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眼中的周健 /劉曉鬆

學生眼中的周健

——懷念我的導師宮頸癌疫苗發明者周健博士

劉曉鬆[1]
 

2006年11月，世界首例癌症預防疫苗研製成功。著名的《時代》雜誌將宮頸癌疫苗的發明評為2006年度世界十大科技成果之一。

宮頸癌疫苗是我的PhD論文導師澳大利亞2006年年度傑出人物Ian Frazer教授和已故的周健博士共同發明的。1991年，他們發現，乳頭瘤病毒的晚期蛋白在體外可以自我形成病毒樣顆粒，與病毒顆粒本身有相似的免疫原性，於是提出用病毒樣顆粒作為疫苗來預防人類乳頭瘤病毒的感染，從而預防宮頸癌的發生，因為99%的宮頸癌的發生與人類乳頭瘤病毒感染有關。當年，著名的病毒學《VIROLOGY》雜誌發表了其開拓性的論文。如果說，宮頸癌預防疫苗是“上帝給婦女的禮物”，周健就是親自贈送這一珍貴禮物的其中一位天才科學家。然而，命運總是捉弄人，周健導師英年早逝。1999年，無情的病魔奪走了他富有活力和創造性的生命。他未能等到世界的同行科學家為他們的成功發明彈冠相慶之時刻，更未能看到他們的共同發明工作正在給這個世界帶來巨大變化。惜哉，痛哉。

我有幸於1997年底到周健領導的實驗室做訪問學者，隨後轉成他和Ian Frazer的PhD學生，在他的直接指導下進行乳頭瘤病毒樣顆粒的粘膜免疫原性的研究。從認識到相知，時間不到兩年，但是，他對科學研究的執著，對工作的熱情，影響著我，激勵著我；他對同事和朋友的關心和幫助，使我感動；他富於幽默感，有巨大的人格魅力。即使他去世已經九年，其音容相貌，在我心中依然是那麽清晰。

健獻身於科學。1997年，周健導師已是一位成名的科學家，獨立領導一個研究小組，主持不同的研究項目。學術界都清楚，他和Ian Frazer教授共同發明的乳頭瘤病毒樣顆粒將會成為成功預防宮頸癌的疫苗。可他依然保持著無限的科研熱情和旺盛的工作活力，每天很早來到實驗室，指導我們這些學生、博士後以及訪問學者做實驗。午後幫助分析實驗結果，指出問題所在並提出解決的方法。他有著驚人的科學敏感性和研究思路，他對病毒領域的研究現狀之了解和發展方向的展望讓人佩服。他經常親自做實驗。很難想像，健（我們叫他Jian）這麽大的個子，卻能把分子克隆等這些精細操作的實驗做得非常漂亮。更多的時間，健總是坐在計算機前不停地敲打著鍵盤，寫科研項目，申請基金。有時，在計算機前一坐就是整個上午，而不休息。1998年，在健的指導下，我完成了我的第一篇英文論文。當健修改完最後一稿，我們倆將論文放入信封封好時，已經是晚上10點了。對於我，完成第一篇英文論文自然應該是非常的興奮和激動，可是已發表幾十篇有影響的論文的他，也依然如此充滿熱情。天才加勤奮總是讓健非常成功，僅在 1999年，他一個人就獲得了三個澳大利亞NHMRC國家級基金。與周健在一起，讓我們感受到他真正是有大智慧的人。盡管周健隻有短短十幾年的研究生涯，可其在病毒學領域的多個方麵都做出了重大的貢獻。

健樂於助人。他經常對我們說，在國外，努力工作，自己做出成績就是最好的，但也要盡量幫助自己的同胞，讓大家共同在國外發展。他幫助過許多同事和朋友，幫助過許多素不相識的人。比如說，幫助同事找更好的工作；資助國內的學者到他的實驗室進修。健對於他的學生更是關心。他經常周末帶我到他的家裏改善生活。我非常喜歡周健的媽媽。喜歡老人家的豁達大度，喜歡其所做的杭州風味的水餃。南北方不同的吃水餃方式，讓我記憶猶深。在我因傷住院時，健多次到病房看望我，讓我安心養傷。我們兩人最後一次通電話，是在健最後一次回國前的一天晚上，其時，我已經出院，正在家休息。我接到健打來的電話，他告訴我他需要回中國，希望我安心養傷，早日康複。我現在仍清楚地記得健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Take care。健還富有強烈的愛心，經常為遇到困難的中國同胞捐款。此類事情，不勝枚舉。

健既富於幽默又平易近人。我們特別喜歡與健在一起工作。健可以從一些細微的小事中發掘出讓人可以開懷大笑的地方。因而，我們的實驗室裏總是笑聲不斷，有時連隔壁實驗室的同事也受到感染。在他的手下工作，雖然很忙，但不覺得很累。一個玩笑就可洗去一天的疲倦。與健一起工作，既感覺輕鬆，又非常快樂，而更有興趣。每當回憶這些往事時，多希望時光能倒流，再回到那快樂充實的日子。

兩年前的春天，我去杭州開會，有機會去看望長眠在故鄉土地上的已故導師周健。青山有幸，一代英傑安眠故國，魂歸故土。當我獻上一束鮮花，深深地給他鞠躬之際，層層往事，浮現腦海。忘不了，在布裏斯本機場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忘不了，您在實驗室冰箱門上給我講述我要做之課題的情景；忘不了，你在計算機旁勤奮工作的背影；忘不了，你爽朗的笑聲……；更忘不了，是你讓我感受到科學研究的樂趣。

時間可以使我們暫時忘掉失去親人的痛苦，但卻能使我們的懷念更加深遠。永遠懷念您，我的導師周健。

---

[1]劉曉鬆博士：澳大利亞布裏斯本昆士蘭大學亞曆山大公主醫院癌症免疫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