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河農場
我到達 Hesper 農場時，天仍然黑著。
一路小雨。我停下車時，雨仍在下著。我看了下手表，差十分六點。農舍客廳的燈已經亮了。
我進屋，看到獵友 Stuart 在往身上套衣服，腳下是他的防水褲。他為了不用早起，昨晚便來到他姐 Judy 家的農場。
我輕聲著說話，因為他的母親還在樓上休息。
十年前，為了照顧老人方便，Judy 把母親也接到了農場一起生活。有媽的地方便是家。親情之在，真是無關地域和文化。
Hesper 農場位於北約克郡，生產牛奶和奶製品——酸奶。四百英畝的土地上，也飼養著幾百隻羊。
農場緊鄰約克郡河穀國家公園（Yorkshire Dales National Park）。發源於公園的愛河從農場蜿蜒而過。 幾年來，每年的獵季，我都會到這裏打獵。
北約克郡丘陵起伏，天空地闊，有著英格蘭最為典型的地貌和風景。對於我，能在風景中打獵，本就是愜意的。
離天亮還有個把小時。幾百米外便是愛河，時間從容。我坐在客廳喝著茶，跟Stuart 聊著天。
獵人為獵鴨，要在天亮前潛伏在冰冷的河裏。此時能喝杯熱熱的奶茶，是再好不過的享受。
我換上防水褲，穿上獵裝，與 Stuart 帶著獵犬走進黑暗。
雨還是密密地下著。
站在進料塔頂的灰斑鳩
一年來多雨，愛河不僅有些改道，而且寬了很多。此時高漲的愛河在黑暗中急急地流著。蒙蒙細雨中，我和 Stuart隱在水岸，靜等野鴨飛臨。
天光漸漸朦朧。槍聲陣陣中，疾飛而來的野鴨被一隻隻從空中擊落。
青儲飼料發酵池 （Silage pit）
天光大亮後，獵人背著獵物，再次從雨中回到農舍。Stuart 的母親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英式早餐，奶茶，開心的話語，慈祥的老人。
農舍用燃油做飯取暖。廚房與客餐廳是一體，很是溫暖。老人把我脫下的濕衣服放在爐子上烤，一邊嘮叨著：“All wet through. You silly boys still go out shooting in this weather. （都濕透了。你們這兩個傻小子，這樣的天氣還去打獵。）”
我打獵時沒戴手套。雙手暴露在低溫一久，回到屋裏回暖後便很癢。我不停抓著雙手，和 Stuart 傻笑著。幾年來，老人一直說我是她的另一個兒子。我也一直把老人稱作“Mum”。
白天獵雉。再次出門時，老人拿出一件幹淨的獵裝讓我換上。
“Stuart is too big for this coat. It’s yours now. （ 這件衣服 Stuart 穿不下了，是你的了。）”
我穿著合身的獵裝再次走去愛河時，身子和心，都是暖暖的。
從愛河再次走上山坡時，雨停了。遠方的雲間露出了藍天。
雲下的愛河穀地是舒緩的。我站在山坡，看著眼前的風景有些恍惚。
天空，雲朵，綠色起伏丘陵，樹林，飛鳥，古老的石屋。。。一切都仿佛是畫片中的模樣。
眼前的Hesper 農場被起伏的綠色環繞著。我在想著，如果自己也能擁有一座這樣的農場，該有多好。
但我知道，運作這樣的農場，是無法擁有空閑的。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每天的淩晨4點，是Stuart 的姐夫 Brian開始工作的時間。這裏有幾百頭奶牛，幾百隻羊。打草，養草，圍欄，邊牆，飼料，清潔，擠奶，防疫，傷病，獸醫，接羔，剪毛，場房，市場。。。 無數的事都在等待著。
人們都說，如果沒有激情，人是無法如此工作的。英國畜牧農莊的收入很是有限。幾年前，出售一隻羊的利潤隻有十鎊左右。超市裏出售的牛奶，往往超不過一瓶等量礦泉水的價格。如今每升原奶的利潤，也隻有幾分錢。
Brian 與 Judy 。圖片選自網絡，感謝！
Sam。 圖片選自網絡，感謝！
Brian 有兩兒一女，但隻有 Sam 工作在農場。他在 2015 年開辦了自己的酸奶廠，脫離了最為辛苦的飼養奶牛的勞作。
這兩年，農場製作的酸奶，終於被一些超市接受，有了一定的市場。
就在一周前，英國 BBC 電視台最著名的美食節目 “The Hairy Bikers《大胡子機車手》”，播出了最新一集“The Hairy Bikers Go North 《大胡子機車手，北上》”。 這一集裏，大胡子車手采訪了 Hesper 農場。
“The Hairy Bikers 大胡子機車手”主持人 Dave Myers 左一，Si King 左二，Sam 與 Judy 。
圖片選自網絡，感謝！
大胡子車手的職業生涯是開開摩托，吃吃喝喝。對於他們，工作是生活，生活又是工作。美食節目的電視製片都是追求唯美，盡管寫實，但往往省略背景。無論在風景中飼養奶牛，還是在風景中製做酸奶，人們看到的隻有風景，是看不到那些勞作的。
也罷。我對酸奶沒多大興趣，對奶牛也沒啥親密，能在這片風景中漫漫步打打獵，本就是一份奢侈和享受了。
Hesper 農場出產的酸奶（部分）。圖片選自網絡，感謝！
絲黛拉和 Stuart 的獵犬在草叢搜索著。有雉雞不時飛起，又隨著槍聲跌落。有野兔從草叢疾出，槍響之時，瞬間翻倒。在獵槍射程的邊緣，一小群綠頭鴨從草甸的水窪飛起。我抬手一槍，一隻雄鴨被幹脆利索地命中，落在了 6-70 米外的草地。絲黛拉高興地跑去，搖著尾巴把野鴨帶了回來。
太陽西斜時，滿載的獵人再次回到農舍，Stuart 母親已經把飯做好了。
Stuart 母親
我看著一鍋美食，有些驚訝。
“Oh, My God! I can’t believe the food you mentioned to try is so beautiful. What is it called, Mum? （額地蒼天！俺真不敢相信，您還說試著做做，簡直是太棒了！這飯叫啥啊，娘？）”
Grand 什麽的，老人說了一個挺怪的名字，我沒記住，隻記得配方來自 West Indies（西印度群島）。米飯上托著豔麗和海鮮，我暫且稱之為“大盤海鮮飯”吧。
民工食量大如牛，吃個小母牛不抬頭！
美食可口又健康，卻是會撐壞人的。在此，我不好意思說自己吃了多少。
當我吻別老人離開農場時，夕陽已經隱在低低的雲間。
在蜿蜒的鄉路上我駕著車，車燈已開。
來時雨夜，去時夕陽，獵人的目光看著路麵，也迷茫在夕陽下的風景。
我蜿蜒在愛河河穀的小路，有幾分不舍。黃昏之暗中，風景在漸漸隱去。
燈光下，窄窄的鄉路在眼前伸展著，仿佛無盡。車裏緩緩流淌著音樂，思緒也在流淌著。
我在想念著母親，在遙遙的遠方。
感謝！
音樂： More Than Words， Russel Walder
幹農活俺是不發怵。俺娘很多年前就說了，沒下鄉，真是活生生耽誤了一個好農民！
英國的農場有很多種，除了種植作物蔬菜果樹的農場，那些養雞養鴨養魚養牛養羊的，也叫農場。務農，是個很辛苦的事。特別是飼養動物，太操心了！
民工也弄個小農場玩玩？
不過，俺有個朋友以前說的跟你差不多，說俺是精神貴族。俺腳的，還是當物質上的貴族為好，這樣就不用為油鹽發愁了。
我似乎挺幸運的，無論走到哪兒，都會有不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