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楓葉的咖啡

一枚誤落紅塵的女妖,一個狂熱的愛著俗世生活的旁觀者和記錄者,今生今世闖入我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都是上天特意為我安排,我隻需笑納。
個人資料
正文

雨味咖啡館十一章(5)

(2019-04-16 09:22:05) 下一個

“停,一號機位麻煩推上去的時候多停留3秒,楊局長您看這一段能不能這樣做個修改,政策性的東西要談,但是可以再簡略一下,……。”

“可以,可以。”楊局長抹一把被演播室大燈照的亮晃晃的腦門兒,一看滿手的汗濕,急忙從兜裏掏出一張紙巾邊擦汗邊拿筆修改袁琳娜指出的問題。

袁琳娜又把主持人叫到一邊交換了下麵需要注意的問題。這時她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喊:“小李子,好好幹,我們的獎金還指著你們呢。”

一扭頭,看到分管演播室的正式工吳參飛背著手正教訓手忙腳亂調整機位的李建偉。李建偉是新手,原來隻跟著袁琳娜出外景,今天第一次出演播室,和其他兩個演播室攝像搭檔有點露怯,被這小子欺負。袁琳娜知道吳參飛仗著父親是廣電廳的老處長,一進台就是正式工,每個月拿獎金拿到手軟。電視台福利好,大小是個節日台裏就借機發獎金隻是對正式工而言,但一線幹活的協議工和臨時工都沒有,有本事的記者就從外麵撈點好處,老實點的就隻能頂著記者響當當的虛名掙那點可憐的死工資。可這種不公平還要拿來做揶揄別人的名頭太不厚道。

袁琳娜狠狠剜一眼吳參飛,“‘無是非’不找事難受是吧?”

袁琳娜早就軟硬兼施地把這小子搞定了,吳參飛自然不會生氣,反而笑嗬嗬地湊上來

“妹子,密雲旅遊局長?我跟女朋友去旅遊能不能免門票啊?”

“看表現,視工作態度定。”袁琳娜也不客氣地提條件。

“沒說的,小王、小呂鏡頭拍好了啊。”

忙活了二個小時,到12點訪談節目終於做完了,袁琳娜正要帶著楊局長和攝像去吃飯,她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袁琳娜還是按了接聽鍵,一個壓的低低的聲音:

“袁記者,蕭毅恒死了,現在在護城河邊西苑公園大門200米處。”

說完,不等袁琳娜反應過來,對方哢噠掛了電話。

袁琳娜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誰?蕭毅恒?前兩天他不是還帶領奶粉案涉事家長們在省政府門口請願嗎?怎麽會死了?這不會是個陷阱吧?可既然有了新聞線索就要去看個究竟,何況還事關蕭毅恒。

“楊局長不好意思,今天這飯您得自己吃了,李建偉填單申請機子,出發。”

“哎,別啊,再急也得吃飯,我都訂好大餐了,對,我還有話跟你說呢?”

怕袁琳娜不相信自己的誠意,楊局長特意從公文包裏掏出飯店名片。

“不好意思,真是緊急采訪,心意領了,您替我們多吃點。”

袁琳娜說完抬腳要走。

看看真攔不住,楊局長隻得說:“那行,下次補吧。有件事,…….”

自從上次在廣告費上出爾反爾,袁琳娜對楊局長的感覺就很不舒服,可具體這個人身上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現在見他吞吞吐吐,要說不說的樣子,就停下來看著他:“有什麽事您說?”

“哦,也沒什麽,就是張縣長他,……”

見他字斟句酌,袁琳娜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回來了,正好這時李建偉扛著機子回來了,袁琳娜毫不猶豫地說,要沒什麽重要的事,那我們下次再聊。

說完不等楊局長說什麽,急忙坐進李建偉攔下的出租車,頭也不回地走了。

 

~~~~

 

“太慘了。”

“這誰幹的?抓住要判他個死刑,缺大德了。”

“讓讓!借光,來讓讓!”

袁琳娜嘴裏客氣著,雙手卻毫不客氣地撥開層層圍觀的人群,帶著李建偉來到刑警布下的警戒線前,幾米之外的地下一個呈卷曲狀側匐在地的男人渾身濕漉漉的,身下洇著一灘水,還沒有來得及蓋上的臉部慘白,眼周太陽穴帶有明顯瘀斑,身上的衣服有兩個地方破成襤褸狀,……。

“嘿,你們哪個單位的?拍什麽?誰讓你們拍的?”

沒等袁琳娜看仔細,警戒線內 一個刑警邊吼著,邊衝他們奔過來。袁琳娜一邊吩咐身邊的李建偉關機,一邊嚴肅地迎上去,

“我們是省電視台《警方視點》的記者,接到110線報就過來了。”

袁琳娜知道台裏和省公安廳合作著一檔節目,而且為了獲取新聞線索還派了記者駐守110 。

“哦,您好!一家人,一家人。”原本凶巴巴的警察急忙改口,然後又湊上來壓低聲音:

“現在情況有點複雜,案情也不明朗,還不能拍。”

“我們就是客觀報道,不會引起其他麻煩的。“袁琳娜還想蒙混過去,誰知來人這次直截了當地說:“這名死者情況特殊,我們接到通知不允許媒體報道。”

袁琳娜眼珠一轉:“這個人我曾經采訪過,也算是我的客戶,聽說也沒什麽親人了,能不能讓我看看他,算是為他送行吧。”

“不是我不給你麵子,刑偵過程,真不能……。”

不等他話說完,袁琳娜衝著裏麵一個穿製服的大個招手,

“馬隊長,馬隊長,”

市公安局刑偵隊的馬隊長擰著眉頭,一臉嚴肅,扭臉看看袁琳娜,又把臉扭回去繼續跟身邊幾個人交代著什麽。

袁琳娜一看:沒戲,八成采訪完就忘了自己是誰了。

正這麽想著,馬隊長轉身走過來,“袁記者,什麽事?”

袁琳娜一看馬隊長還真認出自己了,又看看他們似乎正在收兵要走,急忙說出自己想進去看看,和死者告別下。

馬隊長看看他身邊的李建偉,衝那個刑警揮揮手,

“隻準袁記者一個進來,兩分鍾,不能多。”說完轉身回去,連袁琳娜的謝謝都沒顧上回。

就在袁琳娜低頭要從那個刑警給他撩起的警戒線穿過的時候,手被什麽東西頂了一下,她側頭看到李建偉正將筆式偷拍機塞進自己手裏,同時還不忘轉移刑警注意力:“我陪著她,不拍行嗎?”

“當然不行。”在刑警毫不猶豫的拒絕聲裏,袁琳娜趁弓腰將筆插入襯衣口袋,利落地進入警戒區域。

 

兩次被自己救下,最終還是沒有逃過死亡的男人靜靜地躺在袁琳娜麵前,依然是淩亂的絡腮胡子,瘦削有棱角的麵龐並沒有因為水的浸泡囊腫起來,讓袁琳娜奇怪的是男人的臉上是一種平靜滿足的神態,她圍著屍體轉了一圈,在每個能看到瘀傷的地方多停留一會兒,然後她看到了不遠處男人曾經在中秋酒會上穿過的那雙布鞋,隻是布鞋更加破舊,還沾染著一些塵土,袁琳娜鼻子有些發酸:如果沒有遇到毒奶粉,這個男人此時應該會和妻兒享受著天倫之樂,在一個小學盡著自己普通教師的職責。如今卻家破人亡,慘死異鄉……。

袁琳娜無法再想下去,她走過去看到鞋子是幹的,或許人們就是看到河岸上的鞋子和一些雜物才發現了水裏的人,袁琳娜抬頭看看四周,正遇上馬隊長看著她,那目光職業的冷峻中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上一次袁琳娜采訪他正是為蕭毅衡險些被打死那次,馬隊長一定和自己一樣了解躺著的這個男人所遭受的一切,袁琳娜看到馬隊長微微點頭的動作,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鞋子,從褲袋裏掏出一張紙巾仔細地擦拭幹淨,轉回身走回那個孤獨、安靜地躺在那裏的屍體前,默默地給他穿上鞋子。此時有兩個人過來搬動屍體,袁琳娜艱難地走回到警戒線外麵,回頭看到馬隊長已經坐上警車,她遙遙地招下手,默默地回身,眼光依然處在迷離狀態,腦子裏還滿是那個渾身瘀傷的男人,此時圍觀的人群也在逐漸散去,突然袁琳娜感覺手中一沉,下意識地抓緊,舉起來看到一個黑色塑料袋纏繞的小包裹,大小就如專業錄像的小盒帶大小,袁琳娜迅速抬頭四處搜尋,周圍的人正在邊議論便四散開,沒有人像是剛剛有什麽隱秘動作,她回身看看李建偉,他正在抓緊最後一點時間拍攝警員撤離後的現場,肯定是沒有看到剛才是誰塞給自己東西了,袁琳娜隻能把那包東西放回隨身挎包,走到路邊去打車……。

在台門口下車,袁琳娜才想起對李建偉說“謝謝。”

沒想到李建偉這次如此心細、敏銳,不僅申請了偷拍機,還在非常狀態下迅速開機並果斷傳遞給自己。或許這個新攝像成長的速度遠超普通人,自己過去是誤解他了。

 

晚上下班,袁琳娜回到家裏,剛進門正碰上回來取東西的薑月要走。

薑月雖然已經搬出去和武龍同居,但是並沒有退掉這裏的房子,遇上加班或者午休,還時不時回來睡上一次。薑月看到袁琳娜一把拽住她,附上耳邊,袁琳娜掙脫她,順手摸一把她額頭:

“正常啊,怎麽神秘兮兮的,這就咱倆沒別人。”

薑月哈哈大笑,然後突然收住,“太機密了,不能外傳,我這是下意識。”

袁琳娜:“那你還是別告訴我,回頭你的武教頭在揍我一頓——不值。”

薑月知道她在開玩笑,“虧你還算梅雨琳的朋友,不聽算了。”

袁琳娜趕緊拽住她,“快說,不然我去找武教頭說說你的秘密。”

薑月大概也是憋了好久,不吐不快,馬上說:

“你知道梅總監差點兒就沒命了,後來昏迷很久才醒過來”

袁琳娜一聽這才明白為什麽梅雨琳最後一次打電話告訴自己她在北京附近一個劇組工作,有機會見麵再聊,然後就消失再無消息。

聽說現在梅雨琳已經脫離危險,但是隔離養傷,行蹤尚處保密狀態,袁琳娜這才放心。她忽然想起來問到:

“那你又要照顧‘雨味’的生意,又要上班,夠你受的,有需要幫忙的地方說話。”

沒想到薑月立刻順坡下驢:

“正有事需要你。”

袁琳娜知道她一直以雨味的半個老板娘自居,保不齊是讓自己多拉點客戶,沒想到薑月的請求完全出乎意料。

“你能不能幫我拍點東西,我現在請長假在我爸媽的房子裏當釘子戶,棉紡廠家屬區被賣給了開發商,補償費非常少,那些老工人們本來就下崗拿著不足400元的補貼,現在房子又被賤賣,大家都抓狂。有的老頭老太太已經開始去堵高速路口了,這輪戰役看起來很艱難,也很持久。我給我爸媽租了房子,我自己去他們那堅守,你的幫我拍點東西留個證據,萬一我哪天被那幫喪天良的東西砸死在裏麵,也好有證據討個公道。”

薑月的話讓袁琳娜一下子想起了慘死的蕭毅恒,他不僅有證據,而且案件也由官方做了定論,可有人還他公道了嗎?如果說兒子的死亡毀滅了他生活的希望,那麽2000元的賠償甚至連他重新開始生活的可能也被徹底堵死。

袁琳娜忍不住問薑月,“以你和武龍的收入為爸媽買套房子不成問題,何必讓老人生這份氣?”

薑月長歎一聲,

“這不是錢的問題,他們一生都貢獻給了棉紡廠,說大點就是貢獻給了國家的紡織事業,上邊某人的一句話,一個轉身的政策就讓他們瞬間一無所有,那口氣不吐出來,他們估計死都不會瞑目。”

袁琳娜隻能點點頭:“好,哪天你覺得時機成熟,給我電話,我一定第一時間趕到。”

其實,她們倆人都清楚,國家有明確規定:公安不許接關於拆遷的報警;媒體更不能報道任何和拆遷有關的事件。過去警察和記者不知為此挨了多少冤枉罵。現在自己拍攝也隻不過希望有一天能夠用來維護自身權益,是不是能用上誰也不曉得。

薑月走後,袁琳娜飯都沒顧上吃,立刻拿出白天獲得的那包東西,打開塑料袋,是一本巴掌大小的筆記本,和一個同樣大小的小紙盒,袁琳娜打開那個筆記本,開始閱讀蕭毅恒變身乞丐後獲得的重要信息。這本筆記成為日後扳倒那個重要人物的有力證據之一,這一點連袁琳娜都沒有想到。這自然是後話。

第二天一上班,袁琳娜接到那芊芊的電話,電話那端那芊芊神秘兮兮地說有件重要事情要告訴袁琳娜,讓她10點準時到金融大廈頂樓見麵,袁琳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因為那芊芊的性格一向快言快語,這樣遮遮掩掩地打啞謎從來不是她的風格,再說什麽事不能在台裏說,非要去那種奢侈的地方找感覺,或許她是想好好招待自己一次,因為袁琳娜知道,那芊芊肯定不會跟她炫富。正好上午審完片子,交到磁帶庫,下期的節目還在策劃中,空檔期有時間自由支配,袁琳娜踩著點到了和那芊芊約定的地點。

 

 


更多我的博客文章>>>

 

 

[ 打印 ]
閱讀 ()評論 (0)
評論
目前還沒有任何評論
登錄後才可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