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時分（十五）完篇

婉君洋洋灑灑地講了這麽一大通，我隻有聽的份。看著她情緒激昂的樣子，倒讓我回想起在北大時她為我們試驗室的事與別人爭吵的樣子，天真得可愛。

她說的有道理，如果我還想維護這個婚姻、維護這個家的話，我一定不能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責曼雨，那樣做隻會適得其反。隻能以情動人，絕不能以理服人。其實我看呀，我家的曼雨沒這麽壞，就是那可恨的“多情詩人”用花言巧語把我家曼雨給弄糊塗了。一會兒“私奔”，一會兒“敲門”的。心動不如行動，你TMD奔呀！隻怕是她真的打開門，他已經不見蹤影了。上次一個女同事說這個世界在男女關係方麵還沒有從動物世界進化出來。男人們拈花惹草，爭風吃醋，女人們以被動為主動，特別是有些姿色，有些才華，有些本事的女人。招蜂引蝶，明推暗就。我看呀，要是真的是動物世界就好了，誰拳頭大，誰膀子粗，誰能獵取食物誰就能獲得女性的親睞。想我七尺山東大漢。頂天立地，不曾軟過，不曾讓過，不曾懼過。做事就一個標準：老了的時候可以驕傲地對孫子說想當年你爺爺如此這般，君子一枚。無愧於先人，無愧於子孫。

婉君呀，我也聽出來了，她這是開導我，也是她當年用來開導自己的。幸好她想得這麽開，想想當年她伸出那麽多橄欖枝我都裝作看不見，很無情呢，對不住了，林妹妹。

剛才在她懷裏隻顧著哭了，現在想想有點不妥呢。在她軟軟的懷裏我差點迷失了自己，她的體香，她的溫暖，她那軟軟的乳房。還好我沒有失態，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婉君，你把我從痛苦的牛角尖裏拉出來了，把我從道德的譴責中解脫出來。真的，你今天一番肺腑之言把我從惡夢中叫醒。

婉君說的對：輸不起就贏不到！如果她已經心有他屬，我應高風亮節，君子成人之美。把這個態表出來後讓曼雨放心，消除她的警戒。然後幫她分析分析這位詩人情聖，如果真的靠譜也是有誠意，我祝福他們。如果有問題，我憑著二十年夫妻的情份也要提醒她。隻要她提出，我可以和她離婚。可離婚後不一定要嫁這個人呀。我覺得我要讓她感到我不是指責她挽留她，而是真正地為她而著想，就算夫妻緣已盡，愛情不在仁義還在吧。她要是一時意亂情迷出了軌不過經過分析後認為我是她更好的選擇，我不會計較她出軌的事情。關鍵在於她的心。我有這個決心與她一道維持這個婚姻、這份感情，我也有這個大度尊重她的選擇。她的心永遠是自由的。我願意冒著失去她的危險給她自由。如果她仍然選擇我，我會用我的愛讓她感到她的決定是正確的。如果她選擇了那位詩人，我祝福他們。這好像看起來挺偉大的，可是如果她的心已經飛向別處，留著她的軀殼又有什麽意思呢？我那樣做至少還有自尊呢！

想到這裏，我真的覺得聽不聽那個電話錄音已經不重要了。憑我們在一起二十年的相互了解，相信她不會騙我、騙她自己。

我站起來，走進洗手間，洗了個臉。走出來、定睛看著婉君說：就像我們在北大寫FORTRAN 程序一樣，我陷進去找不到問題的時候，放下walkman，你總能輕鬆地發現問題和解決方案。今天你為我指出了迷津。謝謝你。我不再怨恨，不再氣憤。沒有愛的婚姻會比離婚家庭更不利於孩子的成長。離婚不可怕，怕就怕把愛人離成仇人了。隻有放手我才可能得到！守不住的大概本來就不屬於我，可能也不值得我去難過糾結。

講到這裏，我突然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從未有過的釋放。在婉君的眼神裏我也看出來她也為我高興。

答應我，做好最壞的打算，向最好處努力！絕對不要'為淵驅魚為叢驅雀'，用你的善良，用你的大度，用你的智慧把這事處理好。其實人生中有些事情的結果並不重要，關鍵在於我們處理事情的過程。我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向這個世界展現我們自己的風範，境界。是不擇手段還是高風亮節；是不顧道義還是盜亦有道；是用盡心機弄情還是盡心盡意用情；你身邊的朋友會感覺到的。你對這個婚姻的承諾和努力讓我動容，你對曼雨的大度和寬容讓我敬佩。

首先，我覺得你跟曼雨的關係還是有可能改善的。畢竟你們倆是有感情基礎的，你們的戀愛曾經讓我羨慕不已。其實再天荒地老的愛情都會淡去的，最後剩下的是親情而已。在日常生活，降低各自的要求和期待值，女人都喜歡被哄的感覺，順了，脾氣就好了，矛盾也會少。這些你應該都是知道的，我隻是提醒你一下罷了。

隻是，隻是無論如何，不要讓自己受傷。隻有自己好，身體好，心情好，才是王道，其他的，時間會治愈一切的，不要那樣折磨自己，不要那麽辛苦，記得對自己好！！！不要這樣麻醉在痛苦中，生活得有規律些，不要思思慮慮，盡量開心。回頭看，這麽忙碌、這麽壓抑沒有意義的，不值的，切記。

來的路上在車裏聽了你那《傷心男人》專輯裏的歌，我在想，你要如何走出來呢？其實聽歌有時是可以療傷，但有時又會讓你陷得更深，不能自拔的。關鍵還是看你怎麽想，如果你覺得苦，就是苦，如果你覺得不苦，就不會傷心。做到這一點，我想起四個字“心如止水”。可能說說容易，要做到很難。不要去想，我要的愛情，我要的生活在哪兒？就告訴自己，這世界上沒有，就不會痛苦了。

我要是你，這事如果不成就回國工作，把身體養好。萬事到頭是一場空的，你經曆過這麽多的苦，更要珍惜。

放下吧，師兄，忘記過去，忘記與曼雨之間的不愉快，重新開始，隻要你心裏真的做到了，你會發現，風淡雲輕，生活還是美好的。

我兩眼直視著婉君，聽著她認真地講。從她的眼神裏我看到真誠純潔的友誼，就像妹妹對哥哥一樣。雖然她很性感漂亮，調皮可愛，此時此刻的她那麽地認真專注。被她的專注所感動的同時我不覺得被她的美貌所幹擾，她平時的調皮也不知哪裏去了。婉君成熟了，婉君不是以前我認識的婉君了。相比之下我覺得慚愧。我還是那麽幼稚，還是那麽迷茫。

唉，不知當年她是怎麽過來的，我為了不讓曼雨多心還有意對婉君說些不輕不重的話。我真混啊！想到這裏我恨不得踢自己兩腳！

“哎，婉君，當年我對不起你，明明看到你送來的橄欖枝我不敢接，怕陷進去後要對不起兩個女人。不接又怕傷了你的心。弄得我都不敢看你的眼神。特別是在最後幾個月裏，你幫我照顧陳健，我去弄簽證護照的事你幫我代課、幫我照顧試驗室裏的試驗。婉君，難為你了！”我慷慨地對婉君說。

聽著我這麽說，婉君低下了頭。良久，抬起頭來悠悠地說：“長鬆，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堂課，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杯難以下咽的苦酒。我是家裏最小的孩子。媽媽寵爸爸愛，在學校裏有哥哥護著。一路順風順水。要風得風 要雨得雨。大學三級跳，不說是班花校花吧也不缺追求者。可怎麽到了你這裏就不靈了呢？看到你對曼雨的忠誠，看到你對家庭的責任感，我不時地想如果他愛的人不是曼雨而是我那多好呀！可是我又轉念一想，如果他輕易地放棄曼雨而接受我的感情的話他還那麽可愛嗎？他今天能放棄曼雨就我，以後就能棄我就別人。我敢要他嗎？就這樣，我一直生活在矛盾中。這種予盾的心情就表現在捉弄你，取笑你，看你忙就是不幫忙。其實背著你我都把你那程序讀了不知多少遍了，都把試驗做過了。所以才有看一眼就找到問題，試驗一做就成。你以為我真是神仙啊。現在講起來是風淡雲輕了，當時是真的很困惑呢。”

婉君講得我無地自容，我覺得做什麽都會顯得不得體，隻有把她的咖啡向她麵前推了一推。

“放寒假回家，哥哥都發現我的精神狀態不對，在他的逼迫下我與他說了我的心思。哥哥畢竟比我大幾歲，是他把我從那牛角尖裏拉出來，就像我今天對你做的一樣。我這才釋然了。你來美國後半年，在哥哥的搓合下我認識了他的同事同是北大畢業的吳，一年後我們結婚了。我們的關係一直很好，我們有一個女兒今年十七歲。上個月才去香港考SAT呢。”說到這裏，隻見她長歎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著我說：“所以呀，你不用內疚，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也不要想給我什麽補償。我過得很好。善待自己就是我對你的最大希望！”

看著她像是總結似的，我看看手表，時間過得真快呀，已經十點半了。我站起身說：“這就好，這就好，我就什麽也不說了。謝謝你！我也想通了。一切盡在不言中。時間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

說著，我開始拿我的電腦包，穿外套。婉君靜靜地看著我，就在我的手碰到門把手時我聽到一聲充滿磁性的聲音：“長鬆”我回頭一望，隻見她期期艾艾地說：“長鬆，抱我一下，就一下下”。

我想都沒想放下手中的電腦包，走向前去，張開雙手，與她迎上來的雙手緊緊地抱在一起。除了我的呼吸聲我還能聽到她的心跳。我們就這樣抱著，抱著，誰也不說話，誰也不動弾。仿佛時間定格於那一個時刻。世界不複存在，時間不再流逝。

窗外的霓虹燈閃爍著五顏六色的光影，路上的車流編織成一條光的網帶，遠處電視塔頂上的探照燈直射夜空。不知什麽時候，不知哪裏傳來了陳淑樺的《夢醒時分》。

 

 

 

 

 

2017.1.30 完篇於從北京南下的飛機上。看著機窗外的雲朵陽光，書生我想著那曾經愛過、傷過、哭過的地方，什麽時候我會再去探訪。讀研的兒子怎麽樣了。我曾經的愛人，你可好？無論如何，在這新年之際，獻上我的祝福！願你幸福美滿！我的愛人，剛剛離開你才幾個小時就開始想妳了。今生今世我當好好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