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鬆,是你!一下我就聽出了你的聲音!”電話裏傳來陌生又熟悉的聲音。
是的,我也聽出了她的聲音。二十年了,我還是能辨認出她的聲音,她也一下子就辯認出我的聲音。二十年蹉跎歲月;二十年不堪回首;二十年漂泊它鄉;二十年壯誌未酬。二十年的時間隨風而逝。昔日北大青年才俊,今日IT業界碼農。空有經綸滿腹,碩士、博士無用武之地。無顏見江東父老,更無顏見昔日的學妹。
“是我,妳好。”我並不太激動地回應道。說實在的,此時此刻我既想見到昔日的“學妹”今日的北大教授,特別是想著與曼雨婚姻的種種不如意,而婉君又曾經對我有那麽點意思。悔不該出國呀。為了愛情犧牲事業,到頭來因為沒有事業而失去愛情。真的不好意思讓婉君知道我的現在,可是她卻又讓我感到親近願意與她敞開心扉訴說心中的百般無奈。就像以前在北大時,我與曼雨有什麽不愉快的時候,婉君看出來後總是幫我排解,勸我男子漢大丈夫讓著點曼雨。每次氣得都要爆炸了,經她一說氣就消了許多。更多的時候她讓我看到了我的婚姻中的盲點,在讚賞我堅持原則的同時又提醒我注意女性的承受能力。
特別是在北大的最後一年裏,曼雨已經在美國讀研究生了,我一個人在學校裏帶著大兒子陳健。我工作忙的時候都是她幫我到學校幼兒園接陳健。有一次我去幼兒園晚了,沒接到兒子,新來的老師說:“剛才你愛人來把陳健接走了。”弄得我不知道如何解釋是好。
看著我緊鑼密鼓地為出國而努力,我總覺得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幾次欲言又止地,好像有什麽話要講,但是當我定睛看著她時她又隻是說些無足輕重的話。唉,如果,如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哎,你怎麽沒精打采的呀?是不高興我來找你?”婉君有點不高興地提高了嗓音問道。我一下子從回憶中抽出思緒來,聽到她這樣說心裏一驚,可別弄惱了她。我現在這樣也不是她的錯,是我自己做了錯誤的選擇。“沒有,沒有。婉君!聽到你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我連忙提高嗓門說道。
“猜猜看,我這次來開會,宣讀的論文是哪個方麵的?”婉君故作神秘又得意洋洋地問道,說實在的我做碼農已經七八年了,對化學方麵已經不太了解了,她這麽問我,我還真說不上來了。我坦白地說:“這還真的猜不出來,我離開專業做碼農寫code 已經有些時日了。”
“與你有關,再猜!”婉君積極地鼓勵著我,而我真的是一臉茫然。看著她這麽興奮地講她的論文,在為她高興的同時我為自己慚愧。
看著我還是沒有感覺,婉君有點泄氣,說:“算了,算了。見麵再說吧?”
“哎,你什麽時候下班呀?要不要向嫂子請假呀?” 婉君接著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提到曼雨。不提她還好,提了我就生氣。“請什麽假,我是我自己的主人,就像她是她自己的主人一樣!晚上我大概在六點半就能到你酒店。到了後我與你聯係!”我堅決地回答道。
“好,晚上見。不見不散,長鬆!”婉君高興地說,然後電話就掛斷了。
放下電話,我有些發愣。 她這次宣講的論文與我有關?莫不是在我離開後她一直在研究我們當時一道研究的課題。如果是這樣的話她真的是持之以衡呀!突然,一個奇怪的念頭出現在我腦海裏:莫不是因為我吧?想到這兒我嚇了一跳。今晚好好聽她說說。
想到今晚本來是與同事打球的,反正是回家晚,也真的不用通知曼雨。倒是要與Mark和球友們請假。
整個下午我都一直心不在焉地沒法專心工作。以前與婉君的互動一直在腦海裏打轉。二十年了,一下子又重新回到眼前,現在想想當時應該當機立斷的....
我們這個教研室是北大化學係鍾教授創立起來的,他當時的課題是在戰場上如何為士兵提供可飲用水。大家都知道人不吃食物如果還可以有水可喝的話,活一個星期都可以。人若沒有水喝也沒食物的話,兩天就撐不住了。鍾老師的研究就是如何循環用水。再講白了就是如何在戰場上把尿液如何重新淨化為可飲用水。除了細菌,和少量紅細胞外,人尿液的主要成份有胺和堿。淨化過程有三個步驟:一、消滅細菌等有機物質;二、固化沉澱胺堿成份;三、中和過剩化學成份。講起來簡單真正做起來有很多、很多細節和方法。鍾老師的項目是由軍方出資的研究項目。一般都是由博士生帶著研究生一塊做研究,兩周一次向鍾老師匯報進展並聽取指點。最後一同寫論文,署名發表。我是在讀博時開始跟鍾老師的,開始時就我一個人單幹別的同學都已經配對配好了。
記得那是一個暑假後開學一個月不到的時候,九月下半月的天氣還是挺熱的,我在試驗室裏正在做淨化試驗。那時的試驗室還沒有空調,我上身一老頭衫,下身一短褲,腳踏一雙拖鞋。手拿一隻燒杯,裏麵是剛剛收集的試驗液。這時隻見試驗室的門開了,鍾老師來了,咦,怎麽鍾老師後麵還有個小姑娘。“小陳,給你找了個搭檔。”看著那姑娘如花似玉,亭亭玉立,舍羞帶怯的樣子,想著我如此不堪的裝著,手裏還拿著來路不明的液體,我恨不得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