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夏凡點完單回到桌前一看母親和金阿姨已經坐在了一起,金阿姨的女兒趙麗菱邊上的位子空著。他正躊躇,母親問洗手間在哪兒?夏凡趕緊自告奮勇帶母親去洗手間,回來路過戰雨和強維倫的桌子,薑夏凡認出了戰雨,急忙過去打了招呼,還特意把戰雨介紹給自己的母親,說這是琳琳的朋友。往回走的時候,母親問夏凡:這個人真姓戰嗎?薑夏凡不在意地說:“他是個演員,大概是藝名吧。”回到座位,夏凡順勢坐在了趙麗菱的對麵,母親沒說什麽也就挨著姑娘坐下了。金阿姨看著兩個年輕人越看越喜歡,問夏凡記不記得小時候兩家聚會,他話都說不囫圇可見到趙麗菱就上去親,弄的小麗菱的臉蛋上都是口水。說的夏凡很不好意思,趙麗菱倒是很大方地說自己當初本來想和夏凡一起去留學,就是不願意荒廢了北京舞蹈學院的學業,造成現在兩個人這麽生分。一個晚上夏凡都很被動的哼哼哈哈,眼睛不時瞥著牆上的電視,金阿姨母女一直問這問那,弄的他也沒法專心看電視。最後實在無聊的夏凡說明天還要加班必須得回去了。結完賬一行人走到門口,看到前麵是戰雨陪著強哥往外走,冥冥中似乎感應到什麽,戰雨扭過頭再一次將目光投向那個第一眼就讓自己心跳的女人,正碰上薑夏凡的母親在偷偷打量他,戰雨瞬間像全身浸在冰窖裏一般 。他急忙轉回頭在心裏寬慰自己:一定是我的錯覺。
把金阿姨母女送回家,車子一掉頭出來薑夏凡就不客氣地警告母親:如果下次她再這樣自作主張地給他介紹女朋友,別怪他不給母親麵子。母親隻顧低頭想心事,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麽,看看母親情緒不佳,他也就沒再多說,把母親送到家門口,看著她躑躅而去的背影,薑夏凡第一次發現在他心目中一直年輕、漂亮的母親今夜竟也顯出了老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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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勤書進了家門,換鞋,人依然是一種夢遊的狀態,放下包,她習慣性地走向書房,這麽多年,她隻要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書房,看看丈夫。站在門外,她聽到了隱隱約約傳出來的音樂,仔細辯聽,是肖斯塔科維奇的《第七交響曲》,看來一定是有什麽大事。這麽多年,丈夫從不把工作中發生的大事或不愉快帶回家,可她會從他喜歡聽的交響樂中判斷他的情緒波動。她推開門,屋裏沒有開燈,沿牆一圈到頂的書櫃像是黑暗中一個個忠實守衛的士兵。她的眼睛適應不了這黑暗,站在門口沒動。
“回來了?”隨著一個暗啞的聲音傳來,“吧嗒”書桌上的台燈打開了,丈夫薑啟輝全身陷在書桌後麵的扶手椅中,一副剛剛享受了音樂盛宴的樣子。
“談的怎麽樣?”
“你自己的兒子你還不了解?看起來根本沒戲。”王勤書一邊走進來坐在書桌對麵的沙發上,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丈夫。年輕的時候她曾經那麽崇拜對麵這個男人,他總是把所有煩惱埋在心裏,從不帶給她困擾。那才是她心目中男子漢的樣子。可是,隨著年齡增長,她越來越摸不透這個共同生活了20多年的男人,年輕時被她視為男子漢的種種做派卻讓她越來越感覺到不安。她自己也不明白這種不安從何而來。
“我看我們還是別幹涉孩子,讓他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還年輕,選錯了大不了再重來。”她試探地看著丈夫
薑啟輝沒說話。
隻有略帶神秘感的小提琴旋律在靜默的屋內回蕩,此時這隻名為“列寧格勒”的曲子已進入第4樂章,那是漸進尾聲的平靜,可王勤書卻從裏麵聽出焦慮和不安,或許音樂真的是因為心境的不同,感受也大相徑庭吧。
“你給凡凡打個電話,我要會會這個梅雨琳。”
王勤書感到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和沉悶。她走過去打開了一扇窗戶,“說不定明天會有一場大雨。”見丈夫沒說話,她走出書房給兒子撥電話,讓他抽空帶女朋友回家一趟。
梅雨琳看到來電顯示是薑夏凡,她打開手機後蓋拔下電池,那樣對方聽到的就是“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車子在月光下的山路上悄無聲息地前行,車上的三個女人都不說話,各想各的心事。袁琳娜的心情有點激動,下午梅雨琳換到她的房間,兩個人吃著袁琳娜從餐館帶回來的花生、瓜子,聊了第二天見梁局長看卷宗的事情,梅雨琳突然問:“你不是說你家離這裏不遠嗎?想不想回家看看?”
“可以嗎?”袁琳娜其實早就有這個念頭,上次見爺爺還是過年的時候,一晃這都大半年了,可是這次拍攝任務這麽緊張,她根本不敢想。
梅雨琳說我們現在走明天一早趕回來。她打了個電話,沒多久一個高個、微胖30多歲的女人開著輛吉普車趕過來,現在天剛擦黑,他們已經到了位於山西境內山清水秀的岫岩村,還沒進村,就看到繞村生長的一望無際的大片蒲草。
此時家家戶戶都在冒著炊煙,和大多數位於偏遠山區的北方山村不同,這裏沒有給人荒涼的感覺,仿佛這是一個世外桃源。
進到村裏,袁琳娜的話明顯多了,一會兒指著村後半山腰上的一處平台說那是小時候爺爺每天早晨帶她練武的地方,一會兒又指著鋪天蓋地長在村莊周圍的蒲草說,它們上麵長的熱狗腸一樣的東西也可以用來炒菜的。三個人把車停在村口,一直沿著彎彎曲曲的村中小路走到村子最裏麵的一處幹淨的小院,袁琳娜不用敲門就走進了院子,院子裏一大半的地方曬著新采的蒲草,梅雨琳深吸了幾口清新的草香,和司機張嫂交換了個眼神 。
屋裏一個60多歲身體壯碩的老人戴著眼睛正在認真的將手中的蒲草葉一根一根劈成細細的蒲草篾子,因為太專注於手中的活計,他沒有聽到有人進來。袁琳娜本想上去蒙住爺爺的眼睛,可還是擔心嚇到爺爺,她一下子跳到爺爺眼前:“師傅,很久不見,請受徒兒一拜!”
老人被這一嚇,停下手裏的活,繼而“哈哈哈”爽朗地笑著指著袁琳娜,
“你個搗蛋鬼,就會突然襲擊。”
“爺爺~,這可怪不得我,您這裏既沒有電話,您又不用手機,讓我怎麽通知您啊?”
爺爺放下手裏的活,站起身看著袁琳娜身後的梅雨琳。
“爺爺,這是我們電視台的領導,梅雨琳——梅總監,那個是送我們過來的司機張嫂。”
梅雨琳上前一步握住老者的手:“爺爺,您好,我是袁琳娜的同事。”
“快坐,坐。”老者把土炕上的蒲草撥拉到一邊,讓兩位客人坐下。
“一直聽琳娜說爺爺是她心目中的英雄,教她習武,供她上學,特別想見見您。”
爺爺看著袁琳娜,眉眼中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這孩子心氣高,又正直善良,遇著伯樂興許會有個好前程。哎,你們坐,我去去就來。”
爺爺去堂屋燒水,袁琳娜去幫爺爺燒火,梅雨琳開始打量這間屋子,屋內除了一盤土炕,就是對著門的牆邊有個5層的玻璃櫃子,櫃子上方的牆上掛著兩個鏡框,和一幅毛筆字,那幅字是文天祥的《正氣歌》, 字跡雖然是楷書,卻在工整中透著氣勢磅礴,力透紙背的勁道。兩個鏡框,一個裏麵都是家庭的合照,梅雨琳迅速掃過去,沒發現什麽,開始看另一個鏡框,這個鏡框裏大部分也都是家庭合照。在鏡框的一個角落,梅雨琳看到一張兩人的小照片,那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和一個40多歲的中年人,中年人顯然就是袁琳娜的爺爺,另一個年輕人梅雨琳見過照片,正是自己的父親宇文楷。梅雨琳的目光又移到下麵的玻璃櫥櫃,五層的玻璃櫥櫃裏擺放著大大小小的蒲草編織作品,奇怪的是它們全部都是一個造型:一個衣訣飄飄,長髯圓眼的仗劍男人,梅雨琳心裏有底了。
“茶來嘍!”袁琳娜和爺爺一前一後進來,隨著這一老一小的出現,一股奇異的香氣溢滿小屋。
“好香啊。”梅雨琳禁不住讚歎,“這是什麽味道?這麽特別?”
“這是我爺爺獨創的鬆蒲清茶,用鬆樹油炒製新生的蒲草嫩葉芽尖,咱們運氣好,趕上了,往常這個時候,我爺爺的茶早賣光了。”
“傻孩子,”梅雨琳笑著說:“我們不是運氣好,是借了你的光,這一定是爺爺專門為孫女留的。”
袁琳娜開心地吐吐舌頭“對,對,謝謝爺爺。”
“其實,這種製茶方法不是我獨創,是一個朋友,他是東北人,看我用蒲草做茶,就建議我加入他們家鄉的鬆樹油,才有了這麽奇香無比的鬆蒲茶。”袁琳娜的話似乎引起了老人對往事的懷念,他看了一眼櫥櫃裏那些編織人物,歎口氣回憶著。
“爺爺,您這玻璃櫃裏擺的是不是文天祥啊?,您的編織工藝這麽精巧,為什麽隻有這一種造型?”梅雨琳看老人注視那些工藝品,借機問道。
袁琳娜的爺爺看了看一玻璃櫃的編織工藝品,神情有些黯然。
“所有這些展品都不是為了賣,隻是為了紀念一個朋友特意製作的,”
梅雨琳看看老人,走到玻璃櫃前仔細看看那些工藝品,
“設計的可真精巧!”的確,蒲草編織的人物造型中,加入了很多其他天然材質,使得這些工藝品從色彩到質感都有著原生態的物品本質的美感,看起來栩栩如生。梅雨琳不由得心生讚歎。她看到那幅墨寶下方的篆字印章“宇文楷之印”幾個字,
“天地有正氣……,您這位朋友的字大氣磅礴倒是很配文天祥的《正氣歌》那種氣概。“梅雨琳讀了兩句詩誇到。
“不光是字好,人也好。……。”袁琳娜的爺爺看著牆上那幅照片,當年我喜歡蒲草編織,不過跟其他人一樣隻會用來編一些筐啊,草席啊,我這位朋友喜歡藝術,就琢磨了好幾個晚上給我設計了這麽個造型,文天祥是他最喜歡的古代英雄。梅雨琳看看袁琳娜,她雖然在聽爺爺講述,不過已經有點走神,
“宇文這個姓倒是很少見。”梅雨琳強調了這句話,袁琳娜好像回過神,也看看牆上那幅字。
“嗯,一個有個性的人。”爺爺自言自語了一句。
梅雨琳想,夠了,她相信明天當袁琳娜看到那個卷宗,一定會想到今天的談話,也一定會迫切地想要知道爺爺的這個朋友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變故。到那時,她相信一個個證人都會慢慢浮出水麵。她再次看看牆上那幅字,仿佛看到當年那個叫宇文楷的一身正氣的東北男人揮斥方裘的模樣,梅雨琳在心裏默默地想“蒲草韌如絲,磐石無轉移”,當年爸爸媽媽的愛情一定就是這樣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