月 (二)
六月盛花,也在鴿溪對麵的山上。此時走上山去,也仿佛走在花的世界。
山上的草甸開滿花朵,我在花間走著,仿佛走在壩上草原。
走去壩上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
京城的盛夏暑熱難耐,而位於河北與內蒙交界的塞罕壩卻獨有清涼。塞罕壩的林場都是人工林,但林地間寬闊的空地卻是原生草甸。草甸上到處都是盛花的飛燕草。舉目而望,藍花漫山。
草原人會把這飛燕草稱為鴿子藍。
風鈴草(Harebell, Campanula rotundifolia )。
鴿溪的山上沒有鴿子藍。我隻是看到山坡上的風鈴草,在開著淡藍色的花朵。
草甸上的牛眼雛菊在開放。牛眼雛菊的花朵幾乎是入夏的標示。每年的六月,這片山坡總會被白色的花朵鋪滿。
有些風,白色的雛菊和黃色的毛茛花都在眼前擺動著。我看著絲黛拉在花叢高興地奔跑,也在想著什麽。
不久前有遠方的友人說起自己的心酸事。最後也說到,環望世間,能有多少人會感到自己生活美滿。
何謂美滿?我想問。
我想,這大概是千百年來,無數人都在詢問或試圖解答的問題吧。
這是個生活哲學問題。走在漫坡野花中的我,是無法回答的。
我知道,所有思考這類的問題的人,都是對現實的感受者。而現實總會存在缺憾。這也意味著,身在無法完美的世界,人是無法去感受美滿的。於是所謂美滿,無疑便是虛幻了。
雲來影過,風來花搖。明媚的陽光下,我在花間走著,也看著世界的靈動。
這裏沒有人,也沒有人間的喧囂。一絲淡淡的滿足,於身,於心。
美滿?
我在想著什麽。美滿,其實就是平常與平安
我停下腳步,默默看著眼前的風景,眼神平靜。
我知道自己的麵容是冷峻的。
沒有夢想,沒有人聲,除了草蟲低吟,身邊的一切也都是平靜的。
我知道,自己也曾有過歡顏。
世界是真實的,但人間卻充滿很多不大真實的東西。很多年來,走在鄉間的路上,我曾問候過無數的漫步者,他們的回答幾乎都是相同的。對方也往往會回問,得到的回答也往往一樣。寒暄,多與天氣有關,而天氣是多變的。
除了天氣,人們的生活,難道都是如此簡單,也都在感受美好嗎?
其實誰都知道,這僅僅是禮節性的謊言。
人間,總是自我遮掩,並彼此提防著。這或許便是人性,而人性卻是生物性的人間體現。正因為如此,也是人間矛盾與紛爭的根源。
紅、白花苜蓿(三葉草,Red/White clover, Trifolium pratens/repens)
天空大片的雲在緩緩移動著,山坡的花朵在風中搖曳。我和絲黛拉走在草甸,感到一份自由。
山坡上的花兒和小樹都是自由的。但我知道這片草甸的未來。
在時間的長河裏,這片草甸的存在,隻是瞬間。我看著這些花草,感到有些遺憾。
草甸毛茛(Meadow buttercup, Ranunculus acris)
多花野豌豆(Tufted vetch, Vicia cracca )
這裏的花草,多數隻能再延續幾十代。幾十年之後,草甸上生出的小樹都會長大,這裏將是一片很大的樹林。
那時,走在其中的人,隻會感到林木鬱閉,或許已經不會想起,這裏曾是百花盛開的草甸。
自然的力量是無法抗拒的。我如今能做的,隻是用相機把這片草甸記錄下來。
獅牙苣(Rough hawkbit, Leontodon hispidus)
長葉車前(RIbwort plantain, Plantago lanceolata)
樹叢中有雉雞的鳴叫,有鳥兒的歡歌。走在山坡的我是平靜的。美好,於世於我,的確可以存在,隻是有些短暫。
幾百年之後,如果沒有人為的幹擾,這裏新生的楊樺柳樹將逐漸被橡樹、針葉樹、白蠟、櫸樹等長壽的高大樹種取代。這裏將成為有些原始味道的混交林。草地,僅僅是在林地的縫隙殘存著。
五葉草(百脈根,Bird’s-foot-trefoil, Lotus corniculatus)
花色變異後的五葉草
我感到有些欣慰。因為這片草甸的存在,我可看到豐富的植物種類和時節的花色。
白花和紅花苜蓿(三葉草)到處生長。五葉草的花叢更是鋪滿山坡。
五葉草的花朵顏色金黃,但變異後的花色往往更是引人注目。苜蓿和五葉草都是豆科植物,固氮改善土壤的同時,還是很好的牧草。
黑矢車菊(Common knapweed, Centaurea nigra)
蓬子菜(Lady’s bedstraw, Galium verum)
黑矢車菊開放了。這種花形很像薊花的野花鋪展山坡,很是美麗。盡管被很多人認為是雜草,我倒是有心想引種一些到鴿溪院落。
蓬子菜也在草甸開放。濃密的黃色花序鋪展著,把草地的一角悄悄熏染著。
百金花(Common Centaury, Centauium erythraea)
知更草(Ragged-robin, Lychnis flos-cuculi )
百金花的粉花六月出現。與知更草一樣,這些花隻是點綴草甸,難以蔓延成片。
老頭蘭(Elder-flower orchid, Dactylorhiza sambucina)
草甸的六月,有一種野花格外耀眼。隻是這花的名字聽來很怪——老頭蘭。
植株挺拔,花色鮮豔,一開,怎麽就成老頭了?
也罷,這世界既然有婆婆丁(蒲公英),便自然該有老頭花吧。
犬薔薇(Dog rose, Rosa canina)
細毛菊(Fox-and-cubs, Hieraceum aurantiaca )
鴿溪的草坪源自荒地,曾有幾株野生的“大爺”。隻是草坪建成後反複剪草,這些花心不死的老家夥,幾年之後便紛紛駕鶴西去了。
如今的老婆婆花們,倒是每年油頭粉麵,花枝招展。
草山黧豆(草豌豆,Grass vetchling, Lathyrus nissolia)
山坡上既然常有個油膩大叔溜達,想必這裏一定會有美人花的。
草甸上偶會看到一種叫草山黧豆(草豌豆)的豆科植物。這豆姑娘優柔婀娜,身姿纖雅。這美人花,便一定是她了。
隻是這豆姑娘在開花展容之前,與普通的野草很難分辨。
此豆姑娘盡管生在西洋,似乎古已有載。四川三星堆好像最近出土過一首唐詩,估計說的就是這洋豆花姑娘。
其詩曰:
癡漢行山惹花事
豆娘掩麵裝不知
仙身隻為路邊草
千尋百顧不相識
感謝!
音樂:Titania's Dream, Philip Chapman
我很喜歡苜蓿,鴿溪的草坪上很多。苜蓿植株低矮,耐旱耐貧瘠,也很耐修剪。夏季草坪會因缺水變得枯黃,但如果有苜蓿生長,便還是綠的。苜蓿營養豐富,蛋白質含量高,每天都有很多林鴿在草坪上采食苜蓿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