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時期的文藝思想有一個很大的認識偏差,就是認為工農兵必須看工農兵,舞台上必須充滿工農兵的形象。這個邏輯是錯誤的。在人進行藝術欣賞的審美心理中,一般而言尋求的都是自己的生活中所沒有的,所以電影才叫造夢的行業。普通老百姓去看電影,成天看到的也是普通老百姓,那他看自己不就夠了,何必還花錢去進電影院?
所以,工農兵的內心想看的正是帝王將相,才子佳人,羅馬假日,茜茜公主,正因為那種生活是他沒有而他又憧憬,羨慕,想象的。就算嶽飛,楊家將,潘仁美,也都不是工農兵,群眾還不是喜聞樂見?董永是群眾吧,也得吊上個仙女,故事才有看頭。更不用說群眾也喜歡庸俗的,無厘頭的,搞笑的,淫蕩的,原因是日常生活太辛苦了。
表現底層生活的電影裏有很多優秀的,意大利的,中國的,但真正去看的,覺得“真實”的還是文人,他們覺得自己從中間接體驗了底層,而真正的底層,誰去小眾電影院看電影裏的底層?
江青為什麽認為工農兵必須看革命的工農兵?因為她的思維方式本身就是不是工農兵的,準確地說,是左翼文化積極分子的那種偏激的思維方式。這種思維方式並不真正關心工農兵想看什麽,而是關心--她認為工農兵該看什麽,以及,她認為工農兵應該改掉看壞戲的習慣來看革命文藝。但是在第三點上,反而是對工農兵骨子裏的蔑視,因為她內心其實覺得工農兵的品味是很低俗的,必須要由她來改造和提高。這是個更致命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