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鴿溪山莊—113—麥雞、野兔與野鴨

(2020-04-03 17:40:56) 下一個

麥雞、野兔與野鴨  

我聽到熟悉的叫聲。我仰望天空,看到了在很高的地方,出現熟悉的身影。

我的第一個念頭——麥雞爹回來了!

我久久看著這隻鳳頭麥雞,看著它在雲霄盤旋,不停地鳴叫,仿佛呼喚著一年前失蹤的伴侶。

我看著在這隻孤獨的麥雞,想象著它往返千萬裏的艱難。

麥雞漸漸減少了鳴叫,然後無聲地下降,準確落在了去年築巢的地方,默默地站著。

我也呆呆地望著,心生感動。

時節輪回,風雲從天,一切都是自然的安排。

風在陣陣吹著,天上的雲也在匆匆而過。我繼續在院落幹活,希望這隻麥雞能找到新的伴侶,去到別處安家。院外的荒坡,根本不是麥雞理想的家園。

第二天,麥雞爹的活動明顯減少,隻是偶爾飛起,在空中清冷地叫上幾聲,便回落地上,靜靜地覓食。

第三天,院外的荒地和天空,消失了麥雞的身影。

麥雞爹走了,離開了這片傷心的地方。

春在繼續,花園水塘邊的水金盞全開花了。鮮黃的花朵呼應著院落盛放的水仙。這些花與我一樣,安靜得仿佛不存在。而我,破衣髒衫,沒有它們的光彩。

每年的此時,院落的色彩總被水金盞和水仙花左右著。很多休眠的花卉破土而出,在悄悄地生長。

快到清明了,故鄉的柳樹已經綠染。但此時的鴿溪,晨霜時結,冬冷仍在徘徊。

我看著滿院出現的春芽,希望在浮現。我仿佛看到了夏日的色彩。但希望僅僅存在了幾天。這些帶來希望的新芽,便大多消失了。

院落的花卉,再次被野兔毀壞。

一年多我沒有在鴿溪控製野兔了。

來自厲害國的,死亡率高達75-100%的野兔出血性瘟疫,已經讓野兔數量變得很少。我早已舍不得再向鴿溪所剩無幾的野兔扣動扳機。

兩周前和Stuart一起出去打獵,寒風中我隱蔽在山坡許久,終於看到一隻野兔跑出樹叢,跳進五六十米外的草甸。

高精度0.17HMR步槍的彈夾裏壓著五發子彈,但我沒有推彈入膛,隻是在瞄準鏡裏看著野兔安靜地吃草。

我和Stuart空手而回。

Stuart喜歡和我一起打獵,原因之一,就是他知道我會理性對待自然中的狩獵動物。

我找來一些廢舊的鐵絲網護住部分花卉,但終不是辦法。幾天前的午夜之後,我拿著手電走上閣樓,打算看看院落有多少野兔。

不看則已,一看驚詫。院落到處“星光”點點——野兔眼睛的反光!

十來隻野兔在草坪蹦蹦跳跳。

我把0.22步槍拿了出來,旋上消音器,回到閣樓,一手持手電,一手據槍,從窗口發射了四發亞音速空尖彈。

聽不到槍聲的夜是寂靜的。我讓絲黛拉把野兔一一找回來。

我看著地上溫暖柔軟的野兔,又在後悔!

第二天,我找來更多的鐵絲網,希望能把個更多的花卉護住。

院落的一邊,幾隻野兔仍在蹦跳吃草,不理會我的存在。

我做著活兒,在想著鴿溪的生靈。因為自己的私欲,本屬於自然的世界其實被我侵擾了。這裏本是野兔的天下,是我侵犯了它們的領地,我竟然還怪罪這些生靈。

這片本該屬於自然的世界,被我改造著,自以為美。我不知這些生靈是否喜歡,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種下的花卉,大概味道甘美。

麥雞爹離開不久,一對野鴨飛來,在鴿溪逛了幾天後,似乎決定不走了。

每年都有野鴨飛來,但今年的這一對不大怕人,每次看到我給魚兒撒狗糧便會跑來,然後吃得歡天喜地。

此時正是野鴨產蛋孵卵季節,但每年總有一些懶惰的雌鴨不去養育。很奇怪世界。

幾天來,每到晨晚,我總會看到一隻雌鴨飛來,在水塘覓食。這隻鴨子獨來獨往,來去匆匆,一定正在附近孵卵。

絲黛拉對野鴨早已習以為常。她知道我不會讓她追逐野鴨,便根本不去打擾。野鴨怕狗,但逐漸習慣了絲黛拉存在。可是鄰居Jason 家的Max總喜歡跑來玩兒,每次看到野鴨野兔便會狂追猛趕,很難控製。

一旦院落出現兩隻狗,野鴨便很緊張。於是常聽到它們商量幾句後,一飛了之。

一對加拿大雁低低飛過,伴著鳴叫。

我仰頭望著,看著它們的身影消失在山坡。或許這就是幸福吧,我在想。

風景依舊,在漸漸展示著時節的色彩,但世界正在演繹著悲劇。因為這場悲劇,整個國家都停頓了。

幾天來,沉雲再次壓在河穀。沒有陽光的日子,也沒有了溫暖。每天我都在鴿溪,默默做著院落的事,不再說話。

除倫敦之外,謝菲爾德是第二大淪陷地區。位於謝菲爾德郊區的巴恩斯利,也在經曆著前所未有的苦難。

巴恩斯利鎮子不大,很多人染疫病重,一些人在死去。在瘟疫麵前,大家都知道自己在排著隊,卻不知自己所排的隊,會通向何處。

Stuart還是像往常一樣,時常會在早晨走來鴿溪,聊會兒天,放鬆一下。

每次來,我都會給他衝一杯咖啡,也給自己做一杯奶茶,然後兩人坐在露台的石桌閑聊。漁獵的話題是永遠聊不盡的,也漫無邊際,有時竟會聊到155mm火炮和防步兵的定向地雷。男人的話題。

我說話逗趣。這家夥常常樂得前仰後合,咖啡順嘴流一身。

“Thank you very much for the coffee. It’s always great chatting here. Starter of the day. Lots of rubbish. I really like it.(謝謝你的咖啡!在這兒聊天真是好。一天的好開始。盡胡謅些沒正經的,真是開心!)”臨走時,他總會這樣說。

“Rubbish is king. It’d be terrible if just talking seriously. Rubbish makes life much easier. (沒正經的瞎聊才是王道。要是整天假正經,會讓人討厭。瞎扯讓生活輕鬆多了。)”我說。

的確,世界上真正能讓人輕鬆的事不很多,胡侃卻是其中之一。其實,一個人的才識操略和本色,往往都是在不經意的聊天中展現的。

每個人都知道這一點,隻是說出來的人不多。

鴿溪的生活是簡單的,簡單到隻有一人一狗,和偶爾一位走來喝咖啡的朋友。

但鴿溪的生活也是豐富的,豐富到可以讓我擁有所有屬於河穀的生靈,去聆聽這些生靈的教導。

麥雞爹傷心地走了。他的視野裏曾有太太和幾個孩子,那是它生命裏最珍貴的。它不會用美麗的歌喉去稱頌這份珍貴,卻用行為印證著自己的品格和價值。

當我看到麥雞爹獨自把孩子撫養大,飛越了千萬裏,再次孤零零站在去年營巢的地點時,我看到了何謂責任,何謂真情,何謂守望,何謂堅毅。那時的我,在真切體會著心底湧出的感動。

鴿溪的野兔是頑強的。因為天敵,因為瘟疫,因為槍彈,無數的同伴倒下了,但幸存者仍會讓生命代代相傳,讓我煩擾的同時,也讓我感受著能有這些生靈陪伴的歡樂。

野鴨經曆了獵季,對人仍舊信任。因為這份信任,我是不會在鴿溪獵鴨的。那隻孤獨的雌鴨無疑在孵卵。我希望在未來的一天,她會帶著自己的寶寶,出現在鴿溪的水塘。

我想,所有這一切,一定都是自然的安排,也是一份歸來。

那是生命的重生,對你我都一樣。

視頻:Rinascero, Rinaserai (我將重生,你也一樣), Roby Facchinetti

感謝!

音樂:I ascension seleste, Michel Pep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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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 ()評論 (10)
評論
民.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lilyzyl' 的評論 : 一直感到,現實世界其實不存在淨土。淨土,隻在心。

感謝!
lilyzyl 回複 悄悄話 您擁有一方淨土呢...
民.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島水鳥' 的評論 : 那好,俺就借您吉言,把鴿溪整成呼嚕山莊。俺睡覺不打呼嚕,但可以弄個呼嚕錄音,整天放著聽。。。

麥雞一直沒影兒。偶有一兩聲麥雞叫,還是烏鶇模仿的。

兔子嘛,跟絲黛拉一起吃了兩隻,還有兩隻在冰箱裏。野味太多了,吃不過來。前幾天獵友又送給我一手推車野鴿。我收拾好也凍起來了。你要是住附近,就都給你送去。
南島水鳥 回複 悄悄話 還是喜歡叫“呼嚕山莊”,山莊裏聽到呼嚕聲響很愜意,有生(命)氣 : )
麥雞會回來的,等著瞧。打了那麽多野兔咋處理?
民.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喜清靜' 的評論 : 回奶奶姑,這是綠帽鴨!世界上的鴨子扣上個綠帽子,都一個德行。
喜清靜 回複 悄悄話 又見美麗的鴿溪。鴿溪的那對兒野鴨子和我們這兒的一樣。
民.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南島水鳥' 的評論 : 感謝水鳥!沒想到看俺的博客能催眠!這倒是個商機。俺幹脆把鴿溪改叫“催眠山莊”或“呼嚕客棧”得了,專治各種原因引起的失眠。

麥雞爹走後就沒見其它的麥雞停留。昨天上午我忽然聽到有麥雞叫,抬頭看到一隻麥雞在院外的荒地上空上下飛舞,不願離去。但跟隨的另一隻麥雞卻沒有猶豫,直飛而去。這隻盤旋飛舞的麥雞看到同伴飛遠,於是也跟著走了。或許,麥雞爹有對象了?

打兔子實在是迫不得已。昨天早晨我數了數鴿溪周邊的野兔,至少有15-6隻了。如果不控製,一個月之後,數量會至少多一倍。

院子裏的花卉都快啃光了。隻有少數野兔不吃的花卉還在。不僅如此,野兔在新開的草坪上到處挖坑,每天我都得去回填這些土坑。鬱悶!
南島水鳥 回複 悄悄話 你的帖子要慢慢看,看著看著打起瞌睡(這邊晚上快11點了),但音樂又讓我回過神來,原來是麥雞回來了。我們這小學的操場上常來一對麥雞,它們認老地方的,所以你看到的麥雞會再來的,或者是它的孩子。再繼續看,圖片美得不能再美了,內容又多,跳過“瘟疫”,看其它的,還有打野兔好看。謝謝分享!
民.工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polebear' 的評論 : 最後的結果在社會上看不出來,因為人口基數很大,除非有60-70%以上的死亡率。但這場瘟疫對生存者的心理影響將會伴隨終生。

隨天命吧。爭取在未來的幾個月後,彼此都還能在博客上看到對方的生活。
polebear 回複 悄悄話 等待重生,這是我們這一代人要經曆的磨難,現在還不知道最好滿目瘡痍會有多嚴重!唯有pr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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