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明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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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正明 中國有許多中國

(2022-02-20 21:08:50) 下一個

 

中國有許多中國

傅正明

十多年前八達嶺的詩人阿多尼斯

站在尼克鬆立足過的地方

以晦暗而敏銳的眼光眺望北京的棺木

自行車魚貫而入

小車來來往往

他的心隨車輪轉動

與巴黎的夢幻不同

與紐約的墳墓不同

與東京的色彩不同

與莫斯科的村莊不同

北京沒有一輛私家車

詩人在想

東方有許多東方

西方有許多西方”

敘利亞有許多敘利亞

中國有許多中國

 

可超乎他想象的

是八達嶺望不到的

當下往昔的中國

神州號”升天的中國

太平盛世”的中國

中國“國學熱”的中國

和諧社會”的中國

正在進行1984年審判的中國

正在籌辦1936年奧運的中國

上訪村被拆毀的中國

私家車魚貫而入的中國

撞死人揚長而去的中國

有看客沒人報警的中國

報警了沒人追究肇事車輛的中國

冤死者久久沒有安葬的中國

死者的父母還在長江邊上拉纖的中國

六四亡靈不散的中國

天安門母親”的中國

Kinas president(中國主席)訪問瑞典有頭有臉的中國

流亡者身在異域無臉麵對的中國――

山西黑磚窯奴工和童工的中國

中國的墳墓裏正在活埋的

奄奄一息的中國

 

作者附記:

 

上麵這首詩的靈感來自最近曝光震驚中外的山西黑磚窯奴工和童工事件,以及敘利亞著名詩人、諾貝爾文學獎熱門人選阿多尼斯(Adonis)的詩集《 大書:當下往昔的場景》。

黑磚窯事件表明久遠的“往昔的場景”―― 即殘酷的奴隸社會的場景―― 仍然在“當下” 中國不斷出現。據大陸媒體報導。黑磚窯的童工,“有些孩子被打得遍體鱗傷,有位孩子獲救後,被母親摟在懷裏時還一臉呆滯。一位十七歲的少年獲救時,已經重度燒傷、雙腿變形。一名獲救的孩子說,虐待他的磚窯裏兩名十八、九歲的孩子被窯主打傷後活埋。而這些情況在山西並非秘密,甚至可以說是人人皆知普遍存在的情況。” 如此殘酷堪使華人蒙羞的畫麵,在瑞典電視屏幕上和世界各地出現時,不但是後現代的西方人無法想象的,而且是阿多尼斯這樣熟悉第三世界苦難的阿拉伯詩人難以想象的。這一事件再次使我們想起德國哲學家阿多諾 ( Theodor Adorno ) 在《起碼道德》中對詩人發布的道德“禁令”:在奧斯維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但是,阿多諾後來在《文化批評和社會》一文中這樣收回了他的“禁令”:“ 像受刑者不得不呼叫一樣,持續的受難同樣擁有表達的權利……因此,在奧斯維辛之後不能寫詩的說法也許是錯誤的。”

阿多尼斯的《大書》以“當下往昔”這一矛盾的修辭表明人類的悲劇曆史總是在不斷重複。該書瑞典文譯本附錄了一篇詩人自述,相關片斷如下:

 

在我所到過的都市中,巴黎是第一個令人驚異的城市。一個曾經連大馬士革和貝魯特都沒有夢見過的鄉下人,現在置身巴黎!真實似乎展現為一個夢。我在巴黎呆了一段時間,仍然覺得它極像一個夢。一次,我在強烈的吸引下情不自禁冒雨從艾菲爾鐵塔走到雙叟咖啡店( Les Deux Magots), 渾身都淋濕了。我溺在這個城市中,一個地區接一個地區,一條大道接一條大道地探究。……

在東京我被當地市場迷住了,被酒店和咖啡廳的牙簽盒迷住了,那一切都是小巧玲瓏的傑作。我收集了一些,仍然在仔細把玩。他們的洋娃娃我也羨慕,我給女兒阿瓦送了這類禮品,她有色彩豐富的收藏。

我記得,訪問北京時,我在這個城市沒有見過一輛私家車。街上的公家車看起來黑黝黝,陰沉沉,就像棺材一樣。許多人都騎自行車,奇妙而令人感動。對於那裏的人們來說,所有這些都是真實的,盡管現在事情發生了變化!

我登上長城,一直走到再也不想往前走的地方。跟著我的翻譯笑著說:“尼克鬆曾經站在這裏,他也不想往前走了。”

莫斯科呢?一個村莊,因此,我對那裏的景觀不像對那裏的居民一樣感興趣。……

紐約是繼巴黎之後另一個給我深刻印象的都市。那是在同一個姿態中的思考的地獄和想象的天堂!假如我能每個月訪問這個城市,我會毫不猶豫地前往。它給我留下的全部印象,我都寫在一首詩中:《紐約的一個墳墓》。

在我眼裏東方和西方隻是一個地理界定。東方有許多東方西方有許多西方。

 

2007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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