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正在婦產科實習時,從鄉下送來了一位產婦,她是一個農民,據說已經發作分娩一天了。把她放在產床上,隻看見胎兒的一隻手伸出產婦的陰道外,還有些帶血的羊水流出來。病人艱難而極為痛苦地大聲呻吟不已。我見此狀,感到非常緊張,不知所措,因為沒有學過婦產科,就根本不知道怎麽診斷和處理這種難產的病人。婦產科主任彭高廉立刻來到產房。她中等身材,略胖,對人很謙和,臉上經常現出善意的微笑。她首先檢查了病人,聽了胎心,就帶上消毒的手套,進行內倒轉處理。她很艱難地把一隻手伸入產道內,另一隻手把住胎兒伸到外麵的手,從不同的角度力圖將胎位轉正過來,但是,大概由於產婦的子宮肌肉收縮得太緊,倒轉手術不能夠成功。由於彭主任患有高血壓,在過度緊張的情況下,她的鼻孔裏突然大量出血不止,鮮血很快就浸透紗布口罩。再加一個口罩也阻擋不住鼻出血的趨勢。她隻得叫護士打電話去請外科成賓主任來幫忙處理這個難產病人。很快,背上插著一把蒲扇,身上披著白大褂的成主任就來到產房裏。他看了看病人的情況,仔細聽了胎心後,他判斷此時胎兒已經在子宮內窒息死亡,為了保護產婦的生命,他決定采取碎胎術。他帶上手套,迅速將一把剪刀伸入產道內把那隻伸出產道的小手從上部截斷後取出來,然後一部分,一部分地把胎兒的內髒和肢體等逐漸取出來,放在旁邊的桌子上,最後把連著挖空了內髒的胎兒殘體和胎頭也取出來。這時候,亂七八糟地擺滿了一桌子的碎胎髒器,令人觸目驚心,為一條死去的生命感到萬分悲痛和惋惜。後來,我學了婦產科學,才知道這種難產原來是可以有效預防的,隻要作好產前檢查,及時糾正各種胎位不正,就完全可以不發生這種類型的難產。
五姐為了讓我在生產實習中能夠保證足夠的營養夥食,她每個月從北京寄給我10元人民幣,那時候,這10元錢足以讓一個成年人吃上一個月很好的夥食。更何況,我每個月還有8元的幹部學員津貼費呢。所以,在綿陽的兩個月期間,我過著十分舒服的生活。我們住在專區醫院對麵一棟很古老的院子裏,原來是綿陽縣衛生協會的辦公室。中間有一個天井,我們每天都打一桶冷水在天井裏衝澡,抬頭看著天井上空的滿天星鬥,一彎明月,頓覺心曠神怡。此時,大家都喜歡擺談起最近發生的各種趣聞軼事來。最令我們樂不可支的是一遍又一遍地模仿病房夜班護士的交班報告。每天早晨,她們手拿交班記錄本,采用誦經一樣平鋪直敘的聲音,念著川味十足的交班“順口溜”:“夜班時間8到8,病人總數三十八。病危病人劉福禹,一夜咳得不歇氣……”
上圖為同班同學在辦公樓前合影(3或4年級的時期)
在這兩個月的生產實習期間,學院醫療係和醫院領導組織了考查組,由婦產科樂以成教授領隊來綿陽專區醫院視察學生學習的情況和問題。他們受到專區醫院的熱烈歡迎與特別接待。隨行來的政治輔導員對我們說:“目前全校正在進行肅反運動,你們現在不能參加政治運動,等完成實習以後,再補上政治運動課”。盡管聽到這些風聲,但在我年輕單純的頭腦裏,完全沒有一絲漣漪。生產實習結束了,我們大家收拾行李,搭車前往火車站。男女同學一起圍坐在火車站前麵的平壩上,隨便談著實習中的瑣事,也談論著即將參加的肅反運動,直到上了開往成都的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