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大上海

 

他和莉不願再去美國，棘隻好每年回來探親。因為莉暈車嚴重，他倆一年很少出遠門。他建議，一是趁現在走得動，可以陪棘母女旅遊；二是棘一年也就兩周假期，不輾轉回會理，能夠多兩天聚會的時間；三是會理沒有多少美婭的玩處，不如每年去一個旅遊勝地。棘同意後，2013年的目的地定在上海。行前一個月，棘用電子郵件發來上海輝盛庭國際公寓的網址。他打開一看，最低的豪華單間也要900多元一晚。馬上給棘發郵：太貴了，白天出去玩，隻晚上回去睡覺，不值，網上也有兩三百元的公寓，不如我訂。棘的回複卻是：已經訂好，位置好，環境好，不要耽心錢，富婆來了。他把這家四星酒店的外觀和內飾的照片調給莉看。當念到價目表時，莉說，別念了，我睡不著。棘隻想引導爸媽消費，就沒有考慮他們的感受。當然，這錢無論是她用美元結，還是用爸媽的人民幣都是她的錢。爸媽的錢存起也是她的，準確說是美婭的。看來這次要狠狠地出血了。

大約聽了爸媽的口氣於心不忍吧，過兩天棘又說輝盛庭的訂單已取消，她念MBA時的同學，複旦的交換生小董向她推薦另一家四星級酒店，這家酒店的名字十分複雜，叫“上海品尊名致精品酒店公寓”。雙床套間才560元一晚。進入該公寓的網址，十幾層樓的大廈，房間寬敞明亮，設施齊全，沒得說的滿意。

按照棘飛抵的日期，他和莉提前三天出發，從攀枝花，經昆明到上海。列車中午正點到達南站。原打算將箱包寄存後去機場與棘會合再到酒店。見不到大件物品寄存處，而一出站順著地麵的箭頭指向就進入地鐵，從一號線轉二號線，再到廣場路轉機場專線就到了。幸好地鐵站都有自動扶梯，笨重的箱子拉著一點也不費力。美聯航的班機已提前十多分鍾到達。他們隻等了一會兒，就見到笑眯眯的美婭。小家夥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親昵的神情已然傳遞。

他們到達酒店門口時，小董正好走下出租車，領著他們去辦完入住手續。刷卡乘電梯上九樓。打開房門一看，他不由得“哇！”地一聲，這就是“高尚生活”吧？樓上樓下各一大床。樓梯扶手擦得鋥亮。冰箱、灶具、碗碟、燈飾......比在美國住過的更甚一籌。凡是令人感到舒適的念頭都被設想到了。想不到七十歲，快到人生盡頭還能體驗一下這樣的生活。感謝親愛的女兒。小董要他們休息一下，六點鍾下樓吃晚飯，自己先下去了。他們洗漱收拾完下去，小董已在大堂等候，帶他們到旁邊的品尊和愛廣場四樓，一間叫做“豐收日”的餐廳。又是富麗堂皇的飯館。伺候他們的男女服務員還不隻四位。點了六七個菜，味道並不怎麽樣，但做工精致，看起養眼。席間他曾把菜單揣兜裏，準備付賬，但小董說什麽也不幹，徑自起身去收銀台，他隻好認輸。據說他們住的房間正價每晚上千，小董找銷售員拿的公司協議價，才會五百多元。幫了這麽大的忙還讓人家破費，真過意不去。

 

第二天恰好是他滿70歲。美婭頭晚坐在餐廳裏就睡著了，兩點鍾醒後就下樓來調皮，他的睡意被趕得無影無蹤。她一會兒把帶來的毛絨青蛙當球丟給他接，再要他丟過去，幾返幾複。一會兒騎在他的肩上，用裙子遮他的眼，他猛地向後一倒，把她摔在床上，她哢哢大笑......那裏五點多就天亮。免費早餐7～9點供應。美婭跟他瘋到七點鍾，她媽還在睡，莉稱不想吃，他隻好帶著她下二樓的咖啡廳。30多個品種的自助餐，讓人眼花繚亂，樣樣都想嚐一嚐。麵條、米粉、餛飩可以現煮。但一間房隻有兩張免費劵。自費每客68元，三歲以上兒童減半。他當時覺得貴，中午在豫園的“綠波亭”，三份菜、12個蟹肉小籠包（5元一個）及飲料就花了241元。著名的“五香豆”，15元一袋，難吃極了。三個大人各嚐了一顆。美婭一進嘴就吐出來。難怪報上說上海已經成為世界消費物價最高的城市。

下午三點回到酒店，棘和美婭很快睡著，八點才醒。莉把棘專門念叨，從會理帶去的香腸煮好，加熱了頭天“豐收日”打包回來的魚、肉。父女倆喝了兩瓶青島啤酒。三個女士唱生日歌。棘不斷地祝他生日快樂。的確快樂。十一點多棘硬拖著並無睡意的美婭上樓，對他說，“老爸，這怕是你最長的一個生日吧？”足足21個鍾頭呀！

 

接下來的一天去上海科學館。比起美國的博物館，大小、氣派一點都不輸。然而，一是庭前屋後沒有什麽植被，樓裏樓外的廣場好幾個，均為水泥地麵，用來開公審公判大會滿合適；二是商業氣息太濃，頭天在城隍廟給美婭買冰淇淋，19元他都伸舌頭，這裏一紙杯雞蛋大小25元，美婭一會兒就吃了50元。中午在一樓的餐廳，一缽飯、一碗麵、三個小籠包子和三杯飲料204元。而且樓上樓下的“四維影院”等好幾處都須另外買票。門票60元已經不菲。告示上說殘疾人免票，但要殘疾證。他從來沒有辦過殘疾證。售票員請示領導，問他是否裝假肢。他說沒裝。答曰不行。幸好隨身攜帶的老年證按實際出生年月1943.4，沒有查驗錯記的身份證，70歲免票，才省下60元。

晚餐在地鐵站出口的“崇明魚羊老鎮旗艦店”，兩菜一湯，一紮木瓜汁，共171元。沒吃完一半，都打包帶回來。雖然門麵不豪華，卻生意興隆，晚七時差點找不到座位。不像“豐收日”稀稀落落的幾桌。也怪，頭兩天在高級餐館的菜，美婭幾乎啥也不吃，這家雞毛店的“白菜蛋餃煎豆腐”（其實是一大缽湯菜）美婭還說“我喜歡”。棘卻皺著眉頭，“髒兮兮的，再也不來”。

 

再一天的行程是外灘。預報的氣溫十七度，冷風吹來，頂多十度。以“東方明珠”為背景照像，再往南的金融區與銅牛合影大約都是到過上海的人的保留節目，他們豈能免俗。莉實在受不了凜冽的寒風，建議離開。從江西路繞到四川路再去南京路。途中見到上海手表七廠的招牌。裏麵破破爛爛。過道旁有間僅能一人轉身的屋子，桌上擺著、牆上掛滿各色爾等的鍾表，仿佛收藏博覽會。往裏三四米的桌上立著“修理中外各種名表”的銘牌。旁邊坐一中年婦女。棘的手表幾天前就停擺，拿出來換電池。婦女說，你這是進口手表，換電池要二三十元。國產呢？有幾元，有十元。棘問同樣的電池，為何進口手表貴這麽多？師傅也說不出所以然，隻稱大家都這樣收，你不信去其它家問問。他讓棘換了算了，說可能是修理行的規矩，按物論價，有保險的含意吧。最後收的25元。

南京路上的東西惡貴。棘看上的一條裙子，很素靜，試後也合身，但799元一分不少。美婭的398元，八折下來亦為三百多。他不斷地以會理的物價來比較，使棘終於不敢下手。

坐地鐵回到嵐皋路站上來後，本打算吃麥當勞，但美婭要吃麵。路邊店棘看不起，說是剛經過的商場裏好像有個“食街”的路牌。進去看看果然不錯，相當於美國商業中心的大排檔。櫃台買卡，隨你在哪家門店選食。他們在一攤檔買了上海炒麵，另一家的麻辣牛雜加飯，都沒吃完。總共刷卡51元。

晚上回去後，棘在網上搜索“上海人在哪買東西”。第二天按圖索驥到淮海中路。上“百盛”四樓給美婭選裙子，她媽中意的她說不好看。她說好看的，穿上身一照鏡子又不滿意。把個售貨的姑娘跑幾趟為她找尺寸，結果一分錢的生意也未做成。“百盛”八層樓全是店鋪，商品琳琅滿目，而售貨員比顧客多幾倍，一個個無所事事，他暗暗替那些商家著急。幾乎走完淮海中路，才在“青少年用品公司”的樓上給美婭買了一條裙子、一件襯衣共272元（一件打五折，二件四折）；一件風衣七折272元。類似的衣服在會理大約還可折半吧？

根據衣裙售貨員的介紹，到拐條街的“豐裕餐館”午飯。果然人頭簇擁，座位都不好找。棘排隊買了一份炒年糕，一碗鱔魚麵，一套魚香肉絲、白飯加湯，總共39元。在會理50元也吃不下來。棘說，我們從幾百元，百多元，五十幾吃到三十幾，一次比一次少，下次隻能買水喝才會更少。

 

周六小董請他們去家裏吃飯，自己做的六個菜，有魚有蝦，味道比那兩次高級餐館的好。美婭單吃涼拌粉絲和爆炒蝦。飯後主人切出半個大白瓜她又全部解決，小肚子脹得鼓鼓的。

小董租住在浦東離市中心很遠的地方。房子的成色還不及他會理的住家。總共才六層，她住五樓。兩室兩廳，4000元一月。在這大上海，月收入不到萬元的外地人，恐怕很難過得舒適。這小董，山東人，個子1.73米，五官端正，拚博也十年了吧，又是名校的MBA，供職香港大學駐滬招生辦，尚未成家。餐後她搬出一套紫砂杯壺給他們沏功夫茶。棘說你還很有情趣嘛！回答是一個人不這樣咋過？董的父母是山東重機廠的質檢員，企業退休，養老金不會多，上海的房當然買不起。

下午到四川北路，沿街的商鋪多些，價格也較溫柔。比如一件棉夾克，100元，他買來就穿上。否則太陽落後逛街會被涼拌。在豫園19元的冰淇淋，這裏才3元。路過一家蛋糕店，告示“買一斤（13.8元）送5元”，花15元秤了一大袋。晚上他同莉就著牛奶，吃一半便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