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章

古玩城

 

回家後的第二年，表弟把幺孃和陳姑父接去新津，臨行前在“蜀南書畫院”置酒告別。閑聊中表弟說幺孃今年進入九十歲，在蓉的朋友都要來朝賀，準備在自己的廠裏熱熱鬧鬧地擺幾十桌壩壩席。他義不容辭地應承到時一定要去。正好莉資中老家的同學會也在那時舉行，他倆便提前兩天乘火車到成都。上午在餘姐家，他試著給久未聯係的電大同學張東打電話，竟然接通。張告訴了其古玩店的地址，並要他過去吃中飯。他說在親戚家，中飯肯定走不脫，可能下午或第二天才能會麵。用完餘姐豐盛的午餐，到五桂橋汽車站送走莉後，還有半天時間，何不去張東那裏打發。恰好客運站旁邊的公交總站就有往青羊宮方向的線路，坐車一個鍾頭左右在青羊宮站下來，問了兩個行人，很快進入“送仙橋古玩城”。

眼前一長溜的古玩攤。他走了一截，問一攤販57號在哪。攤主說找誰？他回說張東。那人說57號姓劉不姓張，問他是棚戶還是商鋪。他也說不清，但棚戶不對，自然是商鋪了。也許張東電話交待明白了的，往攤主指點的商鋪走去，壓根兒沒想到這小小的古玩城還分什麽ABCD區。他在商鋪樓下轉了一圈，數到55號突然就跳到60號。向店主打聽，說可能在樓上。但樓上的B或C區都不到50號。又下得樓來，仔細察看，才在一拐角處58號的旁邊有個不顯眼的A57，而店主是位女士。他疑惑地問“這裏是57號嗎？”女士回答說是，見他不像買古玩的主，又問他找誰。他問張東在嗎？裏屋的張東聽到馬上應聲而出，“你不是說明天才來嗎？”

比起旁邊的店麵，張東這店不算小，大約兩個開間。不過除了靠門的一幅花草畫，兩缽鮮花外，玻櫃裏全是推刨、煙鬥等木器。他說，要是早些年見你這些推刨，我完全可以買把來用。張東笑了笑。他說，“怎麽？買不起嗎？”張說這都是針對博物館的，一套幾十萬呢！問這些東西哪來的。回答親自到海南收購，全是黃羊木。

他這個忘年交的同學也算有些才華。讀電大時就是練書法的好手，又下圍棋。畢業分在西昌市支行辦公室。很快又調入州農行辦公室。九十年代初被領導趕時髦派到海南“開窗口”，經手的資金以百萬計。終究逃不脫那年頭一哄而起，無疾而終的命運。九八年“窗口”關閉，本該回來上班，而張已不能習慣辦公室為他人作嫁衣裳的平靜生活。先是在成都做禮品生意，見搞頭不大，轉做古玩。2000年回西昌辦理辭職手續後一直幹這行當，有所斬獲。主要做古瓷，曾專門到景德鎮拜名師，目前在圈內亦小有名氣，還在四川電視台開過古瓷鑒定的節目。豈知天有不測風雲，前年的一個黃昏，小偷蹬著三輪把其店中價值200多萬的瓷器全部拉走，保安以為是搬家，問也沒問。報警兩年多還未破案。隻好一切從頭再來，改做黃羊木，並加工煙鬥出售。他問難道就這樣算了？張東歎道，隻有訴諸法律，可能控告保安公司，但拿不拿得回來，何時拿回都難逆料。

他指著門旁的國畫問是文物還是現代作品。張東承認是今人所畫。他不懂那印章是否名家，張東也未解釋。隻見那大約長一米五，寬七八十公分，鑲在鏡框裏的畫，標價6000元。而後來他們到沙灣會展中心看“國際粽子展銷”，後門外有賣畫的攤子，同樣尺寸裱就的宣紙畫隻要150元。他這外行看不出就裏，也不感興趣。

擺談中他們上了二樓的衛生間。張東順便領他周遊了一圈。偌大的古玩城，商鋪上百間，攤位上百個，所見顧客不到十人，也許還包括像他一樣的用廁者。他說這樣的生意咋做？張東說前幾年好些，去年下半年以來特清淡，也許是大家都來做，僧多粥少。由於此處是單位房，租金太貴，已在外麵寫就一家私人的店麵，月中便搬過去。他問一年房租多少？回答是七八萬，雇的女營業員月薪八百，這七那八的費用一年要十二萬才拿得下來。觀察整個古玩城的經營狀況，活脫脫一句“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俗話。

本來打算跟張東聊個兩三個鍾頭就回大嫂家，但聽說他第二天要到新津，而周末也無法再相聚，張東執意要留他吃晚飯，並各處打電話邀約在蓉的電大同學。因為當天是一號，有的要做報表來不了，有兩位聲稱要陪檢查團，最後到了6人。張東眼下的夫人也是八三級來自阿壩的同學。兩人在電大時耍朋友，畢業時上麵有政策，三州的學員三年內不得調出本州，隻好分手。後來女的丈夫車禍身亡，隨後調來溫江。張東也與西昌的妻子離婚。有情人終成眷屬。其妻下班後即從溫江趕來。原會理的忠健，現供職於光大銀行，也同中國銀行的妻子一道赴約。另有一個原阿壩的男生，兩個涼山的女生，剛好四男四女。看得出來都混得不錯。兩位男士自己開車過來。女士也都風韻猶存，一點看不出四十老幾的媽媽樣，比念書時還氣質漂亮。也許是叨成都天氣陰濕的光，以至皮膚白晰，容顏如劉曉慶般。一個個都對“老革命”熱情有加。隻不過分屬兩代人，共同語言不多。小同學彼此開些葷玩笑，他也插不上嘴。老鴨湯火鍋吃到九點多，有人提議打麻將，知他不會，要他去喝茶。他稱大嫂快八十了，不便讓其久等，眾人才不好強留。忠健開車送他後再返回去搓麻。他們在車上又聊了二三十分鍾。夫婦二人都各有十多萬的年薪，在蓉有兩套房子，當然過得了。他說張東那店好像沒什麽生意，怎麽過活。忠健說古玩紅火了幾年，掙下的老窖亦能撐持一下。